五十二章
作品名称:山汩 作者:湛卢使用者 发布时间:2015-05-25 08:17:33 字数:5307
“我骗人是专拣有头有脸有地位的人骗。”郑大蒙表白着说“老百姓我不骗。这倒不是说我多正经,主意是老百姓钱少,还不好骗。日本人刚来那会儿我就瞄上了一个倒腾布料的小鬼子。要说这小鬼子也他妈贼拉奸,我粘了他三个月才把他粘上手。开始时我买他布料不讲价,他说多少是多少。我每次都是成匹拿。开始时我是十天拿一次后来改成七天拿一次。最后是三天拿一次。连着三天拿一匹后,我又改成一次拿两匹三匹,就在我的本钱快砸光时,这小子终于注意我了。”
“你弄那些布都卖出去了?”大奎感兴趣的问。
“屁吧,他给我的价格死高。我根本就没法卖。”郑大蒙狠狠的吐了一口痰。“那天我又去取货,他留下我喝茶。在喝茶的过程中他拐弯抹角打听我弄这么些布料干什么,我说我是倒腾卖。他不相信,他说他给我的价格很高,我根本就挣不到钱。我跟他卖关子说他不懂中国。然后我拿他的布料走人。当我一次在他那里拿到五匹布料时,他主动提出来跟我合伙干。我不同意他就用断我货源威胁我。我只好同意了。”
“你这也没骗着人家什么呐。”大奎不解的问。
“这事你不能着急,那小鬼子开始也整天防贼是的防着我,我呢就逆来顺受循规蹈矩,每次给他出货我都主动先把钱垫上,每次十匹布多了我不拿。就这我抻了他半个月他着急了,那天他不满的问我你为什么不多出些货,我理直气壮的对他说:老板知足吧,我不给你钱你敢给我放货,我这不是没有那么多现金吗,咱就慢慢来吧。”
“小鬼子当时含糊了,但赚钱的欲望还是占了上风。他提出去我家作客要细谈买卖扩大的事。这套路子我们是最会对付的。我找了个大宅子租用了一天,那小鬼子看见了我四进的院子和青堂瓦舍以及桌上桌下伺候着的佣人不再怀疑我的实力,第二天他给了我一个特权,需要多少货可以去火车站的库房随便提。我第一次就提了一百匹。五天后我还上了货款。”
“你都给卖出去了?”大奎惊异的问。
“卖是卖出去了,但都是半价。”
“为什么?”大奎糊涂了
“我的本钱都压进去了我得倒点钱好接着骗他。连着”三次一百匹后我就拿五百匹,货款的回笼也由开始的五天抻到十天,当我提货一次一千匹时我就不再回去了。我这些布七折处理后我还赚了足足五百块现大洋,正当我美的时候小鬼子抓到了我,我是宁死也不给他钱呐,这小子把我送给了他们的宪兵队,皮鞭棍棒我真没怕,辣椒水老虎凳我也挺过来了,就是电刑我招架不住了,昏死了多少个次我自己都记不清了。就在我实在挺不住想要服软时,关二虎劫牢救他兄弟顺道把我也捞了出来。”
“所以从那以后你就怕电?”听完他的讲述宝贵不咸不淡的问着。
“不是怕是真受不了。”郑大蒙辩白着。
“好了,别闲扯了。”宝贵抬头看了看越来越阴暗的天,“郑大哥你和招娣去把天龙师父他们带到木材厂西面的林子去,我和大奎先去打个前站。记住,一定不要张扬注意隐蔽。”
“咋,你还要砸木材厂?”
“你有更好的地方吗?”
“它那到底好在哪?”
“你看见那些个房子了吗?他们上面的烟筒都冒着烟,为什么冒烟,因为有人住,这么些人住能少吃的吗?”宝贵的不容置否令郑大蒙无话可说了。
围着绥阳镇绕了大半圈,估计是在正午时宝贵和大奎才滑行到木材厂西面的这片松树林。在能透过树枝的缝隙看见木材厂的一个山沟里宝贵停住了身形。他环顾一下四周的环境,在确定此处可以了,他才告诉跟着他四处张望的大奎说:“哥们儿,你返回去接一下他们,帮他们在隔坡的地方找个休息处”
“你一个人在这行吗?”
“我没事,我什么也不干就是在这看。”
大奎走了,宝贵继续观看着木材厂。木材厂的院墙果然都是带刺的铁丝围捆的严严实实。铁丝与铁丝之间的间距过一只猫都会碰见铁丝。一个木材厂用得着这么严密围捆吗?宝贵边观察着边给自己提着问题。
一辆三轮摩托车引着一辆大卡车顺着木材厂门口前那条满是压实了积雪的马路来到木材厂,摩托车上坐着的俩人下车后跳动了几下脚步直奔红砖房的第二间房门,开摩托的卡车上的十几个日本兵跳下车后因为寒冷更是争先恐后钻进红砖房的东数第一个房门口。
眼见在这些日本人进了房间,宝贵抿了抿裹在身上的熊皮想到今晚的硬仗全在第一间和第二间。
天色变得昏暗时,阴沉的天空显得更低了,空气中浓重的水汽,让这个寒冷的季节出现了少有的暖意。
就在宝贵被温暖的空气惯得有些昏昏欲睡时,几挂爬犁满满的装着人顺着马路吆喝着游进木材厂,沉寂了一天的木材厂一下变得喧嚣起来。爬犁进了院,红砖房内最西面的门走出几个人,他们挥动手里的棒子冲着人群喊了一会儿话。人群排成队分两拨鱼惯着被拿棒子的人领着走向两个木格楞。隔了一会儿,拿棒子的人又领着几个拎着水桶和簸琪的人走出木格楞进了红砖房最中间的门。这次时间稍长一些,拎桶的人和端簸琪的人才端着热气腾腾的簸琪和水桶走出红砖房回到木格楞。
“好家伙,人家这是开饭了。”刚刚爬过来的郑大蒙羡慕的感叹着。
“怎么了哥哥,饿了吧。”宝贵在惺忪中看了一眼他愧疚的问。
“你就别跟我客气了。这不大家都在饿着吗。”郑大蒙淡淡的说着。
“让你遭罪了。”宝贵继续着自己的,“这回相信我们比你们苦多了吧?”
郑大蒙承认的点点头:“你们是比我们苦,可你们却另有一种亲和力。昨天晚上出发前,你们这些人面对着一盆肉硬是没有动筷的,我真羡慕你有这么一群哥们儿,他们总能替对方想。”
郑大蒙的话让宝贵感到很欣慰,他对郑大蒙客气的说:“大哥你能发现这点是表扬我们。我们这些人办事都不是故意这么想的,我们只是习惯。我们这些人真没有什么太高的要求,但大家也都是性情中人,若不是日本人欺压。我们本来可以过自己安居乐业的日子。现在大家都是为了能恢复以前那种平静的日子才走到一起来的。我们这一群没人疼的人,再不互相疼爱,不就活的更没意义了吗?”
招娣悄悄爬了过了她把用手绢托着的一把黄豆粒塞给宝贵:“吃吧还热乎呢。”
“那来的。宝贵惊奇的问。
“刚才过来时发现了几垅没割的黄豆地。天龙师父就顺手割了一捆。”郑大蒙接替招娣说着,“我还真没想到他会把它烧了吃。”
“赶紧去告诉天龙师父别暴露目标。”宝贵紧张的对招娣命令着。
“天龙师父知道,烟火处理的可好了。”招娣美滋滋的回答着,“天龙师父让我问问什么时候动手。”
“你去告诉大家保持安静,抓紧休息。天黑透以后再行动。”宝贵急不可耐的给她下了新的命令。
出乎宝贵意外,招娣听话走了。宝贵望着她的背影吐了一口如付重担的长气。
看到招娣消失在身后的树丛中,郑大蒙不解的问宝贵:“兄弟,我怎么发现你不太得意这个姑娘?”
“你是怎么发现的?”宝贵平静的反问着。
“从昨天他张罗来,我就看你有一百个不愿意。”
宝贵淡淡一笑:“我那可不是不愿意,干这种活,太危险,我是怕她出什么意外。”
“这么说你是喜欢她?”
宝贵不无埋怨的看了一眼郑大蒙:“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是有媳妇的人,我担心她是因为他老爹只有她这一个孩子了。”在寂寞的观察与等待中宝贵把于海泉的事说给了郑大蒙,最后宝贵嘱咐着郑大蒙,“海泉的死我只跟你一个人说了,你可一定要保密。”
郑大蒙理解的表着态:“放心兄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俩人沉默了一会儿,郑大蒙看了看雾蒙蒙的天关心的问宝贵:“从昨晚到现在你又是没合一下眼,是不去休息一下?”
宝贵摇了摇头:“睡不着哇。这是我第一次主动找人家麻烦,我心里真是没有底。我一定要把这个木材厂看明白了再动手。”
木材厂很是安静。若不是红砖房和木格楞上的烟筒冒着烟,这里一定会以为这是一处废弃的工地。掌灯时候,红砖房的窗户透出了灯光。没有人的塔楼上却亮起了一个吐着光柱的大灯。不停晃动的光柱把木材厂的院子照的如同白昼。
看到这个灯光宝贵突然想到了个问题,他对郑大蒙说:“郑大哥,你去把大奎叫来。”
大奎来了,他擦拳磨掌的问:“是要动手吗?
“先不急,看见那条电线杆子了吗,你顺着它找个僻静地方把电线给他弄断。摸黑咱们才能好干活。”
大奎心领神会蹬上滑雪板走了。也就一顿饭的功夫,红砖房里的灯光戛然灭掉,塔楼上的光柱也犯困的人一样慢慢闭上了眼睛。
没有电似乎对这个院子里的人很正常,他们对这一现象没有任何反应。院子里仍然是一片寂静。在一现象让宝贵感到很欣慰。
大奎回来了,他趴到宝贵身边:“什么时候动手?”
“再等一等,等这帮玩意都睡着了再动手。”
正当两人说话时,木材厂的院子里有了动静。在红砖房西头的一间房里出来了一盏马灯。拎灯的人把马灯挂到了塔楼。挂完灯,下了塔楼,他并没有马上回去,而是在灯光中由肩上摘下步枪巡视起周围。
“哎呀,这他妈怎么还有站岗的拉?”宝贵颇感意外。
“站就让他站,动手的时候我先敲掉他。”大奎不以为然。
宝贵没有说话他只是死盯那个岗哨沉思着。一抹雪花落到了他的鼻子上,他不经意的把他擦掉,就在他刚刚擦掉又一抹雪花跟了上来。宝贵这才发现下雪了。他用手掌接了一下飘落的雪花果断的对大奎:“大奎哥,去把所有的人都带来。注意不要有动静。要悄悄的。”
“要动手了?”大奎兴奋的问。
“把人都叫来了再商量。”宝贵盯着对面的哨兵沉思着说。
大奎走了,郑大蒙贴近宝贵:“想怎么干能跟我说说吗?”
“这里有十五个日本兵,剩下的都是中国人,木格楞里的都是干活人,威胁不大,关键就是红砖房里的,我原打算等他们睡着了,咱们摸进去用手榴弹把日本人解决了。没想到他有站岗的。看来只有强攻了。”
“这怕不行吧?”郑大蒙反对道,“这里可有十五个日本兵,枪声一响,方圆几十里都能听见,你就不怕他们的援兵?”
“二十里地的路程他们怎么也得一个小时才能赶到。”
“你能在一个小时内解决这些个日本兵吗?”
宝贵被问无语了,他盯着那个岗哨看了一会儿才愤愤道:“他小子坏我的事,我今天就是不成也先搞掉他解解恨。”
“兄弟,你这情绪不对。”郑大蒙焦急的拦阻他,“你是带兵打仗,不是江湖斗殴。不能义气行事?”
宝贵笑了,他冲郑大蒙竖了一下大拇指:“放心,我还没有那么浅薄。不过这个站岗的必须拿下。”
“你为什么非可一块骨头啃,就不能换换?”
“还真让你说对了。”宝贵指着木材厂说,“你看,一个小小的木材厂用得着这么认真的保护吗,我怀疑这里还有别的事。今天我就搂草打兔子,看看能不能让我郎宝贵的第一次真活干出个大名堂。”
“你不应该拿兄弟们的命玩?”
“放心,我不会让兄弟们为我冒险。”宝贵果决的告诉着郑大蒙。
大奎带着大队摸过来时,天空的雪花已经形成了雪幕。倒拖着大扎枪的李天龙靠近宝贵就急不可耐的问:“怎么样大侄子,有事可要让我打头阵?”
宝贵感激的拉了拉他的手:“天龙师父,你领两个人看好咱们的马,一会儿事成了,你把马都带进去装货。”
“你这什么意思?”李天龙不满的反问着,“为什么不让我打头阵?”
面对李天龙的质问宝贵哀求般的反问道:“咱们干什么来了?”
“搞吃食呀。”
“那马都没了,搁什么运?”
“那就让别人看着呗?”
“你放心谁,替我选?”宝贵不温不火乞求着李天龙。
雄心勃勃的李天龙环顾了一下身边的人颓丧的福了软:“嗨,你还别说,这么重要的东西留给他们谁我都不放心。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招娣,东海。”宝贵继续点着将,“你们俩负责看住城里过来的路面,有情况马上报告”
“我不干。”招娣反驳道,“为什么不让我跟着你们进木材厂?”
“还不是因为你心细。”宝贵给她戴着高帽,“我们一动手准有枪声,城里的驻兵要来救援你赶紧给我们发信号。我们这些人能不能遭殃就看你够不够心细了。”
招娣羞涩的没词儿。
看到招娣听了话,宝贵转对大奎““大奎哥,你准备两捆手榴弹,一会儿我把那个站岗的办了,你就把手榴弹弄到东数第一个窗户和第二个窗户里,一个里一捆我估计里面就不剩啥了。”
“其他的窗户给他留着干啥?”大奎觉得不过瘾。
“那里都是咱们中国人,他们只是混饭吃,不至于敢跟咱们拼命。如果真不听话现收拾都来得及。”
雪,越下越大。对方哨兵的身影变得开始模糊。
宝贵觉得差不多了。他对郑大蒙说:“我和大奎先过去,这里就交给你了,听到那面爆炸了,你就带人过去。”
“哥,我也跟你去。”桩子憨声要求着。
“不行。”宝贵不留余地的拒绝了他,“你现在就听蒙哥的。另外说话的时候小点声。”
桩子被训得一矮脖子,没再说话。
宝贵和大奎对了一下眼神刚要走,郑大蒙喊住他俩:“等等兄弟。”他把自己的羊皮袄脱了下来,又对同样穿着羊皮袄的李天龙,“天龙师父把皮袄给你徒弟穿吧?”
李天龙不解的脱着皮袄:“要这玩意怎么打仗,我正准备不穿它呢。”
郑大蒙把羊皮袄毛冲外翻过了递给了宝贵:“换上这个对你有好处。”
看着洁白的翻毛羊皮袄宝贵心有灵犀的笑了。大奎也恍然大悟的佩服郑大蒙:“嘿,这要不是在绺子呆过打死也想不出这玩意还能这么用。”
两人穿好羊皮袄在雪幕中悄悄的向木材厂靠去。走出去时间不长,两人的身影便同雪原融为了一体。
就在两人即将靠近木材厂的大门时,那个在雪幕中站岗的哨兵,不知什么原因突然放弃了站岗走回了红砖房。他的这个意外的举动宝贵岂能浪费。他忙抢步来到大门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