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假简历

　　站在图腾公司所在的华腾大厦前，我举头仰视，只见大厦高耸云天，特别气派。经历了太多是是非非、五花八门、神鬼莫测的面试后，我特别坦然。反正每次都凶多吉少性命无虞，豁出去拼了。鱼不会死，网也不会破，搞到了是运气，搞不到理所当然，如果失败了，大不了再换一家试试。
　　走过去，保安没有拦我，也不用登记，径直来到电梯旁，一位胖子已经按好了电梯。
　　胖子四十岁左右，一脸横肉，肚子大得仿佛是怀了到预产期的双胞胎。胖子正在打电话，像是训斥儿子一般，态度蛮横，语气粗鲁：“我跟你们说过了，这个单子必须在这个星期五之前给我敲定，你们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来，遇到问题就堆起来，从来都不会主动去想办法解决。公司请你们来干什么的？请你们来是解决问题的，不是来提出问题的！这个遇到点困难找老板，那个遇到点困难找老板，老板都把困难解决了，请你们做什么？主动一点，机灵一点，行吗？”
　　这时，有电话进来，胖子说：“行了，我有个电话进来，一会再跟你说，机灵点，主动点。”挂了电话，胖子郑重其事地按下接听键，电梯来了，我和胖子相继进电梯，我按了二十四楼。
　　胖子专心致志接电话，满脸的笑就像云彩一样堆着：“张总啊，你好你好，好的。张总的吩咐我一定办好，唉，你放心，这件事情一定办好，老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啊，你儿子生日啊！星期几，？星期五啊，好的，我一定到，一定到，谢谢张总记挂，好的，你放心，没问题。”
　　电梯到了，胖子跟着走出电梯，在电梯门口接电话。我走到接待处，坐着一位留着长发、三十岁左右、瘦瘦高高的女子。我对她说，我是来图腾面试的。女子笑吟吟地说：“约好了的吧，您先到这边稍等一会，我帮你去问一下。”女子倒了杯水。我坐在沙发上，四处打量。
　　一眼看去，里面隔成几间办公室，空间十分狭窄，属于放个屁绝对造成空气污染引起轰动的那种。不过在寸土寸金的人民首都北京，有这样一块地方办公，就不需要怀疑人家实力了。
　　过了一会，女子出来，对我说：“哦，你好，可以进去了，这边请。”
　　
　　这是一间条型的狭窄的办公室，对面坐着三个人，其中一位，就是刚才乘电梯时接电话的胖子；另外两位，坐在中间的一位看上去五十来岁，光头，戴着眼镜，模样颇有几分智慧，不用说，他应该是这里最大的领导；胖子坐在左边，右边是位女士，女强人打扮，脂粉涂得过多，表情有些惨白，一看就知道那种白与她的皮肤无关。我顿时产生一个与本次面试毫无关系的怀疑：白就是美吗？
　　因为看了很多关于面试的书，各种需要注意的细节早已烂熟于胸。
　　我向面试考官们鞠了个躬：“各位领导好，我叫肖铁，到公司面试策划总监一职。”
　　中间的光头示意我坐下，说：“肖铁你好，首先欢迎你到公司来参加面试。从简历上看，你在很多公司从事过相应的工作，很有经验，又是名校毕业，我们对你有很高的期望。不过，过去的辉煌只代表过去，每一份工作都是全新的开始，我们选人用人，希望选最合适的，最有发展空间的。”
　　听他这么一说，我顿感诚惶诚恐。大学毕业至今，在两年不到的时间里，我干过的事情倒不少，贴过小广告、卖过洗发水、工地搬过砖、洗车房洗过车，干的没一件正经事。唯一可以说出口的履历，是我曾经在一家报社当过三个月的记者和编辑，在一所私立学校教了四十五天的书。
　　名校毕业？人家是名校，母校最多算是校名。其寒碜程度，用方一北的话说，有时候想想，还不如说自己高中毕业，这样的话，还能给人留个自学成才，自强不息的印象。那大学上得，就跟坐过牢似的，简直是人生的污点。儿本不该嫌母丑，可是也太丑得离经叛道了，接受不了！
　　不过，这份简历确确实实是我亲手写的，内容天花乱坠、厚颜无耻、牛气冲天。让人一看，还以为我肖铁简直就是三百年才出一个的人才，要学历有学历，要能力有能力，就算是白痴，都能成为我的伯乐！肖铁说：太阳那么光芒万丈了，除非你是瞎子，才会看不到它的伟大！光头领导继续说：“那么肖铁，我们的第一个问题是，想让你简单谈谈，对企业营销策划有什么样的认识？”
　　我想都没想，说：“所有的营销策划，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更多的把东西卖出去。”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注意到我面前的几位都表示出赞赏的表情。我接着说，“不过，这句话对我来说，等于废话。记得有一位自称是策划大师的人说，所有的旅游策划只为解决一个问题：游客为什么来？这话听着特别高大上，但仔细一推敲，你就发现了问题，这等于没有说。我想，领导关心的，不是我们做什么，而是怎么做？做什么，是领导给我们的方向；怎么做，就是我们的工作了。所以，谈到企业的营销策划问题，我觉得，这要落实到具体的事物上，才能更好地有针对性地进行设计。不过，所有的策划，无外乎彰显产品本身的个性，推荐产品完美的共性，引导消费群体的最终选择。”
　　中间的光头听我说完，顾左右说：“不愧是名牌大学出身啊，三言两语，就把营销策划的精髓点出来了。我一直就在说，一个产品，要想在市场上获得更好的发展，必须具备同类产品中，最完美的共性，还要在共性中，突出自己的个性。对了，小伙子，你这么好的条件，怎么想到到我们这儿来面试？像你们这样的大学生，不是一毕业就是全国，甚至全世界最好的公司争抢的吗？”
　　我醒悟过来，站起来，朝领导们再鞠了个躬，坦白道：“各位领导，首先请你们原谅，对不起，我撒了一个天大的谎言。简历上所写的一切，除了名字之外，没有一句是真实的。两年前，我才从一所普通大学毕业，虽然换过很多工作，但是从来没有做过什么营销策划，这都是我编出来的。”
　　仿佛一盆冰水从头上淋下来，现场三位面试官的表情都冷了下来，面面相觑。尤其是光头领导，把我的简历扔在桌上，显然对于我所说的一切非常不满，冷眼相视，透出愤怒和不屑。
　　
　　在经历了太多次太多次毫无尊严和委屈的面试之后，我已经不在乎这些了，我愿意进行一切可能的尝试和搏斗。这对于我来说，只是一次机会，不是世界末日，大不了扫地出门，反正浩浩荡荡的世界，熙熙攘攘的人流，没有谁认识我肖铁。从这里出去，我会继续进行下一次面试。
　　这次投递假简历，并非一时兴起，或恶作剧，我已经深思熟虑千回百转，豁出去了。
　　胖子的脸色最难看，他说：“肖铁，是吧，我们是企业，不是马戏团。像你这样的人，难道就没有点自知之明吗？没有资格就是没有资格，你投什么假简历呢！你以为我们都像你一样无聊，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陪着你玩、陪着你闹？你这样做，我们可以报警抓你的，你知道吗？”
　　胖子的话激怒了我，我说：“我很有自知之明，所以才投了这份假简历。我看了贵公司的招聘启示，上面的硬性条件我根本达不到，连一点边都沾不了，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不能把工作做好。我投假简历，就是为了获得一次面试的机会，我从来没有打算一直欺瞒，我把该说的说了，如果觉得我可以，给我这个机会；如果觉得我不行，对公司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我自己会走；如果按你们这样的方式招人选人，我想，就算是毛泽东、诸葛亮在世，因为寒碜的背景，也没有机会面试。”
　　光头听我说完，脸色似乎好转了一点，说：“难道你仅仅是为了争取面试的机会？”
　　我理直气壮地说：“是，如果我照实写，像我这样毕业于一所你们可能连听都没听说过的学校，没有辉煌履历，贵公司根本不会通知我来面试，连面试的机会都没有，怎么知道我能不能把工作做好？我又怎么能展示我自己？就像一盘菜，它可能看上去不是那么美观，也不是出自名厨之手，但如果你连闻都不闻一下，怎么知道它好吃还是不好吃？我就是为了能够参加面试，展示自己。”
　　光头和女强人互相看了一眼，从他们的表情上看，似乎认同了我强辞夺理般的争辩。
　　我心下暗喜，就算这次面试不成功，也是一次很有意思的尝试，我一无所有，这是没办法中的办法。说不定日后，还能成为吹牛的资本！虽身陷窘境，我毫不怀疑自己的成功，只是早晚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