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上天眷顾 第四十二章 老法失灵

　　第四十一章上天眷顾
　　楚水县公开选拔县处级领导干部竞争上岗的章程公布之后,在各机关部门中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公开选拔县官，还竞争上岗，这可是新鲜事呀!有人怀疑:从来都是朝里无人莫做官,这只是个晃子吧？也有人说,政府既然公布了章程,谁敢做假呀!总之,这段时间你在县城不管跑到哪儿,人们议论的都是选拔干部竞争上岗的事。
　　章程在说明这次选拔干部的意义之后，公布了选拔干部的条件、名额和选拔程序，鼓励符合条件的同志报名参加，笔试合格者参加竞争演说，最后体检合格的人经组织部门考察后上岗。整个选拔工作五月底结束。
　　大家知道,在中国漫长的五千年文明史中,自从原始社会进入奴隶制社会之后,无论哪朝哪代,任用官员都是少数人说了算,在那政治腐败的社会里,买官、卖官的现象层出不穷,“朝中无人莫做官”已经成为中国封建社会的一种官场文化,代代相袭。什么时候统治阶级舍得将官员的选拔任免权力放到阳光之下运营呀？远的不说，国民党统治时期的官场蝇营苟狗，卖官鬻爵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就说新中国成立三十年来，也从没听说过有哪个地方像这样公开选拔县官的事儿呀！楚水县这次选拔县处级领导干部的举措，在中国的官场文化史上无疑是一次破冰之举!它向广大的有识之士传递了一个信息:今后的干部升迁，机会均等,要想取胜,需凭能力与实绩,开后门找关系不管用了!
　　当然,楚水县的这次公开选拔干部,步子迈得并不算大，梁恩来等人还没有敢于在群众中公开招聘县处级领导干部,这与后来深圳等地直接在更大范围内的人民群众中公开招聘国家干部的做法存在很大差距,但是我们应该承认,时代的局限性还是存在的,我们不能苛求那时的梁恩来等人一下子具备后来人的思维和胆识,尽管他们的创新举措与后来的实践只相距一两年时间,但这在当时应该说是一次大胆的尝试!
　　卫生局长钱永禄接到县干部选拔领导小组寄来的章程和报名信息一览表后,拨通了人民医院院长室的电话,可很长时间没人接,他估计小唐可能下病房了,于是又把电话打到胸内科办公室。恰巧唐伟仪刚从病房回来,钱局长电话里说:“好难找你呀!”伟仪笑笑说:“对不起钱局,我的工作服还没来得及脱呢!”“哦…抽空来一趟局里,找你有事呢!”“好的,下午两点到你办公室行吗?”“好的!”
　　饭后略事休息,秀兰给他系好了围巾,穿上外套,唐伟仪便骑着自行车径直来到钱局长的办公室。他用手指轻轻敲了一下门,“请进!”伟仪推开门,见钱局在伏案写字,便悄悄地坐到窗前的沙发上。一会儿，钱永禄抬起头见是伟仪，说道：“你自己泡茶呀，到我这儿就别客气了。”唐伟仪微笑着起身来到茶几前：“哟，局长，你这茶叶挺好的嘛!”于是给自已泡了杯茶，又为钱局长杯子里加滿了水，问道:“钱局,我们医院上报的年度计划看了没有?”钱永禄笑笑说:“你的大作岂能不看!”“怎么样?请您指教。”停了一会儿接着说:“如果同意,请局长尽快批复,好让我们具体实施呀!”钱永禄说:“看来这份年度计划你花了不少心思,一旦完成,医院将会跃上一个新的台阶,只是这引进先进仪器得花多少外汇?钱从哪儿来?”唐伟仪胸有成竹地说:“局长您放心,我们先贷款,两年内保证还清,决不拖局里的后腿!”钱局笑笑说:“你呀，不是我不放心，动用外汇的事还得请示县委，县革委会呀！”一边说一边从抽屉里取出一份表格递给伟仪说：“把这份表填好，让办公室上报。”唐伟仪浏览了一下标题，见是选拔县处级干部报名一览表，心头不禁怦怦地跳动，笑笑说：“钱局长，我……我能行吗？”“能行！这段时间复习得怎么样啦？”“也没怎么学习,病房里那么忙,哪有时间学习呀?”钱永禄说：“那可不行，从现在起你得抓紧时间认真复习，希望你要么不战，战则必胜！”唐伟仪看着钱局长，心里十分感激，人生旅途中能遇到这么关心体贴的好领导，这也是上天对自己的眷顾了。他点点头握住钱局长的手说：“局长，你放心，我一定不辜负你的希望，努力打好这一仗！”
　　
　　第四十二章老法失灵
　　杜兴烨、何孟莹离开王局长家的第二天下午，王夫人一个人慢慢地踱到了孟莹的家，登上四楼时已是气喘吁吁，在门前歇了一会儿，才伸手按响了门铃。孟莹开门见是干妈，笑盈盈地喊了声“妈！”问道：“您一个人来的？快进屋。”转身给干妈泡茶。王夫人接过茶杯问：“宝宝呢？”孟莹手指房间说：“啰，在玩着呢！”老夫人走进房内,见小孙女坐在桌子前的椅子上,面前一张白纸,旁边散放着一些唐诗画片,手握铅笔在纸上写字呢!“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那专注的神情直让人发笑。王夫人禁不住弯腰在她小脸蛋上亲了又亲,毛毛歪着头一声没吭,只顾在白纸上一笔一划地写呢!王夫人转身出了房门，对孟莹说：“看你把娃儿磨成啥样子啦,孩子还小,该让她玩呢!”孟莹说:“妈,不是我磨她,是她自已要写呢!”“哦,真的吗？这孩子长大了有出息!”王夫人说罢喝了口茶，然后拽着孟莹一起坐到沙发上说:“闺女呀,昨天你们为啥要带那么重的礼呀?”孟莹随口答道:“给你老人家拜寿呗!”老夫人笑笑说:“还有呢?”“还有?没什么呀!”老夫人伸手在孟莹肩上拍了拍嗔道：“你们呀,蒙我老太婆不要紧,可老头子什么都知道呀,你们想,这么一来老头子还怎么好帮你们呢？这不是聪明人做的糊涂事吗？”“妈，我们没那个意思，就是给你贺寿的呀！”“好了，好了，别再耍小聪明喽！有也好没也好，老头子说了，你们快把它收回去！”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拿出红包塞到孟莹手上继续说：“你们收回了，老头子才好帮你们，若是不收回去，这事就不好说了，懂吗！”何孟莹一下子尴尬了，这刻儿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心里一个劲地在埋怨兴烨，我说老头子不是那种人，你偏不听，这下可好！嘴里只好喃喃地说：“这，这，这......这怎么办呀？”老夫人站起身说：“好了，就这么办，我回去催老头子抓紧时间……啊!”一边说一边出了门。孟莹只好追上前说：“妈，我送你……”“别送了，宝宝在家呢！”说着往楼下走去，孟莹犟着一直把她送下了楼。
　　晚上，兴烨回家，孟莹将干妈送回红包的事告诉他，兴烨愣在客厅里，呆呆地站着好久没吱声，最后泄了一肚子气说：“这下子完了，没指望喽！”孟莹说：“那天我一再反对，你就是不听，现在事情这样，你又灰心丧气，这哪像你杜兴烨的风格！”说罢,瞅了瞅兴烨安慰道：“依我看事情不见得这么悲观，我看干妈说话蛮诚恳的，不像是假话，再说，这事儿心慌吃不得热粥，也别急在一时，还是努力做好自己的工作，一旦工作有了起色，像上任时那样，在社会上产生反响，到时候组织上自然会考虑到你。”杜兴烨默默地听着，叹了口气说：“那也只有听天由命了！”
　　几天来,王圣才局长一直在思考着杜兴烨的事，谁让他是我的干儿子呢！这一天吃罢早饭,他来到办公室,仰坐在靠背椅上寻思:这两年,小杜在运输公司,工作确有起色,全系统上上下下大家有目共睹,尤其是这次春节物资运输工作,小杜安排得井井有条,有声有色,职工们反映相当好,有人甚至说他是运输公司的大救星,江西、浙江等外省的有关单位都寄来了感谢信。若是在局长办公会上提出这一问题,估计不会有什么不同意见,年前局长办公会上就曾议过,大家一致推荐小杜,后来因为年关在即,把这事搁下了。停了一会儿,他在心中庆幸,好在让老太婆送回了那玩意儿,要不然这件事是万万不可能的！事不宜迟,既想帮他,就得抓紧时间,于是拨通了办公室电话,让秘书通知各位副局长和其他两位党组成员,下午2时到小会议室开会。
　　下午2时许,县交通局小会议室里热气腾腾,紫红色的椭圆形会议桌上放着几盆兰花、水仙,雪白的花朵飘出悠悠的馨香,沁人心脾。朝南的墙上一溜排悬挂着人一一交通局历年来获得的省、市、县三级政府的荣誉奖状、证书和锦旗。局长们坐在皮座椅上叽叽喳喳互致问候,因为是春节后的第一次局长办公会议,办公室秘书笑呵呵地在各人面前分放着糖果、瓜子,又给每人泡好了茶,于是有的人在饮茶,有的人在嗑瓜子,还有的人在抽烟,那一圈一圈的烟雾在头顶上袅袅地向上盘旋,加上立式空调里喷出的热气,顿时,小小会议室里热气腾腾,烟雾弥漫,人们仿佛坐在雾中，说笑着、交流着各自从不同渠道听来的小道消息:“听说县委梁书记要调地区了。”“喂,你听说调地区干什么呀?”“说不清。””可能还有其他人呢!”“楚水县谁接班呀?”“你接班呀,哈哈……”突然门“吱呀”一声推开,王圣才局长夹着公文包,手上拿着笔记本迈进了会议室。刚进门,猛地被室内的烟雾呛了一口。他皱了皱眉头,用手在面前拂了拂说:“哎呀,室内在下雾啦!”说得各位局长嘿嘿地笑了起来,有人自觉地摁灭了烟头,有人挺了挺身板纠正了坐姿。王圣才跑到会议桌顶头,解开围巾,脱掉黄军大衣搭在皮座椅的靠背上，然后坐下,秘书端来一杯茶,局长打开笔记本说:“让各位久等了!上午,县委组织部干部科来电话询问我们年前讨论的关于提拔几名年轻干部的事情,何时将材料上报组织部?”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首先我向大家检讨,由于元旦、春节,各项工作比较集中,加上春运任务繁重,所以没有干扰大家的注意力,春节过后,元宵刚过才几天,大伙儿身上还带着年气,一时没有考虑到这项工作,这是我的责任。不过,现在上面已经催着我们了,因此从现在起,我们必须走上正轨,尽快把工作抓上手,各位局长分管的工作都要按年前的计划认真落实。”喝了口茶,他说：“今天的会议,我们的议题主要集中在落实组织部催办的任务上,尽快把拟提拔的人选及材料上报组织部。下面,我们接着去年底的会议,提出候选人名单,然后逐步筛选,最后落实拟提拔对象,下面请大家发言。”
　　沉默了一会儿,组织委员、分管人事的江副局长说:“根据目前全系统中层干部的工作实绩看,公路管理站的刘站长、运输公司经理小杜、还有我们局办公室的王主任、技术科的郁科长都是受到县里多次表彰的同志,在群众中影响普遍较好,其他还有没有合适的人选请大家再提。”分管业务的陈副局长接着说：“县运输公司前几年的状况大家都知道，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杜兴烨同志在很短时间内就扭转了面貌，省、市报纸、电视都作了大量报道，而且群众对他反映普遍都很好，我投他一票。”分管技术的杨副局长说：“郁科长大胆创新，在桥梁浇铸过程中，攻下长期没人敢碰的硬骨头，将粗大笨重的平型粱改成小巧玲珑的穹型梁，不但节省了一大笔开支，而且成倍地提升了桥梁的承受力，受到省、市专家的一致肯定，我投他一票。”分管机关事务的李副局长对局办公室王主任的工作作了充分肯定，对他投了赞成票。还有人说：“公路站的刘站长工作认真负责，正是因为认真，工作中就容易得罪人，所以群众基础稍微差一些……”人们七嘴八舌，分别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王局长一边听一边在认真地笔记，还不时叮嘱身边的秘书：“会议记录尽量记完整些。”看看大家说得差不多了，蓦然之间,王圣才提出了另一个问题：“听说局办公室的同志元宵节每人发了几百元奖金，据说是动用的扶贫资金，大家听说了吗？”王局长话音一落,在座的人一个个面面相觑,个别副局长知道这件事,可这刻儿哪敢吭声。王圣才见大家都不吱声，只好点将问道：“李局长，你是分管机关事务的，知道这事儿吗？”李副局长见王局点名问到自己，脸憋得通红，这事儿是局办王主任请示自己的，自己也有份，原打算过一段时间把这笔开支算到扶贫活动中去，所以没有请示老头子，不料他己经知道了，怎么办？自己是分管机关事务的，若说不知道，明显失职，现在只能实话实说了。于是硬着头皮说：“王局，是这么回事，局办王主任请示我，说同志们一年辛苦到头，也该鼓励鼓励，就临时动用了那笔资金，等以后有机会再填上去。”王圣才追问道:“这是王主任的意见？”“嗯，是的。”“动用扶贫资金必须提请局长办公会讨论，个别人岂能擅自动用？这是缺乏组织纪律性的一种表现，作为分管机关事务的副局长，在这件事上你也有责任！”会议室里鸦鹊无声，人们专心倾听着王圣才的讲话。停了一会儿，王局长说：“好了，这件事以后再说，今天的主题是落实拟提拔人选，我建议让王主任再考察一段时间，以后有的是机会。大家有什么不同意见？”与会者异口同声：“没有！”王局长说：“既然没有不同意见，现在请大家就几位候选人举手表决，每人只举两次手，选出两名拟提拔对象，请秘书记票好不好？”大家一致赞成：“好！”
　　几名候选人经与会者举手表决，最后确定技术科郁光华科长和运输公司杜兴烨经理为拟提拔对象，王圣才当场交待组织委员、分管人事的江副局长，尽快督促有关人员整理材料，两天之内报送县委组织部。
　　当晚，王主任听到会议消息，愣愣地呆坐在椅子上，脑海里始终盘旋着一个问题：这是杜兴烨教我的诀窍呀，怎么到了我身上就出屁漏了呢？他反复思考，事先请示了分管局长，整个操作过程没有任何不妥之处，为什么会……猛然，他一拍膝盖，狠狠地骂了一声：“我操你个小杂种，咱们走着瞧！”
　　杜兴烨听到会议消息后，心里哈哈大笑，这一箭双雕之计不出所料，果然收到了预期效果，哈哈……晚上,他趁着酒兴跑进房间，微红的脸迎着墙上的穿衣镜，他索性跨步上前，对着镜子用手摸摸自己的脸庞看了又看，心里乐滋滋的,悄悄地问自己：“这……这还是我的脸吗？”孟莹哄睡了女儿，转过身，见兴烨在镜子前嘿嘿地笑，不解地问：“你在做什么呢？”兴烨扭头嘿嘿地笑着，趁兴介绍了局办公会上的那一幕，不无骄傲地伸手打了个响指笑道：“我这一招人不知鬼不觉，怎么样啊！”孟莹看着他那得意的神情，眼前的夫君好像已经不是过去的模样,仿佛在不断地变幻着脸型，内心深处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半个月之后，县交通局收到了县委组织部的批复，同意郁光华、杜兴烨二人任县交通局副局长，原工作岗位暂不变。王圣才终于放下了一桩心事。
　　消息第一时间传到杜兴烨的耳里，他高兴得愣了半天，没想到老头子还真的帮了忙！心里既兴奋又激动，马上骑车回家向孟莹报告好消息。孟莹听了，心里自然高兴，丈夫终于被提拔为副局长了，这意味着从今往后，丈夫不再是普通干部，而是鱼跃龙门，真正地当官了！这对于杜家，尤其是她何孟莹，是多少年来梦寐以求的事情啊，心里那份喜悦可想而知。可是当她定下心来，回头想想前一段时间丈夫的焦虑和荒唐的举措，内心深处又不无担忧，她思量了一会儿对兴烨说:“今天晚上我要好好为你庆贺!不过有几句话不知你爱听不爱听?”此刻，杜兴烨心情十分愉快,张开双臂搂着孟莹给了她一个吻说:“老婆的话怎么不爱听呢?你说!”孟莹双目注视着兴烨的脸深情地说:“这件事没出乎我的预料吧,我说老头子不是那样的人,你不信,硬要搞什么感情投资,差点儿把事情搞砸!我说呀,今后考虑问题,思路千万不能再错了呀!”略停了一会儿，两眼仍然盯着兴烨的脸接着说：“我劝你，对待同志还应以诚为本，千万不要做那些损人利己的事情，有道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今后千万得注意唷！”兴烨嘿嘿笑着点点头说：“夫人说得在理！哈哈......”猛地双臂抱起孟莹在原地转了两个360度，“哈哈……咯咯咯……”房间里充满了欢乐的笑声。
　　放下孟莹，兴烨坐在椅子上喘息了一会儿，回想整个事情的过程，不禁在心里问自己：这社会好像有些变化啦，妈妈的那套老办法怎么就不灵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