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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章

作品名称:山汩      作者:湛卢使用者      发布时间:2015-05-20 07:40:41      字数:5272

  离城不很远的地方有一座小山丘。馒头似的山丘原本密匝匝的树林因为树叶落光显得稀疏了许多。
  两人来到山丘下停住了脚步,刚核计怎么找桩子,桩子就由这片稀疏了许多的林子里跑了出来。
  桩子跑的很滑稽,他缩着脖端着肩,又是搓手又是捂耳朵,来到爬犁前边迫不及待的穿棉袍戴毡帽边哆了哆嗦的道:“你们可算来了,再晚一会儿就冻死我了。”
  看到桩子平安无事,宝贵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带着笑容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来这?”
  “这不是咱们来的路吗?我惹完了事你们不回去还能等啥。”
  “你小子咋跑的那么快?”郑大蒙含笑问着他,
  “不快不行啊,他们那么些人要是一起摔我我可摔不过他们。”
  “他们没追上你吧?”宝贵关心的问。
  “就他们那小拐了腿,想追上我?我让他们连屁都没闻到。”
  “你钱都没拿就跑了,你不觉得亏吗?”郑大蒙继续逗弄着桩子。
  对于郑大蒙的逗弄桩子却回答的很认真:“开始我是想挣钱,可你死活不让我去呀,等后来我上去时就不是想挣钱了。”
  “那你想的是什么?”宝贵好奇的问他。
  “我他妈想解恨。”桩子咬牙切齿的说,“这小日本子太他妈坏了,开始弄两个牵驴的,真有人陪他们玩了吧,他就往死的整人家,既然你们他妈的先不仁义那可别怪我他妈的手黑。”
  说够了桩子的事,郑大蒙才想起问宝贵找人的事。宝贵把自己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后感叹道:“在就是天意,我本打算在集市上蹲守桂芹几天,现在正是张罗年货的时候,桂芹对年节是很认真过的,她如果在城里一准得上集市购货,可如今出了这档子事也就没法再蹲了。”
  “那你就去蹲呗,反正事也不是你干的?”桩子愧疚的说。
  “不用了。”宝贵拍了拍桩子的肩,“咱们还有大事情得办呢。我这是小事以后再说。”
  “我得什么时候能见到你们的队伍?”郑大蒙有些着急的问。
  “这个大事办完了咱就回去。”宝贵望着远处连绵不断的山林肯定道。
  宝贵说的大事就是去磨盘道接齐爷爷和运来。和齐爷爷分手一晃已经近俩月了,这俩月也不知他们都经历了什么,那帮由狼嘴里遗留下来的畜生们有没有再回去祸害他们。
  磨盘道是容易让生人迷路,可他毕竟只是迷路。谁没个清醒时候呢,万一那帮犊子熬过这一关,齐爷爷该怎么应付这些个畜生们。
  揣着这种忐忑的心态,宝贵领着桩子和郑大蒙日夜兼程向磨盘道行进。步行的桩子跟的是无怨无悔,骑黑骡子的郑大蒙却不时的抱怨着宝贵不该这么拼命。宝贵对他的抱怨置之不理。桩子却不时的嘲笑他:“蒙哥,你要嫌辛苦你还是别当游击军了,宝贵哥不是说了吗,游击游击就是游动着击。你不爱游击还是等着用蒙吧。”
  经过老虎砬子时,宝贵特意把桩子带到猛子牺牲的红松林里。在他和猛子曾经藏身的大松树旁宝贵看到了自己当时留下的腿叉子。系着红布的匕首仍然怒气冲冲挺立在树干之上。那块被扒去树皮的树干仍然透露出雪一样的红色。
  面对着匕首,宝贵错开树干指着正前方一处被白雪覆盖的小空地对桩子说:“看见那块已经没有什么草木的地方了吧,猛子哥就是在那用手榴弹把好几个鬼子给领走了。
  桩子面对着那片空地规规矩矩跪了下去,他冲那块地磕了个头道:”哥,我来了,你放心,你没领走的鬼子我一定给你送去,我要让这帮鳖羔子世世代代伺候你。
  桩子说完话起身来到红松树前,他拔下匕首问宝贵:“这个是不是我哥留下的?”
  宝贵略一沉吟点头道:“是,这个本来是我的,后来送给猛子哥了。”
  “行喽,”桩子把匕首举过头顶喊道,“哥,兄弟我今天当着你的刀起誓,不把小鬼子弄光就让这把刀找我说话。”说完他用匕首在自己的左手心一划一股鲜血喷涌而出,他目视着猛子就义的地方把手上的血浇到匕首之上。
  郑大蒙被他感染了。他拿出一块手绢抢步来到桩子面前边给桩子包手边数落着:“傻兄弟,你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说你真傻吧你却能整出这么感人的事,说你假傻吧,你怎么就真给自己放血。”
  见到齐爷爷的木格楞时宝贵的心里不觉一沉,他拦住准备继续前行的郑大蒙和桩子示意他俩趴下别动。两人在不解中机械的执行了他的示意。
  宝贵趴在原地边仔细倾听四周声音边观察木格楞周围的情况。
  木格楞傻乎乎的戳在那里,门口深过腿肚子的积雪原封未动的铺在那里。房顶烟筒口上的积雪也是没有融化。原本粘贴的板板整整的窗户纸也变成了大窟窿小眼的破渔网。
  “这屋根本就是没人住吗?”看出门道的郑大蒙问宝贵,“你是不记错地方了?”
  宝贵摇摇头:“你给我压着点四周,我摸过去看看。”宝贵说完三步一顿两步一卧向木格楞窜去。
  木格楞的整体保持的完好无缺,宝贵趴在门口听听里面的动静。里面死寂一片。宝贵轻轻拉了下门,没上栓的门随着宝贵的力量缓缓打开。门口的积雪随着门扇的移动被无声的推到门后。
  门开到能进去人时,宝贵挤了进去。
  只见兼厨房的外屋地是锅冲天碗朝地一片狼籍。
  这里遭难了。面对着这种情景,宝贵马上想到了这一点。他忙向里屋奔去。
  里屋的情景更是令他惊咋的险些喊出来。
  里屋的炕席被挑扔在地上,炕上的地道口上塞着一个只露着一个脑袋的日本兵。这人已经死了很久,两只没有瞑目的眼睛已被寒冷的气温冻成了水泡。
  桩子不请自到捏着匕首跟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情景他被吓的“嗷”了一声:“这是怎么个意思?”
  宝贵没有理会桩子的惊叫,他仔细的观察着屋内的痕迹,他要在痕迹中找到这场面形成的原因。在断断续续的痕迹中宝贵逐步理顺出形成这场面的过程。
  日本兵发现了这个木格楞,进来搜查时看见了这个地道口,日本兵想进去,可他怎么死在了这?其他的日本兵为什么不把他弄走?他们没有扔下同伴遗体习惯,莫非这是个陷阱?齐爷爷他们哪去了,难不成被抓走了?
  宝贵在百思不得其解退出这间木格楞。他急匆匆去看了一下其他的木格楞,那几间和齐爷爷住的一样,除了没有死人外都被翻天覆地的搜查了一遍。
  宝贵再次返回齐爷爷的木格楞时,就见桩子正站在炕上给那个死鬼子相面。见到宝贵回来,他奇怪的问宝贵:“哥,这小子长里头了,我怎么薅不出来他。”
  “你薅他干什么?”宝贵不耐其烦的埋怨他。
  “我们得睡觉哇,这天都晚了,我今晚好歹看见了这炕,他个死鬼在这我怎么住。”
  正在两人对话时,一个声音幽幽传来:“是宝贵来了吗?”声音不是很大,但特别清晰,宝贵和桩子相觑了一下开始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宝贵把脸转向东墙时,那个声音带着喜悦大声的叫道:“是宝贵,真的是宝贵来了。”
  宝贵听出了声音的主人,他急急回应着:“是我,运来哥,你在哪儿?”
  “别急,等着,我马上来。”
  桩子看着东墙问宝贵:“哥,这是啥,是人是鬼?”
  “闭嘴,别瞎说,当然是人。”
  宝贵刚呵斥完他,外面一声枪响传了进来。听到枪声,宝贵迅速来到木格楞外。只见郑大蒙端着盒子炮正一步一步向木格楞走来。宝贵顺着他的枪口看去,木格楞东头的充当柴禾的绊子垛旁一个拎着步枪的人被郑大蒙指住在那里。
  宝贵认识此人,他是铁蛋,松乙沟战斗受了伤。
  “怎么就你自己,运来哥呢,还有齐爷爷都在哪儿?”
  “我在这儿。”随着话音,运来由绊子垛上钻了出来。
  看到运来麻利的跳下绊子垛,宝贵欣慰的问他:“伤好了?”
  运来给宝贵一本正经的走了几步:“基本上吧,稍微还有点瘸,但是不耽误走动了?”
  “齐爷爷呢?”宝贵向四周环视着问,他的语气含着不安和紧张。
  “臭小子,还真惦记爷爷呀。”齐爷爷的声音由木格楞里传出。
  宝贵忙向木格楞看去,只见齐爷爷柱着刨锛正站着木格楞的门口端着满是皱纹的笑脸看着他。
  宝贵奔到齐爷爷面前恭恭敬敬给老爷子鞠了个躬:“爷爷我来晚了,让你老受累了。”
  “不说这个,不说这个。”老爷子慈祥的看着宝贵,“怎么就你们几个回来了?”
  老爷子的话提醒了宝贵,他摆手叫桩子:“你来,给爷爷磕头。”
  桩子听话的来到齐爷爷面前跪下就磕了三个头:“爷爷,桩子替我哥给你磕头了。”
  “这是怎么回事?”齐爷爷边往起搀扶桩子边的问宝贵。
  “他是猛子的堂弟,给你磕头是应该的。”宝贵解释着。
  “宝贵哥都跟我说了,你对我哥就像亲爷爷,所以我也拿你当亲爷爷。”桩子憨憨的说着,“爷爷,你的炕上栽个死鬼干什么?”
  “嗨,”桩子的傻问令老爷子叹了一口气,“那哪是爷爷栽的,走吧,到我们住的地方坐下说。”
  跟随着齐爷爷进了木格楞,老爷子一直把他们带到灶台前,灶台上那口超了号的大铁锅早已经在灶台上挪开。老爷子带头迈进灶坑,桩子一见笑了:“爷爷,你怎么和灶王爷住一起。能住下吗?”
  齐爷爷看了一眼憨憨的桩子,笑着说:“傻小子,进来就知道了。”
  灶坑是个地洞口,下到地下一丈多深时,地洞开始改为平行,七拐八绕后前面出现了空荡荡一个大洞,一个木头架子绑成的大炕在洞的一角张扬的摆着。老爷子坐到炕上一拍炕沿对桩子说:“怎么样。能住下吧?”
  “能,灶王爷的家还真够大。”
  宝贵环视着山洞问齐爷爷:“这洞是新挖的?”
  齐爷爷摇着头:“现挖哪有那时间,这都是当初淘金时留下的。咱淘金的人总怕遭人抢,所以住所跟金道都有联系。”
  “我当初养病时怎么没住这?”
  “这里潮气大,但凡有辙谁住这。”
  运来由洞的另一头探出脑袋问齐爷爷:“爷爷,饭得了,现在吃吗?”
  “吃,这仨小子一准饿了。”
  桩子应和着老爷子:“爷爷你真知道,我早在山底下就饿了。”
  齐爷爷起身拎着马灯带着他们又是一顿绕,他们来到了又一所热气腾腾的大山洞。
  看着这所摆放餐具灶台的山洞郑大蒙感叹着:“老爷子,你的地下宫殿都快比得上我们五道岭的复杂了。”
  齐爷爷仔细的看了看郑大蒙:“你是五道岭的,怎么称呼?关外雷和你什么关系?”
  “那是我们老当家的,老爷子跟他熟?”
  “当年他挖地道处理不好冒顶的事请教过我。为这个他还给过我一百现大洋。那可是个讲究汉子,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前年病故了,现在掌舵的是他的儿子关二虎。”
  “呦,那个好玩鹰的小子成当家的了,”齐爷爷感叹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哎,你怎么和宝贵走到一起了,这孩子跟你们不是一路人呐?”
  “我们算是不打不相交。老当家的临走时留下过话,他不希望自己的子孙后代永远是匪,他希望二虎能带着我们找个好去处。这不遇见宝贵了吗,当家的听说他们这帮人不错让我跟来看看。”
  齐爷爷点了点头:“关外雷这个想法是对的。回去就跟二虎说,磨盘道老齐头替宝贵这帮人打包票这是一群正经人。”
  “放心,老爷子,这话我一定传到。”
  运来端来了金光闪闪的贴饼子,老爷子一顿刨锛:“好,不唠了,吃饭。”
  “爷爷,你还没说死鬼子的事呢?”桩子捏着个贴饼子期待的问着齐爷爷。
  齐爷爷给桩子夹了一筷头子咸菜疼爱的说:“小子别急,咱们边吃边说。”
  当初目送赵德胜领着他的人马消失在密林里后,齐老爷子迟迟不肯收回自己的目光。朝夕相处的这些日子,老爷子在这些年轻人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晚年生活。李文顺畅想的那种老有所养的美好前景让老爷子十分向往。这群言语粗鲁但却心地善良人们在为别人的幸福同敌人浴血奋战着。这是爷子来到这个世界七十多年头一次见过的队伍。尽管他们衣衫杂乱,但却有着共同的奔头。
  一阵冷风吹来,老爷子打了个冷战,他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耸了耸肩上的羊皮袄返回了木格楞。
  侧躺在炕上的运来见齐爷爷进来也由窗口收回了自己的瞭望。他冲老爷子一笑掩盖着自己的惆怅问了一句不咸不淡的话:“都走了?”
  “可不都走了吗?”老爷子哀叹着,“就剩下你们几个不能动的和我这没用了的老头子。”
  “爷爷可不能这么说,以后我们四个的吃喝拉撒就全得麻烦爷爷了。”
  老爷子摆了摆手:“这个不算事,我就是担心外鬼。”
  “这个不用担心。”运来宽慰着老爷子,“你别看我躺着不能动,要真到份儿,我对付个仨俩的还没问题。”
  运来的话让老爷子笑了一下,他边归置炕上的东西边硬话软说的反驳着运来:“人家能只来仨俩人吗,剩下的靠谁对付?”
  运来无语了,老爷子也闭了嘴。伺候这几个伤员的吃喝拉撒睡,老爷子不觉得吃力,虽然已经七十岁了,但身子骨还是没有问题。老爷子一生没有婚配,他把对子孙的爱移加给了身边的年轻人。只要吃过他一口饭的人他都视为自己的孩子。
  李文顺把几个重伤员托付给了他,那是对他的信任,我这把老骨头就是被拆了也得保证孩子们平安无事。他在心里对李文顺承诺着。
  队伍一消失,老爷子就谋划怎样万无一失的安置这几个伤员。当初人多时,他觉得有依靠,今天只剩下他自己了,他只能把伤员们安置在潮湿黑暗的金道里,虽然有些委屈,但是能保证安全。他就是担心日本人来犯。
  提心吊胆却又太太平平的过了一个月,这一个月运来几个人的伤有着明显的好转,但新的疾病又缠绕起他们。四通八达的金道,虽然能让他们放松心情疗伤,但潮湿的空气在他们伤势好转的同时给他们的身体染上了一种奇怪的疾病。
  这是一种皮肤病,病症开始时是浑身奇痒无比,手指缝内长出小水泡并伴有刺痒,一旦挠破便流出黄水,而且创口不爱愈合。随着时间的推移病症开始恶化,手上的水泡开始化脓,最严重的运来两只手背都快成了癞蛤蟆的后背,而且腰上和肚皮也开始长这些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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