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刘威末与河南潘老板通了电话，报废产品数量约一吨。加上报废模具一套，直接经济损失七八千元。他决定立即去见老板娘，事不宜迟，越拖越被动。
　　“我也去。”段岚说。
　　“关你屁事。”
　　“粗口，你混蛋。图纸是我画的，怎么不关我的事？”
　　“要去你自己去。”
　　“去就去。”
　　段岚推门而出。
　　刘威末追出去。
　　刘威末抢先走进总经理办公室。他在总经理大班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先坐下再说！要杀要剐随它去。虽然他和对面这个女人论财富可谓是天上地下，不可同日而语、没有可比性，但他毕竟年长于她，大一岁也是大，站着挨训有失身份，工程师的身份、兄长的身份。
　　段岚站在一边。
　　老板娘听完刘威末的叙述，问：“谁画的图啊？是你吧段岚？”
　　“是。”段岚答。
　　“是我让她画的，尺寸是我定的，责任在我。”刘威末大包大揽。
　　老板娘拿起了桌上的电话。是打给模具厂老板的。她说有套模具需要改改，具体跟刘工联系，别管谁的错，不改也得改！刘威末说这套模具恐怕不好改。老板娘说你看着办，改不了就扔了再开一套。老板娘又给河南潘老板打电话，退什么退，拉来拉去不嫌烦哪？当破烂就地卖了吧。
　　“还有事吗？”老板娘看看刘威末和段岚。
　　不可思议！连句埋怨的话都没有，太意外了！刘威末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实。老板娘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主儿，对待错误决不姑息，不留情面。今天怎么了？还是她吗？
　　“谢谢、谢谢王总！”刘威末发自肺腑。
　　“谢个屁！”老板娘也粗口，但此时段岚听起来应该特别悦耳。
　　“刘工！”刘威末和段岚刚出门，老板娘又在里面喊。
　　刘威末再次走出总经理办公室时，手里多了一张红艳艳的请柬。
　　回到办公室，段岚双手十指相扣压住刘威末的肩头边摇边说：“没事了，师傅！吓死我了！他妈的，老板娘对你真好！”
　　“段疯，老板娘你也敢骂？还想不想混了？”刘威末压低声音说。
　　“我骂你呢。”段岚上身贴住刘威末的胳膊，也压低嗓门儿对着刘威末的耳朵说。
　　刘威末心跳骤然加速！这个疯子的行为举止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边缘化”，而她自己似乎还浑然不知。师徒俩关起门来也就算了，到了外面假如还这么冲动和不懂自我保护，还不得被别人占便宜啊。刘威末又不能当面点破，不在职责范围内。
　　“别得意，赶快把图纸改了，通知杨秀开模。”说着，刘威末坐下打开手中的请柬。
　　段岚一把抢了过去。
　　“老秦的儿子结婚？干吗要请你去啊？”“不请我难道请你？”“还请谁了？”“老板、老板娘，但他们不会去。”“那你一个人去？”“还有小叶子。”“小叶子？还有呢？”“没了。”“那就你和小叶子去？”“嗯。”“孤男寡女。”“胡说什么呢！”
　　段岚把请柬扔回去、掉在地上。
　　刘威末挪了挪椅子、探下身子去拾请柬，穿过桌下的空档不经意间看见段岚大幅晃动的双腿。坐着也不老实，没个女孩子的样子！幸亏不是夏天，没穿裙子。不过，刘威末的担心好像有点多余。段岚穿过裙子？没有，从未见她穿过裙子。裙装的功能早已突破凉爽的范畴，担当起提升主人性感、妩媚指数的大任。运用的时令性不复存在，早已冲出夏季，走进春秋以及隆冬。大冷天穿超短裙，满大街都是。腿上露肉的丝袜，最初不知骗取了多少不知底细的傻男人们的心疼。那暴露是一种假象，以假乱真的肉色而已，据说厚厚的里层其保暖效果都快赶上棉裤了。说来说去，段岚这丫头还真有个性或叫另类。她不但不穿裙子、不穿高跟鞋，甚至抗拒花衣服。行为上也不乏粗放的表现，经常会做出男孩一样“土匪”的事来。
　　“你老实呆着画图，我出去一下。”刘威末对段岚说。
　　“干吗去啊？找小叶子吗？”
　　“嗯。”刘威末已出门。
　　“还有半个月呢，瞎激动个屁！”段岚自言自语。
　　刘威末没打算去找小叶子。他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毕竟损失已经造成、无可挽回。他宁愿接受处罚，挨顿骂也好啊。老板娘手下留情倒让他不安。在成长的过程中，他的父母总是给他灌输“咱不能欠人家的”，意思是：“宁愿人负我，切莫我负人”。这情可怎么还呢？他必须把后续的事情做好。此外，不知为什么，他跑车间的次数越来越少。这样不好，技术工作归根到底是为生产服务，技术人员必须和一线员工打成一片。很多事情早知道和晚知道是不一样的，应该掌握第一手资料。从前他可不是这样，有事没事总往车间跑。凡是公司的事，无论大小、是人是物没他不知道的。
　　天气真好，天空虽然泛着灰，不是特别蓝，但阳光照射下来物体的影子却异常清晰。刘威末瞅着地上与自己共足、扭曲的小黑人，有点想笑：“太阳公公画技不怎么样啊！把刘某画得如此滑稽不堪！”
　　在成品库办公室，刘威末查了一下台账，还好，“出事产品”没有多做，库存为零。末了，刘威末从保管员阿凤的手中抢过茶杯，做出欲饮之状。“喝啊！”阿凤倒很大方。“算了，万一被你老公知道了你就惨了。”“什么啊，不就一杯茶吗，他可没那么小气。”“不是，咱俩用一个杯子喝水，就有间接接吻的嫌疑。你老公不吃醋、不修理你才怪！”“美得你！”阿凤“咯咯”地笑起来。
　　几个人正在装框。刘威末蹲下来察看。这批料经由门窗公司加工成门窗成品后出口非洲。在产品设计方面刘威末功不可没。门窗要安装在板房上，他根据门窗公司提供的来自非洲的要求，在普通门窗用型材的基础上进行了改进。效果相当理想。非洲人民在每天开关门窗时一定不会想到他。那有什么要紧呢？就做个幕后英雄吧。他把正在搬料的一个小伙子推开自己上手了。小伙子连忙把手套递过来。铝材长度六米左右，搬料需要两个人合作，另一头是个女工。她叫安红娟，司磅员，干的也不是份内的事。司磅员都是女性，不用动手搬料，但她闲不住。安红娟长得好看，又会打扮，走在外面没人把她当农民工看。她已经结婚、生子，但她和车间另一个男工好上了。去年的事，两人在外面租房同居了。今年过了年安红娟把老公从老家带出来打工，但他们已经离婚了。刘威末很佩服，不是佩服她的外遇，而是佩服她处理问题的能力。这事儿是怎么摆平的呢？实在让人费解，太复杂了！
　　当和安红娟抬到底三包料，刘威末冲装卸工熊财富喊道：“黑熊（熊财富的绰号），你小子非要等到美女累趴下了你才上啊？不是你老婆你就不心疼是吧？”
　　“死刘工，就知道欺负人家黑熊。”安红娟撂下手中的料，让到一边。
　　“刘工、刘工刘工刘工。”这声音从背后传来，是段岚，刘威末头也不回。
　　“刘工，不好了，挤压车间快打起来了，老板娘都知道了，她让你赶快过去看看！”段岚气喘吁吁地说。
　　刘威末把手中的料摆好，又摘掉手套说：“喊什么喊？大呼小叫，至于吗？天塌不下来！”
　　技术部办公室与总经理办公室同在二楼，而刘威末是整个二楼唯一的男性，因此老板娘常指使他去干些与技术毫不相干的事。
　　说归说，刘威末还是跟段岚匆匆赶往挤压车间。他边走边给孟占军打电话让他过来。万一搞不定的话就交给孟占军摆平。孟占军轮着上夜班，他要在的话谁都别想有动手的念头。这家伙是处理此类问题的高手。
　　挤压车间办公室，几个人正围着车间主任方俊海吵吵嚷嚷，夹杂着脏话。方俊海坐在那儿一声不吭，这位老兄可谓是内功深厚，每每遇到棘手的事情处理办法就是沉默。
　　“不要吵了！”刘威末走进去大喝一声，几个人被镇住，都住嘴了。
　　“何力友，你说，怎么回事？”刘威末指着班长何力友说。
　　“刘工啊，上个月我们班才上25天班，别的班最少27天，有的上30天，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
　　“就这点事啊？真服了你们，让你们多休息几天，不但不领情，还跑来闹事。就不能陪陪老婆或找个小姑娘玩玩？方俊海，这个月别让他们休息，累不死你们！还不快滚，一会让老板娘看见，有你们好果子吃！”
　　大音希生产一线员工实行计件工资制，干得少就拿得少，所以何力友等人就不干了。刘威末了解方俊海，也早有耳闻，在排班问题上，方俊海的确存有那么点私心。挤压车间有方俊海的亲戚、老乡，他总想方设法、有意无意的为他们多排几个班。刘威末不理解，还有人争着抢着要活干，钱挣得完吗？方俊海答应这个月给何力友班多排几个班，他心里清楚，刘工代表的是老板娘，岂敢怠慢。
　　段岚佩服死了，师傅真行，三言两语就把那几个家伙给打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