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回到夜村

　　画者的猪和石巨人的小怪物抬着沉睡不醒的鱼人向夜村飘去，我跟在他们身后，目光四处游离。
　　经过荒原的时候，挖洞的那个半人不见了，另一个半人坐在草丛里，看着天际发呆，我发现他的脑袋变得圆滚滚的，似乎将身体的四肢都塞了进去，因为，他只剩下一个脑袋。
　　“今天，你树枝修剪的怎么样？”我走到他身边，和他并头坐在一起说。
　　“今天，你的树枝修剪的怎么样？”他面前的那根枯萎了的野草冒出了新芽，开了一朵小花，最后花瓣在风里落下。他才重复了我的话。
　　“你的另一半呢？”我说。
　　“他终于挖到了通向我们下面那个村庄的路，然后掉了下去。”他回答。
　　“你呢？你怎么不和他一起去？”我说。
　　“他是他，我是我，他想到下面的村庄去，并不代表，我也要去，虽然我们看起来是一模一样的，但是，村长，你要分清楚，我是我，他是他，我不是他，就像他不是我。”
　　“嗯，那你在干嘛？”我说。
　　“没干嘛，我将自己放空，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看，然后去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直到你的声音将我拉回来。”
　　“那是一个什么地方？”我问。
　　“不知道，我还在路上就被你叫回来了，你等一下，等我走完了，然后回来就可以告诉你了。”那个半人回答。
　　不等我说什么，我知道他已经上路了，因为，我看见，他又恢复了我刚看见他时的模样。于是，我继续向夜村走去。我不知道，那口中所说的另一个半人掉到夜村下面的村庄里去了，是真是假。
　　曾经，我可以清楚的知道夜村的未来。因为我知道夜村将会从哪一条路一直走下去，现在，我看不明白了。最近，我常常觉得失重，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将要往哪里去。所以，我的怀里总是藏着一片天空之城里生命树的树叶，在我忘了自己在哪里的时候，拿出怀里的叶子，坐下来，放到眼前。
　　我仔细的研究叶子上那清晰的叶脉，仿佛哪里隐藏着什么夜村未来的路径。但是，我知道，我在叶脉上什么也看不见，但是我仍然着迷于叶子上那清晰的路径。
　　在回夜村的路上，我坐在荒原里的野草丛中，拿着生命树的叶子，仔细的探究。画者的猪和石巨人的小怪物抬着沉睡不醒的我认为的鱼人在空中来回飘舞。
　　然后，在我抬起头的时候，看见夜村里，从北到南的那一道结实的围墙。我看见那一道围墙如同桥梁一样在荒野里升起，而在围墙的两端各站着一个人，正在埋头将围墙化成粉。夜村的村民中这两位，向来致力于围墙的粉碎工作。一个从北往南，一个从南往北将围墙粉碎，我眼看着他们就要碰头，不禁觉得心海翻滚。终于，他们就要将那一道墙完全粉碎，将要拥抱握手。
　　听画者说，那两个村民曾是一对很要好的朋友，只因为一次口角，便发誓用永远不要再见，于是一起在夜村从南往北修建了一条长长的围墙，一个人坐在北边，一个人坐在南边。直到有一天，两个人又开始相互想念，于是同时决定，将那一道自己亲手建造的围墙自己亲手毁掉。但是，他们不知道，在自己后悔开始想念对方的同时，对方也已经后悔开始想念自己。
　　我每次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都还在埋头砸墙，我不知道他们曾经是好朋友的时光，只知道他们永远在那里砸墙。
　　现在，他们终于就要一起将阻碍他们的墙给推到，而我，将是他们重归于好的唯一见证人。但是，我没有在那里继续坐下去，因为，我的回夜村。在路上，我看见鱼人的时候，不禁有些心喜。因为她现在是一个人而不是一条鱼，那样我也就不必为将她安置在哪里而费心了。那湖泊的水怎么会变成了大夯的胡须呢？我想不明白，那湖泊里的鱼呢？他们去了哪里？我突然想起湖泊里的那些鱼，虽然他们曾经在夜村下雨的夜里，从我的身体里穿过，让我破碎了一地。但是，他们毕竟是夜村的村民中的一员，而我是夜村的村长。所以，我的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尽管，我知不知道并不会改变什么，但是如果别的村民问起来，我则可以回答别人。
　　我一路想着很多的事情回到了夜村。大夯仍然坐在那里，放牧人带着他的一群猪在山坡上吃草，一群蝴蝶趴在猪的背上，不时乘放牧人不注意，抱着猪飞到了云里，藏起来。所以，放牧人神情十分专注的看着他的猪们，提防着趴在他的猪身上的蝴蝶们，还一遍又一遍的数着他的猪，看有没有少一只。如果发现少了一只，立即大跳起来，连忙集合所有的猪，让所有的猪围成一圈，他将他的猪们挂在脖子上，然后四处去找他不见了的猪。
　　更多的时候，他去找大夯出主意，因为，他和后来的我一样，觉得大夯是夜村里最聪明的人。大夯又借了他一根胡须，让他将他猪串联起来，他抓着胡须的另一端，这样，如果那只蝴蝶想偷走他的猪，就会偷走他所有的猪，那样他就会很容发现了。
　　我回到夜村的时候，放牧人正坐在山坡上的一棵手掌树上织毛衣。手掌树长得就像是一个手掌，弯曲着就像是一张椅子，放牧人就坐在那里，将他猪身上的毛收集起来织毛衣，他织了很多毛衣，但是他的猪们都不喜欢穿在身上，如是他都套在了自己的身上。我看见他的时候，他如同一只大肥猪，坐在手掌树上，还在织毛衣。
　　“今天，你的树枝修剪的怎么样？”很远，我就开始叫喊。
　　“今天，你的树枝修剪的怎么样？”很远，放牧人就开始回答。
　　“村长，你去哪儿了？你不在的日子，我了很多织毛衣。”放牧人说。
　　“我没去哪儿啊，只是你整天都将目光放在你的猪身上，一点儿余光都不留给我，所以你才觉得很长时间没有看见我啊！”我回答。
　　“喔，原来是这样！”放牧人似乎想伸手挠挠脑袋，可是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肥胖的不能动弹的猪，所以手太短，够不着脑袋，我很贴心的帮他挠了脑袋，问他是否舒服。他说很好，然后说送给我一件猪毛衣，让我等一等。
　　我坐在他旁边的一棵手掌树上，伸出手掌，拖着脑袋，看着山坡上的一群猪，淹没在野草里，似乎在游泳。野草在风里飘摇舞蹈，一些猪不是冒出脑袋，或者踩着草尖，让着脖子一声长长的吼叫，似乎是吃草吃累了，要发泄一下。
　　放牧人一边织毛衣，一边和我聊天。
　　“村长，你又没有觉得我的猪们最近都长瘦了？”放牧人说。
　　“没有啊！因为他们长高了，所以看起来瘦了！”我回答。
　　“是吗？村长，你看起来似乎也瘦了！”放牧人忽然看着我仔细端详起来说。
　　“也许是因为我也长高了，所以瘦了。”我回答。
　　“是吗？村长，你怎么忽然想长高了？”放牧人似乎发现了另一个村庄一样，眼珠子都掉在了地上，滚到了草丛里去了。
　　“长高了，就可以看到更远的地方了！”我回答。
　　“村长，毛衣织好了，你穿看看！”忽然，放牧人扔给我一件毛衣，我刚接住，就看见他又开始织另一件毛衣。
　　我将毛衣套在了身上，放牧人的针法很不错，他织的毛衣很有他的风格。因为，他是按照他的猪的样子织的，所以穿上他的毛衣，我也变成了一只猪，要用四只脚走路。
　　“村长，你感觉怎么样？”放牧人问我。
　　我站在草丛里，四周都是放牧人的猪，他们用新奇的目光看着我，嘴里嚼着野草，草汁从猪的嘴角淌了下了，落在地上，又长出新的野草。
　　“我感觉很好，现在，我也是你的一头猪了！”我回答。
　　“不错，村长，你看起来和我猪没什么两样！”放牧人一脸专注的看着我们，我指的是我和他的猪们。
　　我仰视着坐在手掌树上的放牧人，他看着我们在织毛衣，然后套装自己的身上。
　　我四只脚着地的爬上了天空之城，趴在生命树上，看着夜村。鱼人被画者的猪和小怪物挂在树枝上，小怪物躺在鱼人的胸前，抱着鱼人的双臂，画者的猪悬在鱼人背后，用四只猪脚推着鱼人。
　　然后，我看见鱼人抱着小怪物在空中来去，小怪物躺在鱼人的怀里，如同荡秋千一般，嘴里不时叫着：“猪，你能用力点儿吗？推高点儿，推高点儿，将我推到天空里去。”画者的猪，气喘吁吁，使劲全身的力气在四只猪蹄上，然后使劲推鱼人。
　　我不知道鱼人会在什么时候醒来，心里有着不好的感觉，但是希翼着，不让自己放弃所有的希望。
　　我向鱼人走去，小怪物瞟我一眼，说道：“村长，你走开，这是我和猪的游戏，与你无关。”
　　我又回到刚刚坐的位置，从怀里掏出生命树的树叶，盯着树叶看叶脉的走向，就好像是算卦。有时，生命树的叶子们会围坐在我身边，交头接耳的说着我离开后她们所看见的夜村里发生故事，然后我记下来，写在叶子的背面，她们笑呵呵的打闹着，叫着：“村长，你在夜村的时候，我们一直看着你呢？你在夜村的时候有想着我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