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这是三孩儿的家
作品名称:九个女孩一只猫 作者:三月飞雪 发布时间:2015-05-13 12:27:31 字数:3290
53这是三孩儿的家
“那可不行!就那玩意出钱,都给他们家了,摆明了是老爷子偏向。”王老二一听地和车马都和他没什么关系,立刻翻脸了。不过,他可没敢说是郝所长偏向。
“二哥,你没听明白。我是说这地和车马跟着孩子走,孩子去哪,这三样东西去哪,不是给谁家了。等有一天老疙瘩回来,孩子跟地还有车马必须如数奉还,这也就是谁养活孩子谁给禁管禁管东西(禁jin,一声。禁管,照顾管理的意思。),能占多大便宜?孩子吃饭穿衣上学不都得花钱么,地亩税亩提留什么的也不少钱,那不都得交么?三口人的义务工,一个都不能落。再余的钱,谁管孩子给谁,就当操心费了。我相信这样的道理谁都能理解吧?”
郝所长这话可不是说给王老二一个人听的。靠着西墙坐在板凳上的左老板子俩手抄着袖,眼珠子在半闭着的厚眼皮里骨碌着,脑门子汗津津的。郝所长一语双关的话,他哪能听不出来呢,这孩子,不好养。
“二哥,养孩子和养老爷子不一样。老爷子带着的东西,老疙瘩回来那天也没权力要,谁给老爷子养老送终,谁就有资格继承他的家产。这房子再早是老疙瘩的,但是现在跟着老爷子。你给禁管这房子,老疙瘩回来那天,你可怜他没地方住你就让他住,你不让他住他也不敢抢。仓子里那些粮食,老爷子三年五载也吃不完,吃没了那天,我负责管种地那家要。东西今儿我就这么分了,二哥你要是不愿意养活老爷子,你就把孩子领走,地和车马也跟着孩子去。不过我把丑话撂这,这孩子有个一差二错可不行,不供孩子上学也不行。还有,车马有孩子她姑家一份,你要是想要,按市价给人把钱点过来。你合计合计,要谁你领谁。”
郝所长把大盖帽拿起来戴在脑袋上,犀利的眼神儿从地上的三个人脸上扫过。他心里的那杆秤,昨晚就掂量出该怎么称,他不怕这三位里的任何一位不买账。
王老二喘着粗气倚着大柜,太阳穴上凸起的青色血管,在耳朵丫子别着的铅笔旁边叽里咕噜伸缩着。草儿姑坐在离左老板子不远的地方,那个小烟笸箩卧在她腿上。笸箩里的烟见底了,草儿姑用食指肚来来回回摩挲着笸箩上糊的烟盒纸接缝,仿佛在试图抚平那一笸箩起皱的忧伤。草儿拉紧了爷爷的衣角,她泪眼巴巴地抬脸看着爷爷的眼睛,那楚楚可怜的样子似乎在说:我不去二大家。
自从草儿长这么大,她看见二大二娘给她的乐呵脸儿屈指可数,那七个哥一个姐也从来没拿她当过亲人。他们这一家,用着了爷爷就嬉皮笑脸的来了,转过身不是剜就是瞪再就是嘀嘀咕咕。爷爷就是把心掏出来给他们吃了,他们也不会满足。春姐十六岁就被二大为了给八十一筹礼金嫁了出去,那可是唯一的亲闺女!万一有一天哪个哥哥也没钱娶亲,还嫁谁?该嫁自己了吧?不能去,真不能去呀!
王老爷子岂能不知道草儿在想什么,他用胳膊肘拐了拐草儿,眼睛使劲闭合了两下,意思是草儿别怕。草儿懂爷爷的意思,虽然心还是恐惧得不行,人却安静了。她知道,有爷爷在,没人真能把她往火坑里推。
王老二这会儿在心里把那算盘珠子扒拉得正欢。小村的地都是盐碱地,辛辛苦苦一年下来,其实打不多少粮食。公粮得交,地税啥的也得交,还得出三口人的义务工,估计到年底也就够养活小草的。车和马的市价可不是刚分那时候的价了,他王老二掏不出这笔钱呐!老爷子的家产全归他,别的不说,就那一仓子粮食也能卖一笔不少的钱。何况,老爷子手里有钱!老爷子也就一年半载的活头,那小草,他爹不回来赔挣都得养活,不供她上学,郝所长都不能让劲儿。郝所长是谁?他代表的就是政府,跟政府作对,没啥好处。
“算了吧!我给我爹养老,不跟他们争讲那个。”王老二像泄了气的皮球,语气一下子就软了,太阳穴上叽里咕噜的血管也瘪了下来。轻飘飘的话尾巴里,掺杂了一丝你得了便宜我也没亏上的味道。
一听这话,左老板子半闭着的眼皮立刻撩开又马上搭拉了回去,瞳孔中间一闪即逝的窃喜,暴露了他的贪念。地出不出钱,得看搁谁家。这三口人的地搁他老左家,那就等着数钱吧!左老板子一闪即逝的贪念被郝所长犀利的眼神逮了个正着,他的心一紧,一丝担忧爬上眉梢。草儿姑俩手抓住烟笸箩边儿,应着二哥的话音儿抬头看了看老爹,王老爷子长出一口气,垂下了眼帘。草儿松开了拉着爷爷衣角的手,擦去悬挂在下巴上的泪花。
“好!那就这么地了。我说了,往后谁起高调,谁就是犯法。草儿,把你书包收拾收拾,背上,明天上学去!”郝所长一锤定音,草儿和爷爷的家,说分,就这么分了。
草儿背着书包,坐着姑父赶的马车先离开了家。车上拉了一麻袋高粱,一麻袋苞米,还有一包草儿的衣服以及她的一床被褥。姑姑家她以前经常来,这次却是来了再也走不了了,这里,将成为她安身立命的地方。她不知道自己在这家里,真的受欢迎吗?姑姑虽然疼爱她,可是这个家里还有姑父,有三个哥哥,还有个嫂子,她得怎么小心翼翼的做人,才能相安无事的等到爸爸回来把她接走呢?
三孩儿进屋看了看炕梢乖乖坐着的草儿,扒拉扒拉草儿的书包和衣服,什么也没说,拿着弹弓跑出去了。以前三孩儿去家里从来不敢动草儿东西,草儿护东西的那架势像母鸡护小鸡。然而今天的现在,草儿连正眼看三孩儿一眼都没敢看。三孩儿来扒拉她的东西,她就把头低下了,大气都没敢喘一口。草儿知道,这是三孩儿的家,以后她得看三孩儿的脸色吃饭。在人屋檐下,必须要低头,草儿听评书联播里这样说过。以后,草儿在这个家里,必须得学会低着头做人,瞪大眼做事了。
中午姑姑做了好几个菜,姑父留郝所长在这吃顿他嘴里说的便饭,郝所长也有话要交代,就留了下来。左四被姑父叫了来,打发三孩儿去叫草儿二大没叫来。他跟三孩儿说老爷子是他背到家里去的,有点儿累。家里破东烂西的挺多,估计得搬一两天,他得歇歇。家里也有酒,都热好了,不来了。他有他的心思,他留郝所长在他家吃没留下,结果却在他老姑家吃了,他才不去捧那个场呢!他得攒点力气干接下来的事儿。来草儿姑家看热闹的妇女们议论着:“到啥时候还是得养儿子,儿子平常日子再不好,关键时候还能背动爹。这老二要是从此好好伺候老爷子,老爷子一感动,钱能都给他。”
草儿姑忙着炒菜做饭,也顾不得和她们多言语。开饭的时候人们都散去了,一直坐在炕梢的草儿,被郝所长叫到自己跟前吃饭。大小二小没在家,三孩儿和姑姑也在桌子上,大小媳妇草儿嫂子来来回回忙着添菜盛饭端茶倒水。郝所长一边跟草儿姑父还有左四喝酒,一边和他们唠着家常嗑。一边语重心长的嘱咐着要好好照顾这孩子,他说这孩子打小没爸没妈,没少吃苦,今儿我把孩子送你家来了,你们不能亏待了她,得拿她像自己孩子一样待成。
左老四是场面人,能说会道心眼儿多。他夹了口菜细细的嚼着品着,咽下去的时候把筷子撂在碗口上。他说郝所长你就放心吧,你在屯子里打听打听,她姑她姑父这么多年一直都拿这孩子跟自己孩子似的。
郝所长说这事不假,就是往后日子长,可千万别生出叉子来。左四“滋”一口酒抿下去:“不能不能,咱老左家什么人哪,个个都是实在人。”
郝所长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草,他见草儿端着一碗小米饭,也不怎么伸筷子夹菜,他就往草儿碗里夹了些菜。
草儿低着头,不知怎么的一口饭嚼了半天还是咽不下去,好歹咽下去一点还噎得慌。早上那顿饭还没做熟,郝所长他们就来了,家说分就分了,人说散就散了,爷爷竟然连一顿饱饭都没吃上就去了二大爷家。也不知道这个点儿爷爷吃没吃饭呢?也不知道二大二娘那一大家子给没给爷爷好脸?也不知道爷爷现在有没有惦记她,也不知道以后爷爷还能不能再吃到草儿给他做的饭了,唉……吃着,想着,想着,吃着,人不知不觉倚在了郝所长盘着的大长腿上。
“孩子,以后有啥事就去派出所找郝大爷,记住了吗?”郝所长怜爱地摸着草儿的后脑勺。
草儿抬脸看着穿着一身绿军装的郝所长,那么和蔼可亲,那么平易近人,那眼神是那么的让人可以信赖。草儿点了点头,她要记住这个人的模样,她要把这份承诺也记在心里。这个人的怀抱是那么宽厚,草儿真想扑进他的怀里,那该是一个多么安全的地方呀!如果草儿需要一个地方来等着长大,那么为什么不是他把草儿领走呢?既然把自己安顿在了这里,也嘱咐了姑姑姑父好多话,自己还能有什么事?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若是有事,那一定是大事。可是,那得是多大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