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章 囚车

　　天终于放亮，雪已经停了，但起了雾。没有白雪皑皑、粉妆玉砌的美境，到处是阴沉天色下的一片片坎坷泥泞。
　　圣域出城的大门前排列着很多拖家带口、行李满载的人群，他们默然无语的依次缓缓出了城门，走向压抑、低沉、被雾遮盖的迷茫天地......
　　在这次开战前，城主已经下了令，无论胜负圣域都要被放弃，神战士将带走所有护城的将士。留在城中的人只要接受不管任何一方势力的接收，都会性命无忧。圣域依然会存在，只是没有了神战士和他的那些兄弟们。
　　很多人都很莫名其妙，以为是神战士怕战败。但知道昨日的激战不但胜了，而且是大胜。都以为神战士会继续和以前一样，继续备战，严防以待。但城主还是坚持以前所下的命令，确实叫人义愤。
　　前去祝贺大捷的商贾、地主、城官们带回了命令依旧的消息后，城中乱了些时辰，但还是很快的平息了下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怎么办？
　　很多人选择了离去再觅乐园，毕竟原来的圣域很自由，相对于在其他势力的压榨下自由了很多。也有一些人留了下来，毕竟他们已经习惯了圣域，也有了些不错的产业。说不得神战士改了主意的时候，哪天又会折回。
　　战天涯从睡梦中醒来。浑身依旧的疼痛，但习惯了也就自然了。
　　他先去看了军营中受伤的兄弟们，又带着落日、李四等人在营中巡视了一圈。确认了一切都安排妥当后，就来到和军营相邻、丑婆等人住的院子。
　　丑婆果然醒来，精神也不错，不过脸色很难看。趁人不在的时候，就偷偷取出镜子看着镜中人发呆。
　　战天涯走进门来，正好看到丑婆坐在床榻上，眼睛红红的盯着镜子失神。
　　“再照也还是你自己，总不能照出另一个人来。”战天涯笑侃道。
　　“谁叫你进来的！出去！”丑婆委屈的叫道，手中的铜镜向着战天涯飞来。
　　战天涯一把接过镜子，放在旁边的桌上，微笑的看着丑婆说道：“生气很不应该，不然会变丑。”
　　“就知道你会嫌我丑！”丑婆摸着脸上的伤疤，一脸的泪花、撇着嘴叫道：“滚吧！滚得远远的！别再来看我！”
　　“你都这样了，我怎能离开呢？”战天涯无奈，不知道说什么好。要是平常早就逃之夭夭，但现在决不能逃。他硬着头皮收集着词语，说道：“其实......你有没有发现？你脸上多了这道痕迹，少了些妩媚、多了些英气。和我倒是更般配了。”
　　“鬼才和你般配呢！一身的伤疤，丑的和猪似得！也不知道怎么就看上你了！”丑婆心中依旧生气，但听到般配两字心中还是舒坦了些。
　　“真的，以前老觉得你美若天仙，和你在一起觉得浑身的不适宜。但现在，感觉亲近了许多。”战天涯无由来的笑起来。
　　“真的？怎么不早说啊！早说我自己就划它十几道伤疤出来，也不会叫你跑了这么多年。”丑婆眼中一亮，对脸上的伤疤似乎也不太计较，笑了起来。
　　战天涯吓了一跳，忙说：“太多就成了妖怪，不好！不好！”
　　“你真的不嫌弃我脸上的伤疤？”丑婆很认真的问道。
　　“不嫌弃！喜欢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弃呢？”战天涯斩钉截铁的说道，一副大义凛然。
　　丑婆激动的笑起来，半探身躯、伸出双手，撒娇道：“那来抱抱人家！每次人家主动，你还都落荒而逃。这次你主动点，叫人家感觉到些诚意。”
　　“这......”战天涯虽然和丑婆有过亲昵的举动，但都是自然而成。这丑婆忽然人家、人家的叫起来，倒是肉麻的浑身起鸡皮疙瘩、不适应起来。
　　“就知道你是骗我！”丑婆吼道，一个枕头飞来，差一点打中正不知所措、犯晕的战天涯。
　　“不是！不是！”战天涯一头大汗、赶紧摆手，心虚的指着敞开着的门道：“门开着，兄弟们都在外面看着呢！”
　　“把他们眼睛挖了！还看个屁啊！”丑婆极不满意战天涯的解释。
　　战天涯巨寒，都是兄弟怎能为一点小事就挖眼呢？二话不说，转身就向门口跑去。
　　门外看热闹的落日、李四等人一看，都捂嘴窃笑的跑开。
　　丑婆更是恼怒，心道，这是为你才受的伤，就算成了妖怪也要找你负责！想跑没门！更是大叫：“你个战天涯！今天要是跑了，我就死给你看！”
　　“不跑！不跑！我是关门！一会儿，好好的抱抱你！”战天涯郁闷的快哭了，心中叹气，女人好麻烦、好恐怖、好毒辣啊！要是一切可以重来，自己一定不会叫她们看上自己！
　　这还差不多，丑婆挑着眉毛、美滋滋的坐在床上，等着战天涯关门，证实他所说的属实。
　　结果......
　　“咣当！”门被关上了的声音，战天涯有些慌，使劲大了些。
　　“哎呀！我的鼻子！”一个陌生的女子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来：“谁啊！这么使劲关门干嘛啊！”
　　战天涯一愣，记得兄弟们都跑开了，门外也没有什么女人啊，这会是谁？这么没有眼色！他回头望向丑婆。
　　丑婆也是一愣，脸色顿时黑下来！
　　“不是我。”战天涯怯怯的说道。
　　“快开门看看是哪个混蛋，坏了老娘的雅兴！”丑婆怒道，张牙舞爪。
　　“温柔点！”战天涯感觉到一定有什么事。顿时恢复常态，指着丑婆瞪瞪眼。
　　“哼！要是来找你的，我就下药毒死她！”丑婆撇撇嘴、恨咄咄道。
　　战天涯一头黑线，拉开了房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出现了一个年轻女子，虽然并不美貌出众，但也看的很顺眼。只不过，这女子眼泪汪汪，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周围一群自己的好兄弟，个个幸灾乐祸。见战天涯出现，都又摆出一副淡然、什么也看不到的酷相。
　　战天涯无暇去理会这些不仗义的兄弟，看向女子。忽然觉得有些熟悉，细细一想，正是昨夜在城隍庙中打灯女子其中的一位。他不由一愣，问道：“你找谁？”
　　“我来找碧瑶小姐，不知可在？”女子施了一礼，鼻子红彤彤、悲切切的说道，一副受了天大委屈。
　　“她正在休息，有什么事吗？”战天涯如释重负，心中一安。
　　“见了碧瑶小姐，我才能说。”女子望向战天涯，眯了眯眼，似乎看出眼前这人是谁。
　　“找你的！”战天涯向屋中庆幸道。
　　“找我？你是......”丑婆疑惑起来，自己并不认识此人。圣域城中自己虽然叫了一些同门渗在其中，但大部分都已回来。除了那几个已经成家，不方便联系的之外，在这里并没有认识的女子。既然知道自己不在世间传颂的名字，就绝不会找错了人，难道会是？
　　果然，那女子避开战天涯走进屋中，施了一礼后，把手隐蔽的伸出，亮出五指，又急速握起，再伸出小拇指指向自己，大拇指对着丑婆，低声说道：“菲菲参见门主。”
　　丑婆把眼一眯，也伸出拳头，把拇指抬起，迅速的收回。思索了一下，问道：“幽兰的徒儿？”
　　“正是。师傅常说起您，见到门主很是欢喜。”女子答道。将手缩回衣袖，又施上一礼，揉了揉酸胀、但红红的翘鼻子，眼泪汪汪的笑起来。
　　“哈哈！”丑婆笑起来，指着战天涯叫道：“看你把人家徒儿整成什么样子了！”
　　战天涯摇了摇头，讪讪笑道：“还不是因为你。”
　　“怎么就因为我？要是你胆子大点，别那么害羞......”丑婆又要旧事重提。
　　“我想起了来了，军中已无粮草，十万火急，我得去想想办法。”战天涯顿时脸红，急忙说道。这里水深火热、说什么都是自己的错，已经呆不下去了。
　　“行了！不就是不想看到我？去吧、去吧。”丑婆得意的笑起来，看着战天涯急头拐脑的走出去，又道：“记得帮我问下那个贼道士，有去除疤痕的办法没有！”
　　战天涯答应着，急急走出去。狠狠瞪了几眼幸灾乐祸的兄弟们，出了院门。
　　李四、落日等人急忙跟上。
　　雾小了许多，街上恢复了平静。商铺、酒楼、茶馆......关门了不少，但开门的也不少。只是街上的行人少了许多，多了一些来来往往、手持兵器的调遣的队伍。
　　“大哥，这是去哪里？”李四问道。
　　“记得这里有家饭店的菜做的不错。上次来这里吃了一回，还记忆犹新，带你们去尝尝。”战天涯笑道。
　　“那你不带丑婆，会不会又......”李四心想什么就直通通的说出来。
　　落日跟在他后面，急忙拽了拽他。他这才醒悟过来，急忙闭上了嘴巴。
　　“李四！”战天涯停下脚步，回头瞪着李四，笑起来。
　　“大哥？啥事啊？”李四忽然觉得浑身都不舒服起来，心中后悔怎么就多了那么一句嘴呢！
　　战天涯还在仁慈的笑：“我忽然想起，丑婆院子里尽是女人姑娘家，缺了些护卫。你去带些人把那里防护起来，保证安全。一会哥哥们吃饱了、喝足了，给你带回去一些，可好？”
　　“不了！不了！丑婆自己的门人都一大群，哪个都是用毒好手，身手更是了不得。用不得我。我以后坚决不说话，好不好？”李四哀求道。心中那个恨啊，恨不得自己给自己嘴巴两下。
　　“我看不好！落日，他不想去，要不你去？”战天涯瞪着笑嘻嘻的落日。
　　“用不着我！我可是你的亲卫，不能离你左右。你的安全就是属下的荣幸。”落日异常坚决的说道，拍了拍腰间的佩刀。
　　“那以后若是丑婆再不讲理......”战天涯记恨的说道。
　　“再不讲理，打爆她的牙！”李四伸出拳头使劲晃了晃，痛改前非的说道。他知道这是大哥对他们刚才幸灾乐祸的报复，
　　“就是！再不讲理，吊城楼上示众！敢对着主公大呼小叫，要她好看！”落日也兴奋的叫道，立场坚定的异于寻常。
　　“啊！可是她很可能就是你们的大嫂啊。”战天涯黑着脸说道，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大嫂？”李四嘴快，略一思索，就嚷嚷道：“那就是她叫你跪下、你就跪下，我们也装作看不见，也绝不把消息外露。谁敢透出去星字片语，看我不把他门牙打掉！”
　　“就是！我同意李哥的话，谁敢透漏这最高军事机密。别说打掉门牙，斩立决都不为过！谁敢透漏出去，我就砍了他！”落日摸着腰中的刀柄，恶狠狠的瞪着身后的其他侍卫。
　　战天涯差点晕过去，这是什么兄弟啊！
　　“我只是想，她若不讲理的时候，你们也来帮着说合一下，没说叫你们揍她！再说，她识大礼，更不会胡搅蛮缠。只是有些小脾气而已。”战天涯气闷的说道。
　　“知道了！大哥！以后会注意的。”李四笑起来。大哥也有头疼的时候了！
　　“我可不敢，到时你们一起收拾我可怎么办？”落日结过婚，有娇妻幼子，知道日子是怎么过在一起的。
　　“不说这些了，头疼！吃个饭、喝点酒，舒散一下。”战天涯郁闷起来，好心情无由来的不舒坦起来。
　　一队囚车从前面的路口缓缓而过，周围的一些民众纷纷向囚车丢着石头、垃圾、或手边可以投掷的物品，以泄这些天杀的贼人打破了圣域几十年的平静。
　　走在囚车边的士兵们没有去阻止这些民众愤怒的行为，只是将步伐走的快了些。若是不到地头囚犯死了，那就是他们的过错。不过，远远的砸是打不死囚车中的囚犯，只会叫他们受些苦、遭点罪罢了。
　　但是他们会驱赶试图靠近囚车、企图杀死这些囚犯的疯狂民众，以防这些极端分子将犯人杀死。这种事极少发生，但不是没有这样的人，现在就出现了一位。
　　一个年轻的女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手中攥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从人群中钻过，向其中一辆囚车逼近，但被一旁的士兵挥枪赶开。
　　战天涯看的仔细，那一枪棍很有分寸的敲在女子的背上，打的女子晃了晃身体向一边退去。
　　但女子似乎没有反应，站直身体后，又追了上去。她挤开人群，灵敏的穿过士兵，向囚车上爬去。
　　又是一枪棍，拨在女子的腿上。女子跌倒，又有士兵上前，一拽一丢，女子跌回人群。
　　人群簇拥，似乎践踏到了女子。人群慌乱了一下，腾出一片空地。女子在人群中爬起来，嘴角有些渗血，但她咬着嘴唇依然又向那辆囚车冲过去。
　　这次她有些摇摇晃晃，但还是坚定不移的冲过不经意的士兵，靠近了囚车。她从木栏杆中急速伸出手臂，把匕首狠狠的刺进去。
　　在她刺进去的同时，两根枪柄还是更敏捷的拦在她的胸前，将她挡了回去。这次，士兵有些恼怒，用力的大了些。女子撞进人群，撞倒了一片人。
　　人群中有人谩骂起来，甚至有些人对着不知好歹的女子打了几下。但也有人拦住，将女子拉向路边。
　　女子的衣服有些凌乱，沾满了泥水。她满脸的悲切，血从嘴角流出顺着下颚滑落下来。但她还是握紧匕首、奋力冲过激荡起来的人群，坚定顽强的向着她心中目标的那一辆囚车挤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