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烟云》之《情狐》（六）

【26】大笑拂衣去

司马云峰瞪着司马飞烟身边的云娘，嘶声道：“贱人，你……你真敢就这么走了？”
云娘低头不语，眼中却俱是恐惧与惊慌。
司马飞烟急忙将嘴附在云娘的耳边，柔声低语道：“有青龙在，娘，以后，你不用再怕爹了！”
云娘默默点了点头，目中却又有泪花闪现了出来。也不知是因为惊惧？还是因为欢喜？
司马飞烟心中不禁暗叹了一声，便搀着弱不禁风的云娘，慢慢走到马车边，与云娘一起坐进了马车。
这时，皇甫青龙寒着脸朝着司马云峰冷哼了一声道：“司马云峰，以后请注意你的措词！”
“我……你……”司马云峰想再怒骂，却又碍着皇甫青龙不敢再造次，一张老脸，顿时憋得通红，眼睁睁地看着云娘母女在他的眼皮底下慢慢坐进了马车，一时，骂也不是，笑也不是，神情尴尬之极。
皇甫青龙见状，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对不住了，老丈人。我们这就告辞。”
司马云峰苦着脸道：“贤婿，你不进去坐会儿？好让我尽一点岳丈之仪。”
皇甫青龙忍住笑意，依然板着脸，朝司马云峰抱了抱拳道：“不麻烦老丈人了！”说罢，转头向着马车的车夫道，“你们先走吧！”
马车车夫应了声“是”，随即挥鞭一击，又吆喝了声“驾！”，马车便载着司马飞烟和云娘，扬尘而去！
望着远去的马车，皇甫青龙不由仰面大笑，随即亦转身走到了自己的坐骑边，拂衣一跃上马，又朝司马云峰一报拳道：“告辞！”遂亦提缰掉转了马头，追着司马飞烟的马车，疾驰而去了。
司马云峰没想到自己硬逼着小女儿司马飞烟强嫁给皇甫家，换来的，竟是这个结局，一时懊丧之极。悻悻地转过身，却见身后的下人们依然皆怔怔地呆立着望着自己，不禁大怒，狂吼道：“看什么看？都成呆鹅了？还不快回去干活！”
坐在马车里的司马飞烟，静静地看着靠在自己身边闭目瞌睡的云娘，心中却平静不下来：“我现在，虽然算是对得起我这个让我还魂的司马飞烟了，但是，我的那个姐姐呢？我可怜的姐姐，你现在究竟在哪儿呢？姐姐，我连你的讯息都没有，我又怎么对得起你呢？……”
和衣而睡的慕容芊芊，胡思乱想直到深夜，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着的？在她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
“怎么睡过头了？关哥和铁哥呢？”慕容芊芊急忙下了床，走到门边，开门走了出去。

【27】与君走天涯

“关哥？你们……？”一见到门外的情景，慕容芊芊蓦地怔住了。
门外，关山飞和铁胡子竟然背靠背地坐在门外的一块空地上，皆垂着头闭着目，显然还没睡醒。
慕容芊芊怔怔地看着坐睡在地上的关山飞二人，泪水不知不觉地溢满了眼眶。一低头，眼眶里的泪珠一下子纷纷滴落如雨……
“芊芊，你怎么了？”关山飞忽然醒来，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正在落泪的慕容芊芊。
铁胡子也随之被惊醒，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忙知趣地站起，拍拍衣服走开了。
“没……没怎么。你们为我露宿在外面，我……怎么好意思？”慕容芊芊抬手拭泪道。
“这没什么。”关山飞亦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慕容芊芊面前道，“像这样露天睡觉，我关山飞又不是第一次。”
慕容芊芊摇头道：“关哥，我看你的这位胡子朋友，日子过得也不容易。我们不要再打扰他了，好不好？”
关山飞皱眉道：“可是，我是一个在一个地方呆不住一个月的人。芊芊，你愿意跟着我过这种居无定所的日子吗？”
慕容芊芊神情坚定地点了点头，双目深情无限地注视着关山飞，慢慢道：“只要不麻烦你的哥们，我愿意和你远走天涯。”
关山飞闻言一怔，激动地伸出双手扶着慕容芊芊的双肩，哽声道：“芊芊，我……我关山飞这是哪世修来的福份？”
慕容芊芊微微一笑，柔声道：“关哥，我们这就走吧？我不想你因为我，而去为难你的朋友。”
关山飞默默点了点头。慕容芊芊弯身从地上拣起一根树枝，在小屋门口的地上，写下了“铁哥，谢谢你，我和关哥走了”几个字，然后，便与关山飞悄悄离开了此地。
一个月之后。
关山飞带着慕容芊芊，赤手空拳闯进了经济繁华的大都市——上海。
在上海，关山飞又重操起了他的旧业，做起了建筑民工。
不久以后，关山飞便成了一个优秀的包工头。
有了稳定的经济来源，关山飞和慕容芊芊正式结为了夫妻。
感慨着两人的这段奇缘，关山飞忽然提出，想回杭州西湖看看。慕容芊芊也很想回去看看，以前自己和妹妹慕容小小住的那座房子，现在都变成了什么样子，便答应了关山飞，一起踏上了去杭州西湖的列车。
皇甫青龙入朝上任之后，一直很忙，很少有机会回家。
但是，司马飞烟已经很满足了。

【28】千年的约定

在家中，皇甫青龙虽然经常不在她的身边，可是，皇甫青龙的影子——皇甫青蛟却一直都在。所以，司马飞烟在家中，从不担心皇甫青龙的大夫人和二夫人来欺负她。
寂寞的时候，还有母亲云娘陪着她说说话。但更多的时候，司马飞烟更牵挂着她的姐姐——慕容芊芊。她在空闲的时候，偷偷给慕容芊芊写了一封信，把自己和皇甫青龙的事，以及自己对姐姐的刻骨牵挂，皆详详细细地写在了信中。虽然，司马飞烟知道这封信，根本不可能寄到还身在三界之外的姐姐慕容芊芊的手中，但是，她还是将这封信藏在了自己的一个黑色梳妆盒里。她相信，也许千年以后，她的姐姐慕容芊芊，会收到她这封记着她传奇般人生的信。
这种惬意的日子过了不到半个月。
一日，皇甫青龙忽然回家告诉司马飞烟，皇上要微服下江南私访民情，并要皇甫青龙亲自相随同去，而且同意皇甫青龙带个家中的亲信同去。
这个亲信的最合适人选，自然是皇甫青蛟了。
可是，司马飞烟一听到下江南，忽然生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司马飞烟急切地望着皇甫青龙道：“青龙，皇上此次下江南，经过杭州西湖么？”
见司马飞烟如此大惊小怪，皇甫青龙不禁一愣，点头道：“当然经过了。”
司马飞烟不禁舒了口气道：“青龙，我想代替青蛟和你同去。”
皇甫青龙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皇上又没说可以带家中的女眷同去。难道，你是怕青蛟走后，家中的人会欺负你？”
司马飞烟笑道：“当然不是了。”
皇甫青龙一脸茫然道：“那，你却是为何？”
司马飞烟朝皇甫青龙神秘地一笑：“这个嘛，以后再告诉你。”
皇甫青龙依然皱着眉头道：“可是，皇上不准携带女眷，飞烟，你明明是一介女儿身……”
司马飞烟微微一笑道：“这个容易，我女扮男装就是了。你不说，我不说，皇上，又怎么会知道呢？青龙，你就让我去嘛！”
“你……”皇甫青龙拗不过司马飞烟，只得叹了口气道，“那好吧。不过飞烟，此次途中你可千万要小心，如果暴露了你的女儿身，那你我，可都是要掉脑袋的！”
司马飞烟朝皇甫青龙顽皮地吐了吐舌头，笑道：“那是自然。如果真的不幸和你一起掉了脑袋，那，你我无福同生，却有幸共死，岂非一桩好事？”
皇甫青龙不禁摇头苦笑。
第二日，皇甫青龙便带着一身男儿装的司马飞烟走了。
临行时，司马飞烟便将那只藏着写给慕容芊芊的信的黑色梳妆盒，偷偷藏在了自己的行李包裹中。她要把这只藏着信的梳妆盒带到西湖边。她相信，千年以后，慕容芊芊一定也会到西湖边来。她相信，这是她和慕容芊芊一个心意相通的千年之约。

【29】世事的轮回

在与皇帝一起下江南的途中，虽然司马飞烟极少说话，可是，皇甫青龙还是为她捏了一把冷汗，生怕她不慎露出破绽。
此次江南之行，总算有惊无险。最让司马飞烟安慰的是，那只藏着信的梳妆盒，总算给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埋在了西湖边一个亭子中的柱子下。她还在这根柱子上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用随身的佩剑刻下了“小小”二字。
后来，皇甫青龙向司马飞烟说起此次江南之行的事情时，司马飞烟还是未将真相告知皇甫青龙。
于是，这只埋在西湖边一个亭子下的黑色梳妆盒，就成了一个埋了千年的秘密。
而让司马飞烟始料未及的是，千年之后，她的姐姐，也就是活在二十一世纪里的慕容芊芊，真的和一个男子，一起来到了西湖边。而这个已经做了她的姐夫的男人，竟然就是被她当年从西湖里救出的那个男子，就是那个让她司马飞烟（慕容小小）失去了千年修行的男人！
这，究竟是人类命运的轮回？还是红尘因果的循环？
慕容芊芊和关山飞各怀心事地来到了西湖边，可惜的是，以前，两人各自住过的那两座房子，都已经被拆迁了。
往事悠悠，对景难排。两人都不胜唏嘘。
走累了，两人便一起走进了西湖边的一个亭子中歇息。
这是座落在西湖边一个角落里的亭子，似乎并不显眼，也引不起游人的注意。
可慕容芊芊和关山飞，还是发现了这个亭子。
抚着亭中一根已经漆色斑驳的柱子，关山飞不禁感慨道：“芊芊，你我的人生际遇，似乎都和这西湖有关。你说，我们要不要在这根柱子上，刻下一个让我们永生难忘的怀念？”
慕容芊芊默默点了点头，亦慢慢走向了这根柱子。忽然，慕容芊芊的脚下猛地一个踉跄，若不是关山飞及时扶住，慕容芊芊几乎便要摔倒。慕容芊芊低头一看，却是脚下的石板已经松动，而且已经翻了一半出来。
关山飞不禁苦笑道：“这个亭子太破旧，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去刻我们的怀念吧。”
慕容芊芊摇头道：“不，旧的，才值得怀念。”说罢蹲下身，将已经翻了一半出来的那块石板搬了起来，想重新给它铺好。在捧出石板下高低不平的泥土时，慕容芊芊的手指，忽然触到了一个硬物。慕容芊芊忙抬头道：“关哥，这石板下面，好像还埋有东西！”
曾经喜欢“淘宝”的关山飞，顿时来了兴趣，忙也蹲下身，和慕容芊芊一起挖了起来。
很快，两人便挖起了一个黑色的铁盒子。这个铁盒子，似乎是古代妇女用的一个梳妆盒。

【30】永远的秘密

关山飞顿时兴奋了起来，忙道：“芊芊，快打开看看，看看这个铁盒子里，有没有什么稀世的宝贝？”
铁盒子也没有上锁，慕容芊芊很容易地就打开了。
只见在铁盒子里面，除了有一个已经褪了色的信封，什么都没有。
关山飞叹了口气，大失所望地道：“芊芊……”关山飞忽然怔住，望着神情突变的慕容芊芊怔住了。
慕容芊芊的双眼，正死死地盯着放在铁盒子里这个褪了色的信封上。受到感染的关山飞，也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了铁盒子里的信封。只见信封上，写了四个虽然已经模糊，却依然能够辨出的大字——“小小亲笔”。
关山飞不明白慕容芊芊在见到这封信之后，为何会变得如此激动？遂茫然地望着慕容芊芊道：“小小是谁？”
慕容芊芊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回答关山飞，遂索性默然不语，双手颤抖地拿起梳妆盒里的信封。
信封上面封了一层蜡，所以过了千年，依然未腐。
慕容芊芊慢慢拆开了信封的封口。
一张已经泛黄的信纸，被慢慢地抽了出来。慕容芊芊颤抖着双手展开了信纸，只见上面写道：
“姐姐：
我真的穿越到古代了！在这个古老的年代里，我找到了真心爱我的人。他很优秀，官也做得很大。但这些都不是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对我很好，永远都把我当成他手心里的宝……我活得很好……唯一让我放心不下的，就是姐姐。姐姐，你究竟生活在哪儿呢？神界有没有将你怎样？……”
字迹娟秀而熟悉，正是慕容小小的亲笔！可是，字迹却在渐渐模糊，原来是慕容芊芊止不住的泪水，正不停地滴落在这张信纸上……
慕容芊芊如此激动的反应，让关山飞很震惊。虽然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他也想夺过信纸看一看，但他没有，只是神情关切地问道：“怎么了？芊芊。”
慕容芊芊抬起朦胧的泪眼，深深地凝视着关山飞，轻轻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被信里的内容感动了……”慕容芊芊没有告诉关山飞真相。她不敢想象，如果关山飞知道把他从西湖救起的人，就是她慕容芊芊的妹妹，而为了救他，她的妹妹失去了千年的修行，而为了救妹妹，她慕容芊芊亦被天庭断送了她修仙的前途……她真的不敢想象，关山飞如果知道了这一切，她和关山飞的这段奇缘，也会不会因此而动摇？……
慕容芊芊默默地将信纸折好，又重新放进了信封。然后，又将信封放回了梳妆盒里。她要让这封来自千年以前的信，成为她一个永远的秘密……慕容芊芊抬手拭去了脸上的泪渍，目注着关山飞道：“关哥，以后我们永远都不要再打开这个盒子，好吗？”
关山飞点了点头道：“我也有此意。芊芊，我也不想再让你为了这个奇怪的盒子而落泪。”
于是，两人便重新将这个梳妆盒埋在了原来的地方，然后，默默离开了西湖。于是，这个藏着一对姊妹的千年牵挂的梳妆盒，就成了一个永远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