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罗刚回家

　　“罚款吧，我愿意承担。”罗刚重复着他的意思。
　　“你以为谁都爱钱吗？”陈瑞馨吁了两口气说道，“你只需要说出来是谁向你提供的衣服就可以免罪，算是重大立功表现吧。”
　　罗刚不说话了，他可不会把老同学供出来。
　　陈瑞馨退让道：“看来你真的是捡到的衣服，希望这是最后一件。我不为难你，暂时不留案底，不过，派出所叫你，随叫随到。”
　　罗刚因为刚才的案底风波，现在涤荡得他的心无法平静，他站起身就要走，陈瑞馨拦住他：“你到哪里去？”
　　“上班，自食其力。”罗刚回答道，他现在感到心上发凉，“如果还有事现在就说，我的时间耗不起。”他的心里升起了阵阵失望，一遍又一遍地穿透他的心。
　　陈瑞馨看着罗刚的状态，她倒是一阵不是滋味，她不留他了。
　　陈所长看着罗刚失魂落魄走出去，再看看陈瑞馨，他不相信他的干女儿两次在他耳边咬的那些话。不过，作为一个工作二十多年的老警察，他愿意给年轻人锻炼的机会。
　　罗刚的故事原本就是一个事故，弄得他自己反倒是更加恣意妄为，他会是一个什么人，陈所长不知道，陈瑞馨也不知道，他们愿意给他机会，这样的年轻人也许很难得。陈瑞馨能够告诉陈所长的事仅限于她所知道的，这明显不是罗刚的全部。陈所长对罗刚这样的年轻人还是很感兴趣的，就是现在所知道的一些事，起码也证明这个年轻人不一般。不过现在，陈所长仅仅是记住罗刚这个年轻人，以后会怎么样，那还真得看缘分。
　　罗刚会怎么样，谁都不可预知。现在他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他没有心思工作，他到公司请了几天假，回家。
　　罗刚这次回的是自己的家，这个家里有顽固挑剔的父亲，他因为父亲从来都不想过回家。现在失魂落魄的，他反倒是不怕了。回忆这离开家人的日子，他算是比较顺利的。他的学识让他在一家效益不错的公司里很受赏识，他更不必担忧因为工作不好或者无业的种种苦恼。谁都会想到，也会说：这已经不错了!
　　如果谁因为工作良好而不愁衣食住行，但是还会沮丧，旁人是很难明白的。罗刚的心思一直在警察二字，他太希望成为警察了。不过现在他唯一深刻明白的一个道理，就是人们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一步跟不上，步步跟不上。
　　坐着出租车到家里并不远，这一路却是充满了诸多的思绪。回家做什么呢？想家人表示自己如何如何，如何如何悲伤或者是如何如何好？罗刚决断不下，他才发现原来回家的责任这么重，连说什么都要思量。
　　曾经不是标榜着自由吗？为了在自由的前提下锻炼自己，他不回家。现在回家，这像是一场梦，出来的时候从来不曾会意料到的梦。这个梦正如自己喜欢的那首《秋天的梦》一样：静静地来了，但却载着沉重的昔日。
　　罗刚回家最高兴的是他的母亲和奶奶，她们的笑容里是不会让人觉察出因为他的离开曾经给家里引发了几次不大不小的不和谐。父亲是不会高兴的，他就是高兴也会故意板着个脸，因为他不是一个很容易妥协的人，脾气上也是如此。正好是中午，这位退役的大校老先生外出未归。
　　“妈，爸怎么不在家？”他这样问不是出于关心而是害怕。
　　“嗯。”母亲的回答再简洁不过。
　　对罗刚而言，有母亲这样的回答已经足够了。
　　“妈，这次我可不会吃了午饭就走，我要赖上几天，就是赶都不走。”
　　听到儿子说肯留在家里，母亲是最愿意的，她说：“不走，永远不走！”
　　“我倒是想啊。可是我怕有些人会不愿意，说我是赖在家里不肯走。”
　　“不要管他！”母亲的回答很干脆。
　　“小刚，你是不是遇到难事了？”奶奶问道。
　　罗刚不想让家里人担心，欺骗道：“没有，我就是回家住几天。”
　　“不会，我孙子学不会骗人。”奶奶不相信。
　　罗刚看着祖母，他发现他不会再欺骗她了，因为她是他最喜欢亲近的人。她的宽容，和气，坚韧都让罗刚装不住话。罗刚一直认为祖母所经历之艰苦胜于他，他佩服祖母，他愿意把他的一切悲喜告诉她。
　　“我惹祸了！”罗刚说道。
　　这次大家的反应倒很平静，祖母一向镇定，母亲吓傻了。
　　“不碍事，不就是穿了件假制服嘛！”母亲听完了罗刚的叙述，很放心地说道，“下次咱不穿了就是，要穿就大不了考个警察算了。”
　　“孩子妈，小刚想当警察才是真的。”祖母说道。
　　罗刚点头，还是一副苦不堪言的样子。
　　“小刚，人有很多种活法。”祖母见不得孙子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活法多，所以每个人做的事情都不一样。只要你自己觉得真正是正确的，对其他人有好处，我不觉得你做得不对。如果每个人都在设定的圈子里走，永远不出圈，也许社会秩序会好，但是也是死气沉沉的。每个人都对社会上的事情袖手旁观，那就沦落了。奶奶还是学生的时候，日本侵略中国，作为学生，我走过很多地方，去宣传抗战。一路上有很多的人都在保护我，他们说学生是国家未来的希望。我当时没有很明白这句话。其实，那个时候学生是被认为最弱小的一群人。需要保护好像理所当然。我们也一度认为我们是到后方读书的。后来，军队打完了，政府就动员大家去当兵，学生们都去了。那时候有句特别响亮的话：‘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我也要参军，后来做了随军医生。现在是和平时期，但是也需要正义，需要责任。”
　　罗刚叹了几口气，深有体会地说：“我原本不过是想穿套制服就算了，可是我没有想到竟然会有那么多人需要我。其实，我也知道，他们需要的是警察。我一个假警察，意外地可以让我看见我还会做很多事。我错过了做警察，我现在不过是一名普通人，我的心里很多时候也会飘过这样的想法：我就是一个普通人，该做普通人的事。我有普通人该有的责任和担当，但是不会是警察的那种担当。我时常都在想，一个人的力量其实很有限.....”
　　罗刚的母亲一直对于罗刚没有任何的想法，她从来都不会像历史上的那些伟大的母亲看齐。年轻的时候，那时候是想到过将来做个伟大的母亲，不过后来发现那些不过像是对文学作品的短暂崇拜一样，渐渐地都忘了。再后来，真正能让她教育孩子成长的也不过是最体现母爱的方式：关爱。现在这位母亲，她的关怀依旧不减，她只是希望儿子罗刚少去招惹烦心事，过好日子，活在当下，所以她要说话：“一个人的力量当然有限，所以你不要事事都冲到前头。俗话都说‘枪打出头鸟’，到时候受伤的还不是你自己？一定要把妈的话记住了。妈都走过来几十年了，我的话不会错。”
　　罗刚笑着对祖母说道：“看来我妈的觉悟还是不高，她的话我可不敢认同。”
　　“我怎么没觉悟？你这孩子，纯粹是为了反对而反对。”母亲不服气道，“上次在你爸面前不还说我有觉悟呢，现在又说没。”
　　“彼一时也，此一时也。我是就事论事。”
　　两个人就像是在争吵一样，祖母在一旁宽容地笑。
　　“还是奶奶和我最亲，说话又合得来。”罗刚离间道。
　　“你在这点上和你爸一个样，都是反动派。你今天就是回来搞破坏的特务反动派”母亲这句话是笑着说的。
　　这个时候，父亲回来了，罗刚和母亲的对话应该结束。可是母亲仅仅是瞟一眼父亲，就像是对待一个偶然误入家门的什物一样。知道是父亲回来，母亲的关注立马回到罗刚的身上：“不要管他，我们说话。”
　　父亲在门外就听见家里人说话，而且他知道是罗刚回了家。他固执是没有错的，他在门外就换好了一张不好看的脸，他就是要让儿子看看，他不妥协。至少现在不。
　　大校老先生没有想到的是本来一张因为心情感觉不错因而和平的脸在经过重新调整后竟然会不引起关注，他心上真是不高兴了。
　　罗刚没有看到父亲，自然没有看见他那张不好看的脸，听见母亲说‘不要管他’，他就知道是父亲到了家。他不敢面对他，只有不看他。
　　“你站在桥下看风景，看风景人却在看你。老头子，我这孩子可没看你，你看他做什么？”母亲不能容忍父亲看罗刚。
　　父亲倒是笑了：“这个人真是奇怪，万不能得罪的。真要得罪了，她还会把你带进诗里呢。”
　　“还说我回家搞破坏，你们现在在做什么呢？”罗刚对母亲说道，“你们要真吵架，我就走了。还说回家清净几天，我甚至为此把房子的钥匙都带回来了，你看......”
　　罗刚想掏出一串钥匙证明他所言非虚，结果他在衣服里没有找到，再找找，没有。不是一直都在身上吗？他确认钥匙没有在身上，再想想，也许出门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