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1976年(2)
作品名称:六十花甲 作者:合肥刘峻 发布时间:2015-05-11 07:48:12 字数:3169
石头这才明白光妹讲的事是什么事情,捏着鼻子吃葱蒜,一声不吭扭头就走。光妹拉他胳膊说:“来呀,人家裤裆里还有一块血布,拿去向公社领导报告去,孙猴子奖赏给你一根卵子毛剔牙齿呢。”石头被羞得地缝都能钻,一甩胳膊向光妹拱手道:“饶了我吧,我的姑奶奶!”
白玉兰这次蒙混过了关,可是坏就坏在这次过关上,让石头记恨在心。这人呢,不怕对你狠心,就怕记恨在心。他是队长,你是社员,你是他的手下,是事都从他手下过,他十次打网九次空,只有一次补上工。
好了,机会来了。这次事后算来也仅有六、七天,她真来事了。本来抬石头砌田埂的活,就不是像她这种女人能干得了的,没办法,学大寨呀,男女老少都得上。这下累得她下身流得多,脸上流得像一张白纸,裤裆里夹着一块布条子,荷包里装了几块,上午要换三四次。这下被石头看到了。他明明晓得她这次是真的,却不管那么多,这正是出气的好机会。就在她要往山沟里走时,被他拦住了说:“怎么?又来事了?”见她低头不出声,便提高了嗓门说:“玉兰,你打我老爷们的马虎眼,那天光妹给我一顿臭哭,到今天我还闻到臭味呢。你讲的那事以为我不懂,不就是女人一月一次的那个事吗。可上次的离今天多少天?你不记得吧?我可给你记着呢,才七天,一个星期,人家女人一月来一次,你是什么女人,一个星期来一次?你除了无尿泡还是什么怪女人?”白玉兰二话没说,转头就到工地上抬石头。她咬紧牙关,一扛子石头抬下来,下身像断了血管,“哗”的一下流出来。她晓得布块全湿了,真的应该去换一块。可她看到石头队长的两只眯眯眼,像两把鬼火,烧着自己的脸,烤着自己的下身,烧得她不敢离开工地半步。就这样,布块湿透了,湿到了内裤,从内裤湿到外裤,顺着裤脚往下流,流到石块上。还是肖光妹最早发现石块上的血迹,顺着血迹找到了她。她看到光妹,那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水涌出眼帘,身子一晃倒在大寨田里。
从此以后,白玉兰落下一块病,每次来事都要流很多血。还是光妹吹了枕头风,邵光龙找了石头。石头低头认了错,向白玉兰表态说,今后你来事可请一天公假,队里记工分,就连平时多撒几泡尿也没人追究了。
这天晚抱西,太阳将将擦上西边的山口,白玉兰感到下身有点不舒服。她晓得要来事了,说不定马上要流血块子。就早点往家跑。将将走到村口的大槐树下,看到有个人在东张西望。这人看上去像叫花子,高高的个子,身上穿着披一片搭一片的,头上戴着破草帽。这些年叫花子多,她也就没在意。哪晓得那人跟了上来,同她搭话。
那人说:“姑娘,想跟你打听个人?”白玉兰并没有回头:“你讲哪一个?”那人说:“肖光妹。”白玉兰回头看了他一眼,也没看清他的脸,那人头发很长,披到脸上像个女人,可讲话的声音是男人腔,就伸头望他的脸,望到那人一脸的络腮胡子。她吓了一跳,加快了脚步说:“有啊,她丈夫是大队书记呢。”那人紧追不放地又问:“你晓得那孩子什么时候出生的吗?”她已经到了门口,胆子也大起来,转身瞪眼说:“那孩子是前年农历十月初四生的,我陪她上的医院。你问这些干什么?你是什么人?”那人有些慌乱,一转身飞快的离去,那张毛猴脸在她面前一闪而过。她没看清可好像有点面熟,不知在哪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今天下晚提前歇工的还有大队书记邵光龙。他不是每天都上工地,今天他叫李常有通知晚上开支部委员和生产队长会议,研究下暴雨保护大寨田的应急方案。因为这两天肖老爷在他耳边吹了几次风,说俗话讲,春南风,雨祖宗,五月南风发大水,六月南风井凼干。这两天南风摇摇的,那大寨田刚刚砌起来,是还没进窑里烘烧的泥巴罐子,经不住碰呢。光龙工作这么多年得出的经验,什么话都可以不听,老爷的话是圣旨,不能不听。
他还没到大队部,见门口邮递员老洪向他招手,他过去向老洪问好。老洪递给他一张二十块钱的汇款单和一封信,并说:“汇款单上公章和私章在李会计那盖过了,款给你带来了,你支书忙,省得来回跑三十里山路。”他接过四张五块一张的新票子,紧紧握着他的手说:“你真是先进邮递员啊。”老洪说:“先进不敢当,我老了,下半年退休,儿子顶替,今后还得你关照呢。”说完跨上自行车走了。他望着老洪的背影,心想,是啊,日子过得真快呢。这信和款是光雄寄来的。他大学毕业了,本来是社来社去,可上面又有了新精神,全部分配了工作。他分配到省先锋棉织厂工会工作,第一个月的工资三十二块钱,留下伙食费,寄给大哥二十元。他草草地看了信,也没什么感动。
他进了大队部,叫李会计下通知,趁没歇工前,把通知送到每个生产队长的手里。李会计高兴地说:“是要开会呢。龙头山增加了三百多亩的粮田,现在禾苗长势很好,看样子双抢忙不过来,是否买几台人力打稻机。”光龙想想说:“会上再讲吧。”就想起接儿子去。
学大寨的口号是关后门,锁大门,家家户户无闲人。邵光龙大队书记不能特殊化。夫妻都上工,三岁的儿子没人带,只好放在本大队山洼生产队五保户王奶奶家里。这老人去年得了风湿病,没钱治残了一条腿。但看孩子还是可以的。村里好几家的孩子都叫她看。每次上工送,下工接,就是路远了一点。下午一般都是光龙接。他很喜欢接,特别是下晚,一天的劳累,全身骨头像散了架,下晚把儿子扛在肩上,拉着他的小手,捏他的屁股,掏他的胳肢窝,逗得他一阵阵大笑,实在开心。
从王奶奶家回来要过一条小溪,这里叫涧洼。过去涧洼四季长流,清水有腿肚子那么深。现在基本上算干了,只留下一块块的小凼,水还是清澈见底,各种颜色的石头看得清清楚楚,小蟹子、小虾、黄花鱼自由地游荡着,还有螺蛳、蚂蟥。小阳骑在父亲的背上,指着间洼里哇啦哇啦地叫着。当父亲的心里明白,把他从肩上放下来,抱住他的身子对着水里,让他捉。他先抓了个螺蛳,放手里望望,觉得不好玩,扔掉了。伸出小手去抓一只小虾,可虾子不听话,躬着身子一弹,弹到石头边上去了。抓不到小虾,眼望着父亲。父亲帮他扳开一块石头,石头底下有三四只小蟹子,儿子又伸手去抓。没想到没抓着小蟹子,却被蟹子前面张开的两只大脚夹住了小手。他缩回小手,蟹子却沾在手上怎么也甩不掉。他“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可能是蟹子听到他的哭声,放开大脚,掉到水里钻到石缝里去了。父亲看儿子那样子,笑得差点松了手把他掉到水里去。想儿子玩够了,要抱他走,儿子却怎么也不肯走。父亲又想到自己荷包里有只牛皮纸的信封,就把儿子放在石头上站好,掏出信封,把信装好,伸手抓了两只小虾和两只小蟹放在信封里,交到儿子手上,说:“回去叫妈妈烧着吃。”扛着儿子往家走去。
来到村头大槐树下,一只蟹子从信封里爬出来掉到地上,父亲听儿子哇哇地叫,只好弯腰去捡。见地上很多很多的蚂蚁,黑黑的一条线,一直连到大槐树根下的一个大洞里。光龙看了很吃惊,怪不得今年大槐树顶上没发青,原来里面已经空掉了。
父子二人高高兴兴回到家,光妹在锅前烧饭,问他们为何这么高兴,儿子向妈要水瓢,妈妈递给他,他把蟹子虾子放进去,开心地玩上了。光妹看到蟹子和虾,大叫起来,对光龙说:“怎么你带儿子到水塘里去了?不得了,那里有水鬼。”光龙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哪来的什么鬼啊鬼的。”光妹说:“是真的,就在刚才歇工的时候,石头走在最后,他到水塘洗把脸,听到水里‘扑通’一声,他以为哪个冒失鬼在砸石头,抬头一看岸上没一个鬼影子,再一看水里有个全身是毛的水鬼。”光龙从荷包里掏出信和钱递给她:“别听他瞎扯——给,光雄来信了,还寄了二十块钱。”光妹补了一句:“他讲什么了?”她没接他手里的东西。光龙把信的内容讲了,她这才接过钱,从中抽出一张递给他说:“这张你拿着。”光龙说:“我又不用钱。”光妹说:“大队书记,假如有什么事,不能像石头那样,吸个烟都往人家讨。”光龙接了票子装在荷包里。一阵南风吹来刮得砰砰地响,他关上窗户说:“我晚上要开会,南风这么大,刚才在大槐树下看到蚂蚁搬家,大寨田可经不住大水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