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蜀城初逢官兵劫，巧施小计出北门。

　　 
　　茶商收了菲芝递来的血书感慨道：“有姓名有地址，这就不难找了，小人不迟劳苦，一定访得唐公。就此告辞姑娘！”客商转身扬畅而去。一片血书带走了菲芝的全身心。
　　现在且说：唐求和张剑乘船顺流而下，小船经过急流和波涛的巅颇，在斜日西沉时，船才缓缓靠岸。稍翁放下跳板说：“已到达蜀州西河渡口，请二位相公下船登岸，城中投宿。”
　　唐求给了船钱，挽着师弟的手，同步跳下小舟，向蜀州城扬畅而去。二人走到城门口只见一张盖了官印的公告。
　　此公告大意是：
　　青城县，无县令六年之久，盗匪四起，民心不安，现暂由蜀州正堂代管，希青城县臣民相互转告。
　　此告蜀州正堂。
　　唐求瞟了一眼布告直向城中走去。这蜀州城离唐求的家欲六七十里，去城中办点事，一去一回要两日才能回到家，所以他还是入学考试时去过一次。现在还依稀记得：几年前的街市繁荣，商贾如云，卖大米和食油的，还有出售菸叶黄麻的农民，以及叫卖蚕丝和茶叶的小贩穿梭往返，络绎不绝，闹热非凡！而今天却不见当年的繁荣景象了。但只见沿街讨乞的孤男寡女和孩童围人讨乞，起初一两个乞丐唐求还怜惜地给了些散碎银子，此后越来越多的乞丐围着唐求，使他怜惜之心顿失，反而对此产生了疑惑：哪来这么多乞丐的人呢？他带着这百思不解的问题，在旅店中才得到正实。正如唐求猜测的那样，外地百姓受到叛军和土匪的抢劫，搞得家破人亡，幸存者讨乞到此。在家过贯了平安舒适日子的他，见到这些可怜而又无能解决的人和事，引起他心中烦闷！当晚他免强睡了一夜，迟日拂晓就辞别店主登上去成都的官道。
　　官道上行人稀少，时而有几个扶老携幼的逃难人儿，或者三三两两讨乞的人群擦肩而过，没见有来去匆匆的商贾！只见萧飒满目的深秋途上，都是些流离失所，饥寒不保的乞丐和难民。这悲惨的情景，给雄心勃勃的唐求迎头泼来一瓢冰水，火热的心冷缩了：“师弟，你看到沿途这些衰败的情景，感不感到有不祥之兆？”
　　“心中有难言的觉察！”张剑回答说：“难道成都地区将有不测的风云变换！”
　　唐求摇摇头道：“也许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吧！”
　　“哦！”张剑说：“师兄用许浑的这句诗，来比喻世道急将动乱的前夕么？真是恰如其分，也使我茅塞顿开！”
　　俩师兄且走且谈，俩人从较为清平的家乡，一步步走近萧条而又悲惨的境地，并且越向前走，越显悲惨袭人！仿佛是走向灾难重重的深渊。这动乱不安的景象，不能不使唐求对自已的前途产生了怀疑！社稷如此的动乱不安，匪霸横行，诸候欲有割据之势，害得千村荒芜，百性流离失所，怎么说也不是大庇之年！唐皇怎么就大赦天下，开科考选呢？难道宫中不知民间事，妄听助桀为虐的奸人之言吗？想到此，有些后悔赴京赶考！失去信心的唐求，没有了精神支柱，又是从未远行的一介书生。今日首次徒步百里，再加上深秋的衰阳懒意袭人，过了中午他已是精疲力尽行路艰难了！张剑忙搀着师兄说：“打起精神来吧，这还是千里长安之行的第一步哩！”
　　“唉！”唐求叹了一口气说：“我的心都快碎了，还有什么心思进京赴考哟！”
　　“唉！师兄不能这么说呀！”张剑搀着师兄慢慢向前边走边说：“家里还有众多亲友，盼你衣锦还乡，为他们撑腰呢！”
　　师弟这么一提，唐求想到了送行的亲友。他们热诚的期盼，曾使唐求感动，此刻耳边又响起“唐爷高中”的呼声。
　　
　　在苦难中的众乡亲们跪拜天地，求神保佑高中的声音，以及一张张热泪纵横的脸，闪着深情的欺盼，无声地盯着自已，这时都呈现在眼前，那时信心百倍。此刻怎么一下就意冷心灰了呢！唐求振起精神决不辜负众亲所望，努力迈开大步向前迈去。顿时又想起临别时，亲手折下一枝杨柳，要菲芝插在房前，让俩人的青春感情和柳树一样绿荫成长！想到菲芝，真是情真意挚；她为自己磨墨铺纸，她为自己执扇驱蚊，她陪自己熟读经史，谈今论古。有时在花前月下吟诗着赋，她总是以君子好求，比而兴也地提示，把一个纯贞女孩的挚爱完全奉献！她（他）们为了我而付出许多，而我怎么能遇到点滴之苦就忘去了她（他）的寄托和希望！他想到这些，浑身来了力气，精神充沛地和师弟边走边谈，不觉已是夕阳西斜。田野上升起袅袅的炊烟，夜幕惭惭落下，鳞次栉比的城郭隐入淡淡的烟霞之中！一天的艰难行程就要结束了。好再已经来到成都府的城门下，俩师兄还未近门，就被守城卫士横枪栏着说：“干什么的？腰挂宝剑定是逃窜的流寇！给我拿下！”
　　张剑闻言怒气冲冲地紧握剑柄，只要士兵横蛮动手，这从不吃素的梅花宝剑，就会寒光一闪，龙泉飞弹而出，宝剑出鞘，必然是横空喷血！
　　“且慢！”唐求忙道：“我们是赴京赶考的举子，他是我的贴身护卫，什么流寇？一派糊言！”唐求把举荐赴考的通关文牒亮出，卫士一看堂目结舌地说道：“唐爷请！”
　　这时躺在城墙下的逃难者，讨乞者，欲有数十人之多，一涌而上围着唐求叫乞，弄的他无法脱身。
　　众卫士赶来，一阵拳打脚跌，好不容易俩师兄弟才脱身进城。突然一声巨响，护城河上的掉桥被升了起来，两扇大门也应声关闭了。唐求回首望着黑乎乎的城门洞口，他的心又疑然发痛了。
　　
　　这个边垂的首府---西川成都，此时应当是灯火辉煌、夜市繁荣的时刻。然而道无行人，店无灯火，只有巡逻的士兵一队接一队地盘查询问，令人有一股杀气腾腾的恐怖感！
　　唐求在中举时到过成都，那时的热闹繁荣景象现在为什么一丁点儿都没有了，只有黑暗和阴深！在这黑洞洞的街道上无法找到可住宿的旅店，在巡逻士兵的指引下才找到一家客店。这店内仿佛很久无人求宿，房门紧闭，垃圾成堆！令人非常恐怖！
　　唐求仔细地问过店家，才知道为何如此萧条！
　　原来是因为王建入川后，兴兵攻打周边郡县，那些郡县联合反抗，造成兵去匪来，庄户人家被官兵清洗，又遭土匪抢劫！弄得青年逃於四方！老者死于沟壑！这城市就变得荒凉恐怖了，而且陈敬宣被免，朝庭派韦召度督王健攻打拒绝交印的陈敬宣，因此成都地区乱作一团。
　　唐求的脚磨起了血泡很痛！痛得行路艰难！更使他痛彻心扉的，是这场人为的灾难！
　　城中的夜晚静如空谷，却又静得如临大敌军一样的恐怖！使唐求无法入睡！好不容易熬到月落鸡啼，极度疲倦的唐求才朦胧入睡！突然恶梦醒来已是日上东窗了，他急忙起床梳洗后，就是不见师弟张剑的踪影。问店主才知道天未明，张剑已出门走了！
　　“走了！”仿佛是一声炸雷在唐求心中爆炸，他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师弟！你为什么要不辞而去！”唐求在心中自问着。现在孤身一人，是向长安进发呢，还是半途而归？他想了很多，产生了急刻回家的念头，但又被乡亲们鼓励的声音和欺望的眼色，一次又一次推翻！最后他毅然决定，徒步到长安，他迈开大步口中吟道：
　　秦山起伏白云间，远望长安渺如烟。
　　庶士能为争楚汉，何畏赤脚步山川！
　　豪迈的诗情，充淡了他畏惧的情绪，从而振起精神，决心徒步到长安。
　　唐求向店老板问明去长安的路道后，还要了一根木棍，把木棍当着手杖，击地有声地向前走去！
　　嗵！嗵嗵！唐求杖着木棍，跨出店门径直向前走去。店主惊讶：“唐相公，你就这样徒步去长安吗？”
　　唐求回首笑道：“精卫填海志，励我上长安！奇传子虚有，举步咫尺间！”咏罢！付之一笑，转身昂头扬畅而去。
　　店主望着唐求昂然走去的背影，惊叹不己！
　　
　　唐求迈开大步，气昂昂地向前走着。他忘去了脚痛！忘去了未吃早餐！心中只想着送行时，众乡亲临别的眼泪，那些发自心灵深处的呼声：“唐爷高中！唐爷高中！”无时无刻不在他的耳边回响，这声音将永远激励着他。他常听乡亲门说，祖祖辈辈都在受苦受难的原因，就是因为穷人家没有读书做官的孩子！在公堂上！在匪霸面前！都抬不起头！自己的身世天衣无缝地和穷苦人连在一起，乡亲们的愿望也就是自已的心愿！这点艰辛算得了什么！怎么能拦住立志要为凤栖山人撑腰的唐求呢！
　　唐求走过西门大街，转向北门口走去，这北门外是一条直通剑阁的大道，出剑阁就是通往长安的官道了。说起来就是这么简单，要一步步翻越万丈秦岭，直达秦晋高原，不把一双肉脚磨成两根骨头才怪！他杖着木棍急步向前走着，根本就没去想：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更没有去想：前去的路上还有什么样的困难和艰辛，在等待着折磨自己！此刻只凭一介书生的勇气，去翻越秦岭，去探视人生道上的《行路难》！他心里明白，这才是万里征程的第一步呢！
　　
　　雾气熏熏的白日，升过了东街房背，街道上稀稀落落的行人，都急匆匆地擦肩而去，耳边忽然听道：“馒头，热馒头！”这时唐求才感到肚中饥饿，他转头向呼声望去，只见几条大汉把一群乞丐拦在店外，向着行人高声叫卖。他踌躇片刻，欲去买食充饥，但又怕在乞食群中买食不便，于是又转身向前走去。
　　哒哒！哒！哒哒哒！一阵急碎的马蹄声，从唐求的身后飞奔而来，他来不接闪身让路，马车已在他的面前停下了。从车辕上跳下来的，竞然是师弟张剑。
　　张剑放下马鞭说：“师兄快上车，不要把双脚弄坏了”说着不容唐求多说，就把他扶上马车，鞭子向空中一丢，“叭！”丢了一个响鞭，黑马扬起扫帚似的尾巴，腾起四蹄，在滚滚的风尘中向北门飞驰而去。街道上行人稀少，马车在朝阳光中飞速奔驰。张剑对师兄说：“我买的馒头，放在车轿内的坐凳上，你快吃吧，有话上路再说，街上不可久留！”
　　城北门外，守城的十多个士兵把守关囗，基本是只准出不准进，城外却留了数百难民争吵欲进，张剑驱车来到门前被卫士挡着，扬言：马和车是官家备战必征之物，必须留下！
　　唐求闻言示出举荐赴考的通关文牒，谁知卫士见了并不卖账，必须要把车马扣留下方能放行！
　　张剑只见十几个卫兵上前来接收车马，他在心中想道：“难道真要来一场恶斗吗？不能！还是想法施计突险为妙！”他环视一眼四方，都是难民拥挤卫士，他计上心来大吼一声：“谁敢来夺爷的车马！”
　　喊声未落，随手用力勒紧马缰，那马跃起前蹄，跌倒拦路的卫士，其於的卫兵都向张剑冲来，他见时机已到猛然大吼道：“乡亲们快进城吧！”
　　从恶梦中惊醒的难民，像潮水缺堤般冲进城去。争先恐后的人流，推着卫士向前奔跑。卫士让的让、倒的倒都无力阻挡！这时马车前敞开一条官家大道。张剑哈哈笑道：“张爷去也！”
　　张剑放开马缰，叭！横空丢了个响鞭，似如天马行空腾云而去，官道上只留下缕缕风尘和张剑哈哈的笑声！
　　正是：
　　大吼一声出北门，拍马挥鞭若腾云。
　　英雄巧施连环计，笑逐城开保安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