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严重分歧

　　我觉得自己心地很善良，别人吩咐的事情尽管是义务，但总是会毫不犹豫地去做好。海霞虽然回家了，但是她吩咐我的事情还记挂心上。
　　可是我路过驷马桥时，高美五金点早早已经关门了。为此我心事重重，总觉得愧对人家，当我次日回厂向对方解释后，对方表示理解和感谢。她对我说不用再麻烦了，叫她老公在古板头买一个就行了，我的这心事总算落下。
　　今天的我不会忘记老吴厂长的吩咐，他昨天就吩咐我要去A区找些12寸板。
　　我八点就开始找，到十点，窑边的温度高，累的我像猴，一身汗流浃背。
　　当我把板拉到窑边时，厂长正在那边铲板，他对我说：“你要时时提醒断手把板铲干净，不要让他偷懒了，这是你的责任。”我嗯嗯连声地应。
　　我指着拉过去的板说：“只有这些了，也都是烂板，我看只能用来添加，整个的换可没有这么多，还是老的不能再用的了。”
　　厂长说：“那就用来加吧！再拆掉一车12寸小板。”
　　我不无忧虑地说：“厂长，再拆就没有办法消化12寸盘子了。”
　　“没有也没有办法！烧出来没有用就等于白烧，对不对？”厂长的大嗓门几乎就是真理，他把我的声音严重地盖了下去，“你看这板烂的厉害！他妈的百分之八十的板都是这条窑炉搞烂的！”
　　我说：“你知道吗？这板烂的多原因除了板老，还有一个是拆窑的把板叠加在窑车上，这是一般厂所不允许的，只有这个厂才是特色。”
　　厂长说：“要不叠加就得把这老蔡一家人干掉！他妈一家是最屌的。”
　　我说：“已经养成习惯了，恐怕很难。”
　　厂长边说边走到窑头，大声嚷嚷：“老蔡，昨天炸瓷了影响了十多个车，老板发怒了，老板就是我们的老大，我们的皇帝，你们可要注意了，不要推太快了，推36车就好！”
　　老蔡抢白说：“其实炸瓷是多方面的原因，不是推快才炸！”老吴不听他解释，吼了一声：“叫你推36就36。不要老是谈条件，谈理由！你们就是屌，叫你们不要叠板老是不听，以后不要超过8块，谁不听就罚款！这一次我动真格的。”
　　老吴去后，老蔡又找到我：“小刘你也是烧过窑的人，你说炸瓷一定是快了吗？”
　　我知道老蔡是计件工资，他就是靠快来赚钱的。
　　我中肯地说：“这是其中一个原因，而且是重要原因。还有胚子太湿，烤胚时间太短都是原因。”
　　我知道现在烧40车也烧不动瓷器，但是没有办法，厂长是除了老板之后的老大。他说了算！我的意见一下不要减去8车，一个班少两车就好！
　　但是老蔡说：“厂长说没有土，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见我们在议论，刘方国的儿子几个窑边的也来问：“说什么事啊？吵吵闹闹。”
　　老蔡说厂长叫他减慢的事。
　　刘方国儿子一听把嘴一撇道：“36车我们不如睡觉，装个屁啊！”
　　我对刘方国儿子说：“是昨天炸了瓷，加上没有土，临时减少，还要加上去的。”
　　又过一会儿，蔡文龙过来了，他听我说了以后，颇踌躇了会说：“少两车吧!”
　　但是他的话向来少了权威，就当空气，我们不敢执行，我对文龙说：“还是对老吴说一下，让他这牛脾气知道的好！省的大家挨骂。”
　　文龙路过挑瓷的地方，见他老婆承包的小杯子因为炸瓷有小半筐在废品堆里，很是心疼，他停下了，拐着一直瘸腿在看，一边心疼地说：“这小杯子本来就损耗大，这么一搞我都要亏本，边说边在地上捡挑掉的，许多掉了渣的重新被他挑进去。”
　　挑刺的胖女人不高兴了，她见文龙挑一个看一个，每下一个胖女人嘴巴搐动一下，眼神就像刀子一样要割人，表示极大不满。
　　文龙一走，胖女人又把这些扔进废品，唠唠叨叨说：“要是别人的连废品都还嫌丑，他自己的就滥竽充数，到时客户退货又说我们没有把好关！哼！这种小器男人都有。”
　　我看窑边的电灯依然没有换上，去找电工。
　　电工说：“没有灯泡。”
　　我说：“你们是怎么搞的嘛，那么大一个厂买一个灯泡不起吗？”
　　电工说：“我几个月的钱没有报销，还给他们买。”
　　我说：“为什么不报销？”
　　电工：“鬼才知道！他们都一伙的，昨天我看赖贪财去拿钱都有。”
　　我说：“没有就不要干嘛，连几块钱的东西都买不进来干了多苦！”
　　电工说：“钱是拿去喝酒的。你看到了吗？发工资到现在几天了，他们天天有人请。”
　　这倒是真的，发工资到现在，他们晚上都没有正经吃过一顿，天天外跑。前天老板来见不着人影，就是跑去喝酒，喝了酒去泡脚了。”
　　电工说：“这个厂就是这样的，该管的没有人管的，个个就想贪。”
　　我问电工：“怎么说？”
　　电工道：“比如这空压机，已经坏了！我说报废了！赖贪财不信，叫外面卖空压机的人进来看，看了也对我说报废。我知道赖这个人贪，就没有马上对赖贪财说报废了。我找老外公去买一个进来，省去赖贪财这道环节。
　　谁知道空压机买进后赖贪财大发雷霆：“谁买的？这个不要，这个没有用！拉回去！我重新叫一个。”
　　老外公听赖贪财说他买的空压机没有用，也恼火了：“谁说没有用的？你买的就有用？你采购还是我采购？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买的没有用？以后买大东西不要自作主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花花肠子，没有赚到油水就没有用！我警告你们，贪财不要贪得过分了！谁不知道你们有几两屎尿。”
　　赖贪财被老外公骂了个狗血淋头，灰溜溜地走了，心里更是增添了几分对电工的忿恨。而财务的是他赖贪财的听声筒，你说电工还能拿到钱吗？
　　下午，电工对我说：“厂长叫你带我到什么地方拆一个灯泡。”
　　我一听就来气：“拆东墙补西壁吗？”
　　“这事情我不去，要去你去！一个灯泡舍不得买，还要这里拆那里拆的，听了都烦，不要说拆了。没有就没有，我不管！”我没有理他。电工只好自己推着一个架子往后面铁棚下去了。
　　老板明天要去广州开交易会，这几天晚上打破常规，天天晚上来窑边，正如老吴说的：“只要老板以为没有做好的事情，他会追究到底。”
　　晚上赖贪财叫我：“良林，晚上筐子不够，我们跟司机去老厂和三厂拿，我听人说三厂卖了有许多废瓷，空出了近两百个筐。”
　　“他们会给我们吗？”我没有去老厂找过筐子。
　　“会的，已经打电话说了。”赖说。
　　我于是跟赖贪财一起到了老厂。
　　司机说：“现在杂工都下班了，这车瓷器60多筐谁下？”
　　赖说：“不是有一个老头住在厂里吗？你叫他来，叫刘良林帮忙。”
　　到了老厂，赖贪财带我到二楼花纸车间去收一些筐子。
　　我说不是有近两百个吗？他说不会全部给你的。
　　我只好跟着去二楼。
　　东捡一个西捡一个。
　　赖贪财和一个还在上班的女工因为一个筐子吵了起来，他们两个每人手执筐子的一端，一个要收走一个不肯。
　　女的说：“我自己要用的！不要拿去！”
　　赖贪财被女人一说，多没有面子啊！就拽着筐一角在抢。
　　女人的脸拉的老长：“我自己要！”
　　赖说：“你们这是出空筐的地方，怎么都比我们拿得有。”两个展开了拉锯战。连续几个回合，女人毕竟不是赖的对手，筐被赖抢去了，女人骂骂咧咧。
　　另一个女同事看不惯赖的粗暴，她示威似的把瓷器甩的匡匡响。几乎要爆裂的那种撕拉声不断回响。
　　我说：“小妹不要发脾气，重手重脚的把瓷器打坏不是得不偿失吗？
　　小妹脸黑黑道：“你们这是强盗！”
　　赖贪财振振有词说：“我强盗就强盗，筐子是你们的啊！说得那么狠！我赖某在这里就是老大！还怕你们不成？”
　　车间的女管理见吵闹声，连忙跑过来说好话：“赖总息怒！不要吵了，这些你们快点拿走。”
　　说着叫我把收好的一大堆筐子推到电梯门口。
　　下了一楼，见老头已经下了一半瓷器。
　　我们快手快脚帮忙下完60筐瓷器，然后把空筐子装上车，已经快九点了。
　　我的手机响了，是老板的声音：“你在哪里？”
　　我说：“我在老厂找筐。”
　　老板一听这才笑道：“哦，知道了！和老赖吗？”
　　“是的，老板。”挂了电话！我长舒一口气，心道：“好险！老板又在抓我有没有加班来了。”
　　有道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这几天老板没有来，没有来不表示他不关心这厂，工厂是他命根子，他随时都来查看。只是现在去广州开交易会了，脱不了身。但是我也不能怠慢，该做的还是要做。就像当时他对我说的：“放你这里就要有点成绩，有点用处。”言下之意，不是让我来吃干饭的。我深知自己的使命和自己的负担。
　　厂长也一再叮嘱：“那些歪七八扭的板该换的换，没有好换了就叫老板买，不要天天说这个瓷变形，那个瓷走样。问题要找对根源，光说不做等于没说。与事无补！”
　　我点头表示赞同。
　　老吴还特地和这眼中“最不好打交道”的老蔡一家人说了。老蔡一家在老吴面前还算规矩，但是老吴一转身就又换了一副嘴脸。表面上对我也是毕恭毕敬，但是真正要他做好却又是拖拖拉拉。
　　我一早到窑边老蔡就佯装我面前怄气：“家门（他老婆与我姓），我不拆窑了！让他一个拆去！”
　　我奇怪地问：“怎么回事？”
　　老蔡说：“昨天说的好好，断手拆七个车，上班前拆3个或者4个，下板后拆4个或者3个，一共7个，现在他一次性拆完，我来拆什么？拆西北风去？”
　　我说：“具体怎么做我也不知道你们，赚这一点辛苦钱还整天吵吵闹闹的，嫌不嫌累啊？”
　　老蔡的老婆来插话了：“家门，你不清楚我来说。”边说她边把右手挽起袖子给我看她的手臂，原来她的手臂上有一条清晰的伤疤，封了十一针，封合线就像一条蜈蚣，很是吓人。这是这么回事呢？
　　从这不甘示弱的女人口中我知道这么一个插曲：
　　几个月前，断手刚刚来，还不熟悉拉车，不小心拉倒了窑车，窑车倒在这女人身上，她本能地用手去挡，那硅板锋利的棱角就给她手臂划伤了。
　　厂里承认工伤，花了几千元。但是这女人一直认为是这断手不小心所至，一直对断手有怨言。这还不算，因为养伤，她拆窑的工作一时间没有人代替，于是就叫断手帮忙拆十个车。这一拆上瘾断手就没有放手。现在女人的手好了，她的意思这十个车的工作必须还给她。但是厂里考虑到断手的工资低，让他也赚点外快，就没有叫他停。谁知道会因为这事天天吵的不开心呢？
　　听女人这么一说，我顿时觉的棘手。
　　为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找到了断手。
　　我对断手说：“昨天说的好好的，怎么现在又变卦？我考虑到你的经济利益，让你多做一点活，多赚点钱，你不按我说的去做，导致天天吵吵闹闹怎么行。”
　　断手其实是自己没有一个宗旨的人，凡是都要问他老乡参考，或者找这个领导那个领导。这样反而会产生我管不了的感觉。我对他这点坏习惯提出了严厉的批评。
　　他说：“我不想拆了，让他们自己拆好了。他们天天找我吵架，我不想拆了！反正到过年也没有几个月，做完我也就不想做了。”
　　我说：“做不做是你的事情。来了就得把工作做好，工厂不是让你们来吵架的，而是搞好生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