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玄教主探风石家庄 王少侠奉德芙蓉楼
作品名称:大宝华碑 作者:莱芜六月雪 发布时间:2015-05-06 19:34:20 字数:4819
诗曰:
望穿芙蓉秋水深,
细听风雨发狂吟。
借得龙王三分泪,
不及志鹏一片心。
修真皇帝九年,玄元四十四年秋,九月初六日,玄锡维(字穹高)在大明湖畔开坛祭告天地三界、拟分九旗,病入膏肓的肖韫(字禄元)闻讯大惊,急忙坐软轿匆匆到了济南王府商议对策,而这位世袭祖上功勋空拜王爵、但从不摄政的济南王夏世鸿(字安度)听了他的言论,同样一言不发,亚相肖廷(字颜辉)叹道:“依天朝体制,我主不能干涉政务,兄长这却为何?”肖韫大喘着粗气,不时咳嗽一声,肖廷忙给他端了杯茶时,肖韫却艰难述道:“玄穹高鹰视狼顾,早晚会吃人的!”夏世鸿凝眉叹道:“那府君何不奏达天听?”肖韫咽了口气,摇了摇头,再也没有说出话来。
肖韫死后,夏世鸿奉旨接掌济南事务,开始了他的政治生涯,但作为一向不问政务、恪守祖训的世袭外姓王,他还是毅然接受了肖廷的劝阻,暂不理会与赢城旧日的恩怨,而是下令简单加固城防后,做起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国中国王,从此大兴土木、安于享乐,一时间济南本来渐凉的秋天显得格外热闹起来。
消息传来,玄锡维与众人疑惑不解时,李兵(字问天)笑道:“夏爵爷能如此淡然,我无忧矣!”邹胜杰(字舒平)凝眉叹道:“只恐有诈!”李兵摆手答道:“但放宽心,夏安度虽然世袭济南王,但依天朝体制,此爵从来不能干政,地方大事决于府君,政府直接奏达天听,对天子负责,乃见天子也是有意防着他们这般外姓王的缘故,如此,岂能当真信任之?”锡维惊道:“莫非……?”李兵忙点头道:“天子有诏令他暂掌府事,未必真信任他,诸如肖颜辉等辈,皆地方士族领袖,他能任职济南亚相,虽无实权,但系肖禄元胞弟,焉能不事事掣肘?夏安度如今作为,怕是早料到了这些,是故知其不可为而不为,与其稍有不慎落入众矢之的,不如做自己的逍遥王爵!”
众人听得李兵之言,这才觉得是有道理,杨敏(字星魂)问道:“既然济南如此涣散,何不乘机取之?”玄锡维摇头叹道:“此时尚早,不可妄动,且看大局有何变动,再作计议不迟!”杨敏急道:“来此数月,原为探明虚实、部署战略,可如今反说这话,让人费解!”锡维一笑,忙拉过他来低声笑答道:“论带兵,弟比我强一百倍,可要论时局、断决策,我比弟略胜一筹!”众人闻言都一阵笑时,王振清(字崇阳)匆匆进了门来。
众人回头看时,王振清气喘吁吁的到了近前,杨敏忙起身拉他坐下了,问道:“听到了什么风声?”振清大喘了口粗气,答道:“据北方来的人说,元化与李、张逆贼如今甚密,怕是有什么大的动作!”锡维闻言大惊,起身急道:“陈元化反了?”李兵忙拦下了他的话,轻轻叹道:“关系微妙,虽反心已明,谁敢直言之?”锡维惊道:“莫非时至今日,尚不能断其反心?”李兵答道:“不可!”众人闻言一片愕然,李兵这才轻轻叹道:“除非二人合流,一并南下攻击朝廷,否则,不可妄动,谁先动,谁就犯了兵家大忌,到时候会有人说,是我们逼反了他!”锡维倒吸了口凉气,喃喃道:“诚如所言,我等便到了风口浪尖上,再无立足之地了!”
一连十数日夜,玄锡维辗转反侧,今夜月明如昼,烤着火炉在案前呆坐片刻,李兵忽道:“老四、六郎已去长清,十四、梦如、梦硕今日来信说已到河北,在石家庄暂驻,不然,我们也去走一遭如何?”锡维思索未定,叹道:“崇真、梦旭不是也去了?”李兵点头答道:“去了……怕是都去了,也未必能比你一人亲自走这一遭!”锡维起身遥望窗前明月,点头叹道:“今夜月明如昼,怕是明儿就是风雪的缘故!”一顿,忙回身道:“你与舒平等暂且留在济南,且要当心留意!”李兵惊道:“事不明朗、前程艰险难料,河北境内混战连连,且石家庄临近阳泉,稍有不慎被陈元化的人探去,岂不事大?”锡维一笑,答道:“我自带可心去,化作行商料无差池,不必担心!”
果然次日天空灰暗、寒风凛冽,临晚,玄锡维不听李兵劝阻,从大明湖东乘一辆乌篷车带上杨帅(字可心)二人独自北去,一夜驱驰,风雪愈大,出德州时已近黎明,风雪往车里灌,锡维紧紧搂着杨帅,脸上冻得发青,见杨帅睡着,把披风摘下来给她盖上了,直到石家庄时风雪才渐渐缓和了,掀开帘子出来,朦胧中能看到太阳高照,锡维轻轻一笑,下车接杨帅出来,这时才细看杨帅,身着粉衫、腰系薄带,绣花鞋、金花鐕,一张樱桃小口、一双水灵大眼,也是个绝色美人。
玄锡维、杨帅在风雪中徒步走了二三里未见驿站,饥寒交迫、泪眼朦胧之时,锡维心头一酸,紧紧拉过杨帅揽在怀间,忽闻一声唤道:“可是赢城来的?”锡维大惊失措,定睛观瞧,乃见一对年轻男女,却是曹鹏(字彦魂)、朱云(字宜蓉)二人,锡维原与曹鹏有过一面之缘,便忙点头一笑不言,曹鹏虽不与他熟交,异乡重逢、颇觉得意,便又笑道:“清晨到来,莫非赶了一夜的路?”锡维这才叹道:“风雪甚急,初来乍到……!”话尚未完,曹鹏笑道:“怕是连个住处都都不曾安顿?”锡维也只一笑,曹鹏忙近前劝道:“异乡相逢,是弟兄之间的缘分,如蒙不弃,到我那里去罢,也好小酌一杯,有个喝酒的人!”
自那日起玄锡维、杨帅常与曹鹏、朱云一起闲游畅聊,说起来年关将近,河北风雪也多,于是常聚楼上围定火炉,或是支上火锅涮些美味、或又畅饮佳酿,虽不敢妄谈政见、军事之类,情谊愈真,此时的玄锡维尚且不知,石家庄地处各部交战要塞,百姓饱受战乱之苦,人事混杂、哨探云集,王振清、郑永恒(字梦硕)、朱璟波(字梦如)等到了河北,也只是时常与陶蓉(字湘毓)等人闲游玩乐,对于北方动向毫无所获,那日风雪正急,锡维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独自到了风口栈,永恒、璟波只在楼下围定火炉饮酒时,锡维已到了面前,这时才细看朱璟波水哥灵润、玉体风骚,碎发遮玉环、白衫显银带,青丝靴、黄金腕,玉环上珍珠镶成、金腕上钻石闪烁,瘦俏的叫人喜爱,乃是冷家庄火神的弟子,郑永恒装束整洁、气质高贵,也是同龄之人,二人见是锡维来了,都忙起了身来,只是不敢问候,锡维凝眉低声问道:“怎么只有你们?”二人回头看了看楼上,没敢搭话。
朱璟波留在楼下守候,郑永恒带玄锡维上了楼去,开门见陶蓉尚在榻上,王振清披衣来开门相问,见是锡维,也吓出了身冷汗,只是低头不言,锡维没有进门,低声叹道:“娘子关外便是陈、刘兵马,区区七十里内,安能高枕乎?”说完转身便走,永恒一怔,锡维又转身叹道:“异乡虽好,家中尚有父母兄弟,不如早归!”永恒吃了一头雾水,唯有振清明白他的心思,目送锡维下楼而去,低声叹道:“收拾行囊,这便回去!”
玄锡维回去只是喝起闷酒,曹鹏问道:“临行时满心欢喜,回来何故如此?”锡维一叹紧攥着曹鹏的手,苦苦笑道:“哥哥是逍遥人,岂不闻赢汶七子乎?”曹鹏一怔,笑而不答,锡维醉醺醺的又说道:“他是豪杰之士、忠贞之将,岂能常为戏子、艺妓之流迷惘?岂不毁了一门清誉?”曹鹏点头笑道:“我自知你说的是谁,他是美艳男子、风流佳人,可毕竟也是男人,既有放手一搏之力,可以助你建功立业,何必以此束缚与他?”锡维一惊,盯着面前这位似乎久别重逢实又未能深交之人,越是疑惑起来。
次日玄锡维、曹鹏在风雪途中遇到一队不明来历的人劫杀,刀兵交锋曹鹏手臂受伤,锡维救下曹鹏隐匿起来,才低声叹道:“哥哥先前安排嫂夫人带可心先回济南,莫非早已料到今日?”曹鹏轻轻笑道:“遇到了你,也是天缘凑巧,怕是日后教我昼夜操劳!”锡维闻言大喜,忙道:“幸蒙哥哥不弃!”曹鹏笑道:“也罢,先逃出这是非之地,济南府也呆不久了!回到汶南,你再谢我不迟!”锡维也只一笑。
玄锡维、曹鹏回到济南,正逢上元佳节,众皆不在,锡维便依曹鹏之言煮汤圆自庆佳节,二人围在火炉旁,正说笑时,汤圆香味溢出,忽闻声道:“妙极妙极,好香的美味!”回头看却是王超(字志鹏)来了,锡维惊喜间已起了身来,曹鹏也忙起身笑问道:“你不是在河北?怎么我这美味把你招了来不成?”王超笑答道:“五百里之外能嗅其香者,唯我王志鹏也!”曹鹏便忙介绍,话未出口时,锡维摆手笑道:“久仰!久仰!”曹鹏一顿,王超便也笑道:“彼此!彼此!”于是三人盘坐榻上,畅叙起旧事来。
次日李兵再来,玄锡维正在廊下坐着看书,不时还傻傻发笑,李兵忙疑惑的近前问道:“几时回来的?河北事情如何?怎观他们面色不好?”锡维一顿,忙放下书点头笑道:“昨夜方回,可谓满载而归!”李兵更是不解,将信将疑的坐到旁边,问道:“事已落实?”锡维沉思片刻答道:“不必落实!五百里外,尚不是你我担忧之地,当速回汶南,按部就班做我们的事,只要积蓄力量,用武之地不在今时!”李兵长舒了口气,便又叹道:“还有一事,望你早作决断!”锡维一惊,李兵劝道:“先前我说的人,现就在太原府,倘为陈、刘所用,天下不可敌之!”锡维凝眉问道:“先前虽然说过,又怎比你我兄弟齐心合力?”李兵摆手阻道:“兄弟之间,亲密则可,我自知哥哥与我亲近,可毕竟为图大业而聚,岂能为一时亲近而废之?我之才只在百里之内,千里万里之外,岂能不用大贤?”
玄锡维闻言一顿,低声问道:“以弟之才,比豫忠如何?”李兵倒吸了口凉气叹道:“我比豫忠,实如驽马比麒麟、寒鸦比鸾凤耳,我如腐草之光、庆乃皓月之明,安敢相提并论?”锡维长舒了口气,心说道:“我自河北归来,幸得两员大将,若果真豫忠大贤,焉能不去争取?”帷帐之内,这些话都被王振清听了去,只是没有现身,便悄悄退回去了。
从河北归来在济南小住几日之后,玄锡维便大张旗鼓启程返回赢城,将近半年光景,独他一人心里清楚,此行不过结识了几位英雄,别无所获,一路上锡维愁眉不解,思索万千,李兵心疼不已,暗叹道:“本是用了半年时间散心以寻出路,可怜毫无突破,目下诸侯崛起之势雨后春笋一般,而赢城空有名分,终究是弹丸之地……我明白你的心,才力荐豫忠与你,若得豫忠,解你我之困、成古今之功,事可成矣!”王振清不时回头看看锡维,又看看李兵,也是紧锁着眉头。
春雨总是来得急切,芙蓉楼上,玄锡维正独自坐在窗前看书,衣衫单薄,风吹过来不由得时常打个寒颤,也看不下去,便放下书紧搂着双臂长舒了口气,王超回到掩枫居时,身上淋了雨,也冻得发起抖来,便忙拿了披风裹住坐了会儿,渐渐好些了,忽想起了什么,就匆匆赶往戒得居去了,进门四下不见一人,转入内室,见衣架上挂着几件袍挂,便取下来包好了往芙蓉楼而去。
玄锡维盯着檐下的雨帘看了片刻,觉得心烦意乱,正要起身时,忽然袍挂披在了自己身上,于是一惊,回头看时,却是王超站在身后,浑身已经淋透,锡维忙起了身来,只是没有说话,王超笑道:“下了这场雨天凉些了,你先换上,我去南阁换件衣裳再过来!”锡维凝眉点了点头,目送王超离去,感慨万千,坐回去再看窗前的雨帘,倒觉得舒心些了,不由叹道:“借得龙王三分泪,不及志鹏一片心!”于是研墨洗笔,将这一句话写了下来,点了点头轻轻一笑。
王超回来看到玄锡维在案前写得这句话,觉得也是辛酸,兄弟二人对坐窗前,好一会儿沉默不语,锡维轻轻笑道:“五年前你我弟兄原有一面之缘,你那单刀挑群霸之时,我既是看官,又对你仰慕不已,只是未得其便,时至今日才得幸会,真相见恨晚也!”王超听罢含泪点了点头,答道:“哥哥用心良苦,超,如今才得体会,真汗颜也!”锡维忙摆手笑道:“此乃缘也,既悟得了,终归不迟!”那一日玄锡维、王超畅谈了一个下午,临晚雨歇方归,自那日起,每到临晚,王超也总是等在芙蓉门外的树荫下,等候与锡维、曹鹏兄弟三人同归,路上说说笑笑,日益亲密起来。
那夜玄锡维侧卧榻上,不时也想起当日芙蓉楼上雨中所论,王超也是再三言道:“欲成大事者,必先有大贤辅助,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勇者相逢智者胜,驰骋天下、纵横四海,似乎只靠金戈铁马,实有运筹帷幄之人决胜千里之故也!”锡维想罢自叹道:“小住济南,乃至远涉河北,用了半年光景,原以为即可聊以消遣,悟得进取之法,可如今空空而归,对前程毫无进展,虽得哥哥、志鹏与诸位贤弟,然无经纶济世之才加以驱使,日久如何是好?”王振清躺在旁边,知他未睡,也不敢动,只是静静看着,踌躇满怀。欲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