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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1972年(2)

作品名称:六十花甲      作者:合肥刘峻      发布时间:2015-04-29 08:47:33      字数:4509

  
  
  杨顺生说:“是啊,我总算等到你了。”邵光龙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对不起,我来晚了,快上车吧。”杨顺生说:“去向阳公社的车已经走了。”邵光龙呆了:“那你……”杨顺生摘下眼镜,拿手帕在镜片上擦了擦说:“本来我可以乘车走的,想到上午知青办的电话中知道你已经来了,我在等你。”邵光龙心里慌了,要是再从小街区走,那要多走多少路啊,又想到肚子饿了,就说:“那快去吃饭吧?”杨顺生说:“我已经吃过了。”
  正在这时,一辆手扶拖拉机“突突突”地从他们身边开过,车厢里坐着五六个男女,其中一位满脸红得像关公样的中年人向邵光龙招手微笑。邵光龙一眼看出是马屯公社土岗大队的章书记,去年学大寨会议同自己住在同一个房间里。他转念一想,便边追边喊:“章书记,停下停下。”
  手扶拖拉机慢慢停在路边上。他忙跑过去向章书记和拖拉机手散了一支烟,说:“我想搭你的车。”章书记笑笑说:“我走南,你向东,我们是两股道啊。”他接着说:“是啊,可你家南岭生产队与我龙尾山不是交界吗?”章书记说:“那要翻五里山路,再走十里长冲呢。”他苦笑着说:“我现在只能搭车到小街区,那离卧龙山可是三十五里哟。我翻龙尾山到家十五里,少了二十里呢,怎么样,行个方便吧?”章书记也很慷慨,说:“不怕颠就上来吧。”他说:“颠算什么,大姑娘坐轿子还得颠三颠呢。”一句话说得车上人都笑了。
  邵光龙同杨顺生把行李日用品装上手扶拖拉机。车厢里铺着厚厚的稻草,还有一堆行李日用品,两个小姑娘坐在一起低着头,不时掏出手帕子抹眼泪。经打听邵光龙才晓得土岗大队也分配了两名县机械厂的下放知青。章书记昨天就进城,中午是厂里开了欢送会,他大约喝了不少酒,烟一支接一支的烧,嘴上呱啦呱啦讲得不得歇,因拖拉机的声音大,听不清他讲些什么。
  手扶拖拉机开了两个多小时,在离土岗大队不远的小路口停下来。邵光龙又向他们每人散了一颗烟,剩下还有半包多香烟就顺手往章书记口袋里一塞说:“谢了,再见。”算是付了车费。
  杨顺生站在路边上发呆,左右张望着说:“这是卧龙山?”邵光龙笑笑:“早着呢,走一节路才到龙尾山。”他背着包,网兜放在包上面,杨顺生拎着箱子说:“这么说先到赖大姑家了?”邵光龙说:“你还记得赖大姑?”杨顺生说:“是她把我接到这个世上的,我妈还给她老人家带了东西呢。”邵光龙更为惊奇说:“哟,巧呢,这么说这条路走对了,快走!”
  邵光龙走山路的腿脚好,步子大而稳,走起来“咚咚咚”有节奏的从不停下。而杨顺生呢,拎着箱子,有时一路小跑,跑累了就坐下来歇半天,怎么也跟不上。邵光龙告诉他:“走山路呢,不怕慢,就怕站,你紧紧跟着我走就行了。”杨顺生也学他样子,把箱子扛在肩上,一步一步紧跟着,邵光龙为分散他的注意力,便同他谈起来,说:“算来你也有二十二、三岁了,怎么才下放呢?”杨顺生说:“我是五九年离开卧龙山的,上学比别人迟,去年高中才毕业,在家又住了一年。”邵光龙说:“那你去年为什么不来?”杨顺生说:“唉,怎么讲呢?按政策我是能留在母亲身边的,可等了一年多还是分配不了工作。”邵光龙说:“你家里还有什么些人?”杨顺生:“就我妈呗,还能有谁?”邵光龙心里明白,这么多年还是母子相依为命呢。就说:“你妈还好吧?”杨顺生迟疑了一下:“她身体不太好,经常胸口痛。”望望他又说:“我妈经常讲到你,我妈说放在你身边她最放心。”一句话说得邵光龙心头热乎乎的,看他头上豆大汗珠子,手上的箱子扛也不是拎也不是,就说:“你把箱子放到我背包上,网兜再放箱子上,我一个人背吧。”杨顺生说:“那你太沉重了。”邵光龙说:“不要紧,山里人习惯了。”杨顺生就按他的方法做了,自己一身轻松,就说:“你慢慢走,我先看看赖大姑可在家!”说着就向山顶跑去。
  邵光龙背着沉重的包袱,没走一节路,腿肚子发抖,身子冒虚汗,大口大口喘着气,这才想起中午没有吃饭,还是早上的两个馒头。现在山路又徒,头开始发昏,他咬紧牙关,不能倒下去。他看到山边有红点子,晓得是野草莓,是可以充饥的,他蹲下来摘几颗吃了,酸酸甜甜的,还真管用,他就一边走,一边找着吃,不知不觉到了山顶上了。
  他见山边一位老婆婆头上披着蓝布巾,从山沟里拎了一桶水。邵光龙一见水,喉咙眼里像冒青烟,三步两步追上去,说:“老人家,讨一口水喝吧。”说着伸手拿水桶上的勺子。那老人打开他手说:“山沟沟水冰凉冰凉的,热人喝了会闹肚子,家里有开水。”邵光龙心想,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她家在哪?谁想转了一个弯,见山半腰的一块悬崖上有座矮矮的草棚子。邵光龙这才想起,眼前的老太婆不就是赖大姑吗?原来杨顺生已坐在她家门口了。
  要说这座矮草屋是两大间的话,那么其中一间是石洞。因为房子一边的山墙搭在石壁上,一边是大石块垒起来的,门左边石壁有两根石柱子,顶着一个草棚,那是厨房。门口的场面十分开阔,石片子铺得很平坦,有石桌、石凳子。邵光龙实在太累,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杨顺生卸下他背上的行李。他看到眼前石凳、石桌这么的眼熟,一想到是同龙王洞里的石凳石桌一模一样。哦,这房子是当年彭家昌为她造的呢。
  赖大姑从厨房里端出一大盆子开水转倒在两只大瓷碗里,正好不冷不烫一口喝。杨顺生端着碗喝了一口,嘴咂咂,说:“又喝到老家的水了。”邵光龙可没这么讲究,咕嘟咕嘟的连喝两大碗。
  那小豁子从屋后面钻出来,他也有十二、三岁了,长得虎头虎脑,豁嘴裂开着露出几颗虎牙来。杨顺生一眼看到豁子,好奇地叫着:“哟,还是个兔唇儿呢!”豁子没有理他,笑着指门前树上的喜鹊,哇啦哇啦地说个不停,听不懂他讲什么东西。还是赖大姑翻译说:“他是讲今天树上喜鹊叫,必有贵客到,他在欢迎你们呢!”邵光龙说:“大姑,你认识我?”赖大姑没望他,而是转脸望着陌生人杨顺生说:“你是全大队的红人,我多远就看出你了。你那儿子小宝,还是我接的生。只是这位小哥哥长得白面书生......”
  邵光龙想着小宝心里难过,话题转到杨顺生身上,说:“大姑,这位是我给您带来的贵客呢,你不认识?”杨顺生忙站起来,向大姑深深一鞠躬,说:“大姑,我叫杨顺生,我妈杨荷花问您老好!”赖大姑呆住了问:“怎么,顺生?你是顺生?”见他满脸微笑,就上前拍拍他肩头说:“哎呀,真是贵客呢,一转眼你都成大人了。算来也有二十多年了,这么多年,我还以为见不着你们了。”大姑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邵光龙笑笑:“现在好了,他下放到我们大队,以后能经常见面啰。”赖大姑惊喜地:“真的?好,好啊,你妈,还好吧?”杨顺生说:“托您老的福,还好。”赖大姑说:“回去带个信,叫她来卧龙山看看大姑呀。这么多年,音信不见了。”杨顺生说:“好,好,大姑,我妈叫我给您老带点小东西呢。”说着从背包里拿出一件灰色大襟褂子递给她。
  赖大姑拿在手上,眼眶涌出泪来,说:“难得你妈还没忘我这个大姑啊。”邵光龙看了一下衣服说:“这颜色蛮好看的,您老穿上试试。”赖大姑也不避人,就在门口脱了外衣穿上,好像按她身子做的一样,不长不短,不大不小正合身。豁子站在一边,高兴得跳了起来。杨顺生见豁子这么可爱,没有一样东西送给他不好意思。于是从包里抽出一条白花毛巾送给他,上面印着“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八个大字。豁子双手接过毛巾捂着嘴笑。杨顺生说:“大姑,唇裂的孩子传说是降临到这个世界上的神。其实裂唇在城里医院能补好,小手术,简单得很。”赖大姑说:“这叫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辰没到。这孩子孝顺我,是大善呢。到时他会补上嘴的。说不定城里还有他一块天地呢。”
  三人随便扯了一些闲话,邵光龙饿得坐在那里起不来了,只好直说:“大姑,真人面前不讲假话,你家有什么吃的吗?”大姑说:“巧了,土岗大队一位王老先生到这里挖草药,我煮了一小锅红豆米饭招待他,你们先吃。”邵光龙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起身拿着喝水的碗去盛饭。走到门口闻到一股清香的味道,怎么呢?大姑过去是尼姑,佛教徒,如今关帝庙都烧掉了,所有庙宇全毁了,菩萨都打光了。难道大姑还在家里烧香拜佛吗?他伸头看了看,里屋石岩上有凹下的槽子,那里插着三根干木条子,他认识那是香木,她烧的是大香,三根木条子就是三炷香火。他也不点破,就顺便说了一句:“大姑,你家一股香味呢,你还在烧香拜佛啊。”大姑先是一惊,接着说:“这年月,人和菩萨一样倒霉,还能求关公老爷保佑你?家里上霉了,我烧香木条子改改味道罢了。”邵光龙想:住在这山顶上,四面通风,家里哪来霉呢?但也不多问了,盛了饭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就这么一连吃了三大碗,把个小锅吃个底朝天。他感到很不好意思:“真对不起,我还是早上吃的两个馒头,要不是山下几颗野草莓救了急,我真的爬不上来了。”大姑说:“没关系,我马上再煮。”
  这时的太阳已擦在山口,山边上像烧起一片红火。邵光龙吃饱了饭,身子骨又开始有力了。站起来活动身子骨说:“顺生眼不好,你在这里住吧,我还是先赶回去。”大姑说:“住在山顶人家看太阳下山,天马上会黑下来,就在我屋里大椅上靠一晚吧。”光龙说:“大姑,明早我还有事。”说着就背起大包,杨顺生拉着他:“你真要走,那东西就别带了吧。”大姑说:“对,明天我叫山下人送。”光龙看这行李比较多,就说:“那我找根绳子,背个大箱子吧。”便进屋找绳子,偷偷从荷包里拿出五块钱,放在锅台小盐罐子下压着,只要用盐就能看到钱,大姑日子也怪难的,算是他与顺生交的伙食费吧。顺手拿了一根草绳子拴着箱子,用根棒子背着就走。
  这时,在山边挖草药的老人正好回来,与光龙打了个朝面,光龙见那老人鹤发童颜,宽宽的脸膛,寿眉大眼,黑布便服,大姑向老先生介绍了邵光龙,那老先生嘴角挂着微微笑意,点了点头。邵光龙也没太在意,就背着箱子下山去了。
  邵光龙又要走过这十里长冲,他今天走了多少路啊。
  早上出门,光龙就对光妹说下午回来。有一名下放知青暂时要在家住些天。光妹今天把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把他床上被单拆洗了又钉好铺在床上。晚上还特地多做了几个小菜。天黑了,她与光雄左等右等不见人影。光雄说:“不会回来的,吃吧。”她说:“还等一会吧,大哥还要带一个人来,到家里住,人家望没等他们,样子不好看。”他说:“是什么人?”她说:“听讲是下放知青。”他说:“是男的女的?”她望了他一眼:“你问这么细干什么?”他笑笑说:“我是想,要是女的呢,就跟大哥睡,大哥多少年没老婆了,要我都急死了,他一点不急。”她摇摇头,笑笑说:“听讲是男的。”他瞪大眼:“男的,那怎么睡?我是不要他跟我睡。”她说:“那只好跟大哥睡了。反正住不了多少天,等知青房子盖好了就搬走。”他想了一会说:“你要心疼大哥,叫他在我床上睡,那我呢,就跟你睡。”说着大胆地从背后抱住她的腰。她说:“放了放了,大哥要回来了。”他没有放说:“大哥回来有什么怕的,我就不放,你是我老婆。”她伸出巴掌说:“还不放?”他立即放开她,因为他怕她扇耳光子。
  可等到天黑上灯了,还没见人影。光妹光雄只好先吃了,可留了韭菜没有动,舍不得吃。吃过晚饭,光雄倒床就睡,光妹烧好一瓶开水,把小油灯上满了油放在中间屋里,叫光雄晚上多听着门,说不定大哥会在夜里回来的。
  是啊,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她最能理解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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