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章 火烧

　　战斗比预想结束的要早，战天涯面无表情的催着马在血腥味浓郁的死人堆中缓行。
　　“报！”赶来的李四气喘吁吁说道。他使劲的抹了把脸上厚厚的血垢，活动了下砍得酸痛的臂膀。
　　“讲！”站在望不到边的死尸中的战天涯冷漠的说道。
　　“探马来报，敌人主力离此还有十里。根据速度不到半个时辰就能赶到这里。”李四说道。
　　“伤亡呢？”他有点不敢问，但必须知道。他知道杀敌一万自损三千，自己也有不少的兄弟们倒在了这片土地上。
　　李四使劲咽了咽口水来润滑早就冒烟了的喉咙，有些沙哑的说道：“兄弟们亡五百余人，伤一千。击毙敌军八千余名，其余溃逃。追还是不追？”
　　“不追！放他们走，他们已丧胆。不杀还能扰乱敌军，杀了只会使敌军对我们更加的仇恨。”战天涯说道。他心痛的看着周围的将士将陷入陷马洞、还没有死绝的近两千匹蒙古战马刺死，这可都是强大的战力啊！但别无选择。
　　战天涯收回眼神，又说道：“你和丑婆带伤员离开战区，等战事平息再回来！”
　　“我不走！”同样一身血垢的丑婆怒道：“我没有给你拖后腿！我过去救人，但现在我也杀人！我都杀了六个人了，难道还不能和你一起战斗？！”
　　“不能！”战天涯冰冷的说道：“我杀的人，我自己都记不清了。你若是想我好好的活着，那就和李四一起走，好好的照顾我受伤的兄弟们！”
　　“叫丑婆走，我和大哥一起战斗！”李四也不情愿道。
　　“李四！”战天涯厉声喝道。
　　“在......”李四被大哥一喝，顿时萎缩起来。
　　“带丑婆和受伤的兄弟离开。”战天涯声音缓和了许多道：“不必担心，下来就要把战场转交给亚赛了，你们不走，我没法带人快速引诱敌军。”
　　“喏。”李四无精打采的应道。
　　“丑婆，”战天涯回身，凝望着丑婆道：“受伤的兄弟就交给你了。”
　　丑婆没有言语，怔怔的望着战天涯。似乎这个越来越熟悉的人忽然变得陌生......
　　在李四不断的催促下，丑婆才拨转马头缓缓离开。但离开的瞬间，她用只有战天涯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等你......等不到我便随你齐去。”
　　战天涯心中一痛，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他望着丑婆和李四一众人离开，这才喝到：“全部上马！赶到开明湖芦苇荡！”
　　拉木尔气急败坏的领军向前奔跑起来。这已经犯了铁骑作战的大忌，铁骑行走的速度不能过快，不然会影响到冲锋作战时的爆发力。但他已经顾不得了，这里地域广阔，生怕这群歼灭了他的先锋骑兵队的敌人扬长而去。
　　虽然溃败回来的军士叙说了兵败的详细过程，但他一点也不相信。先锋队的头领虽然不算是万里挑一的勇士，但也不会是被人一锏就能打碎头颅的庸夫。
　　仅仅几个陷马洞就能使一万人马只逃回来了不到两千？拉木尔冷笑，这些胆小的逃兵定是慌了神，连敌军多少都没有看清楚。绝不会只几千人，想想对方五万的骑兵，拉木尔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
　　前方已经看到碧光闪烁的开明湖，一侧是掩埋住人的芦苇荡，一边是光秃秃的沙滩地。
　　“大人，芦苇荡中藏有伏兵。看不出多少。”一人报告。
　　“哼！还设伏兵？必然是想火攻。”扎木尔冷冷说道：“用彼之道还其之身。放火！放火烧了你们！看你们还能耍出什么诡计！”
　　火点起，枯黄的芦苇荡被点燃后，急速的燃烧起来。借着轻微的风，发出噼噼啪啪的燃烧声音，火势猛烈的蔓延起来......到处布满了烟雾和乱飞的黑灰，
　　“落日，你们先撤。在开明湖后诱敌。”战天涯望着逼来的火焰说道，预先的计划似乎用不上了。
　　一众人被火势逼困，不断的向后退去。
　　“那你要做什么？”落日不解的问道，既然无机可乘，为何不一起走呢？
　　“我去激怒他们。”战天涯说道，看着落日不情愿退去的模样，只好又解释道：“不然梦无涯布置的场面太大，会叫他们看出破绽。若是那样，我们都会陷入苦战。实力不均、装备上的差距会使我们必败无疑。”
　　“我和你一起去！”落日眼中冒出狂热的火焰，说道：“把野兽激怒，再带入圈套，这个我最拿手。”
　　“呵呵。”战天涯笑起来，使劲在落日肩上拍了一掌，道：“行！把队伍交给旺达指挥。”
　　“主公，我也想去。”旺达可怜巴巴的也说道。遇敌退缩，不是彝族勇士所能容忍的事。
　　“去什么去？！你的任务最艰巨，把队伍好好的带到指定地点，等待接应我和主公！”落日把眼一瞪，老气横秋的说道。
　　“喏！”旺达撇撇嘴，不服气的带人迅速离开。
　　“我们还有多少人。”战天涯向四周看了看问道。
　　芦苇挡住了视线，看到是依旧密密麻麻的人。
　　“留下的都是主公的亲兵卫队，随丑婆去了一些，还有近三百人。”落日道。
　　“够用了，”战天涯向着周围说道：“兄弟们都听好了！一会随我冲起来，大家一定要记住抱成一团，不要掉队。若是折回救你，那么大家都会被包围、被歼灭。所以一旦开始冲杀，就没有退路、只能勇往直前！冲过去就能活下去！才能胜利！”
　　“喏！”众人都应道。为马上就要开始的冲杀激动起来。
　　大火已经燃烧到了离战天涯一众人不到五十丈的距离。
　　热浪夹着湿气席卷而来，使所有人如同呆在蒸笼里一般。再加上烟熏，确实令人难以忍受。但所有人都没有动。
　　这时，有说话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扎塔，芦苇荡都快烧完了，也没见什么伏兵啊？凭啥叫咱们在这里放火，他们赶去抢功。”一人说道。
　　“哎，咱头领手气不好，抓阄抓了左路，谁知道这左边就是芦苇荡。说有伏兵，不烧完不叫赶路。不然咱说不定也能弄个百人斩、千人斩什么的。”叫扎塔的汉子说道。
　　“屁，死了还有啥百人斩、千人斩的？”那人说道：“你难道不知？先锋队被被人家几千人给灭了，只跑回来千把人。”
　　“谁说几千人？最少五万！你说一万人对五万人能赢吗？他们逞能不跑，怪谁？”扎塔不屑的说道：
　　“咱不说轻骑二万，单铁骑就有十万。可汗很重视这次出兵。说是十万，其实来了近十三万人马。你说跟着大队能不赢吗？哎！可是咱还得在这里放火！他爷爷的！等赶过去，估计仗也打完了。”
　　战天涯闻言，眉头大皱。本以为十万就很难抵抗了，怎么又多出来三万！自己的人马连人家的零头都不够。但事已如此，只有一搏！希望亚赛那里一切顺利。
　　“快了、快了，马上就见地头了。”那人很是遗憾、但还是宽慰的说道。
　　不等扎塔说话，就听到有人远远的大声喝道：“全部上马！集合！”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杀！”战天涯与此同时也大声喝到，一带缰绳，第一个冲出燃着火焰的芦苇荡。
　　浑身带着残余火焰的战天涯如同燃烧着地狱火的魔王，猛然出现在愕然而立的众蒙古骑兵面前。
　　没等这些人从惶恐中反应过来，战天涯挥去的漆黑玄铁锏便打碎了那个叫扎塔的头颅，整个头颅炸开，如碎了的西瓜般四溅飞去......
　　“鬼啊！”和扎塔说话的人见状大惊，抱头就窜。
　　不等他跑出两步，战天涯瞬间就到了他身边，玄铁锏向着他的后背就甩了下来。
　　“噗”的一声闷响，这人整个后背都被打得向前鼓出，胸前如同一朵鲜花绽放。不过花是血红，花瓣是由无数的骨头和血肉凝成......
　　“杀！杀！杀！”
　　又一群魔王带着火焰从燃烧的芦苇荡中冲出，各个怒目横眉，凶神恶煞般的举起手中的刀枪。只听得骨断肉碎的声响、夹着痛苦的呻吟声响成一片。
　　转眼，这里附近的五百余人都躺在了大火刚过、还是热乎乎的焦黑地面上。
　　“不许停！跟我冲过去！”战天涯的吼声响起。
　　他看到有人想下马去捡蒙古铁骑的长枪、佩刀，那些武器要比他们用的好上许多。但远处黑压压正在休息的骑兵已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匆匆穿上铁甲、上了战马开始向这里急速的奔来......
　　“跟上！冲过去！”战天涯再次吼道。
　　对方已经冲过来，他避开对方的锋流，打翻几匹冲来的铁骑，斜切了进去。
　　“跟上！”落日也吼道，迎面开弓射倒几匹跑在最前的铁骑。对方被铁甲包裹，射人不好射，只有射马，毕竟为了不影响战马的奔跑速度，裸露的地方还是比较多。
　　战天涯手中的玄铁锏沉重无比，只要被扫到，即便是穿了厚厚铁甲的铁骑也是无法承受的。
　　两铁骑并列冲来，两位骑士向着战天涯同时刺出手中的长矛......似乎战天涯避开一支长矛，就避不开另一支长矛。
　　战天涯没有躲，来不及躲、也不需要去躲！只见他压马一挫，身形矮了几分，手中的玄铁锏左一下、右一下，就从两骑中冲过，又挥臂砸向下一个冲来的铁骑......
　　那两骑在众人的眼中简直就像一个泥捏摆设，两匹护卫着铁甲的战马胸前凹陷，巨大的惯性受阻使得他们腾空，在空中翻起跟头。两骑士的长矛也被带离了原有的轨道，随着战马一起腾空翻转，重重落在了战天涯的身后！
　　战天涯身后的骑士冲来，长枪一吐，结束了两人的性命。
　　战天涯依旧在前冲锋着，只见他的手中的玄铁锏左右飞舞着......一个又一个的铁甲骑兵被砸碎了骨骼腾空飞去，一匹匹无主的战马原地茫然的徘徊......
　　“这他娘的是人吗？！”很多铁骑都胆寒起来。
　　重装的铁甲在这人手中竟像纸糊一般，一些铁骑有意的避开战天涯冲来的轨道，向他身后的彝族勇士冲来......
　　“跟紧了！”战天涯喝到，手中的玄铁锏急舞，又有数铁骑卧地。
　　急随的战马将那些铁骑践踏在马蹄下......
　　冲出铁骑围困的战天涯跑了一阵，回头叫道：“兄弟们都出来了吗？”
　　“出来了！”落日吼道。
　　喊杀声、马蹄声掩埋了他的话语。
　　“还来吗？”战天涯意犹未尽，继续吼道。
　　“来！”落日吼道。
　　“来！”不但落日吼道，赶上来的军士也一起吼道！
　　“哈哈！不来了！咱们走！”战天涯哈哈大笑。他知道不能再杀，和铁骑作战太耗体力，一个冲杀体力已经耗尽大半。再来，那只有身死沙场、马革而还，这不是他所期望的。
　　众将士随着战天涯向外奔去，轻骑很快就逐渐的和蒙古铁骑拉开了距离，一场突袭似乎很圆满的结束。
　　“鼠辈！休走！”一声喝道，斜里冲出一位满脸胡须的彪形悍将。
　　“何人？！”战天涯惊叹此人铁骑还能有如此的速度，放眼一望，心中顿时明了。这人骑的竟是万里挑一的汗血宝马！虽然也装配着铁甲，但速度没有丝毫的减慢。
　　“左路头领罕木德！”那人喝道，手中一长柄金瓜大锤舞的虎虎生风，三两下打翻几位欲以阻挡的彝族兄弟，一身杀气又向战天涯逼来。
　　战天涯顿时怒气横生，拨马迎了上来。
　　“你是何人？！”罕木德叫道。他接了战天涯一锏，差点把大锤丢下，若不是所骑的战马异乎神骏，估计连人带马就要趴下！
　　“战、天、涯！”战天涯再次吼道，又是一锏生猛砸下。
　　谁知罕木德没有力拼，反而拨开砸来的玄铁锏，一拨马头，向外奔去。顺势又打翻几个阻挡他的彝族兄弟。
　　这一纠缠，队伍的速度顿时慢了几许，后面的蒙古铁骑瞬间就到。
　　喊杀声、搏击声、怒吼声、跌倒声......又响成一片。
　　鲜血在流淌、生命在消逝，越来越多的铁骑向这里奔来......
　　这些都是从凤岭寨带出的彝族兄弟！想起枫木祭祀将这些人交给自己时候的场景，战天涯心中都在滴血！这些彝族的兄弟已经损失了一些，不能再损失了！
　　不但战天涯怒了！落日也怒了！所有人都怒了！
　　战天涯怒了，冲向迎来的铁骑。
　　落日怒了，向着罕木德追了上去，手中不知射杀了多少只猛兽的弓不断的开合，一支支箭矢向罕木德射去，但只有几箭射中了裸露在外的手臂上，一点也减缓不了罕木德避开战天涯、冲杀其他兄弟的速度。
　　所有人分成了两波，一波随着战天涯，一波跟着落日。
　　“快走！”战天涯带着众人挥锏击杀开一条血路，向着落日吼道！
　　在对方合围以前必须离开，不然只有一个死字！
　　“我不走！我要杀了这混蛋！”落日倔强的吼道，向罕木德又冲了过去。出山以来还没有受到如此大的损失！
　　“你混蛋！带兄弟们走！”战天涯再次吼道，带人在没有形成包围的铁骑中又冲出一条血路。
　　他身上被砍出了几道口子，不知是自己流的还是敌人溅上的，浑身遍布着血迹，高大的身躯在铁骑中纵横，如浴血战神一般。
　　敌人铁骑的攻击速度缓了一缓。
　　“给我杀！杀光他们！他就是杀了储王的战天涯！谁杀了他，可汗封王！”罕木德大声吼道。他冲出落日等人的包围，返回自己人中。他知道一旦这些人脱离战斗，自己的铁骑可是跑不过他们的。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那些铁骑闻言，顿时勇气百倍提升，竟忘了战天涯手中玄铁锏的威猛，一窝蜂的涌来。
　　落日一见，顿时大悔！怎么就忘了这是战斗！是一场敌我悬殊巨大的战斗！不但自己这些人要丢了性命，害的战英雄也要殒命于此！
　　“护主公离开！”落日不再恋战。
　　再有勇夫也挡不住不要命的拼死反击。
　　战天涯和落日等众人兵合一处，再次奋力冲出来不及合拢的铁骑洪流。
　　奔跑中，清点周围人马时，这才发现只剩下了不足百人。近二百名骁勇善战的兄弟都留在了铁骑洪流中。
　　若是再走的晚些，被铁骑围困，那时估计一个也逃不出来。
　　战天涯很是懊悔，很有把握杀敌锐气的一战，竟成了这般惨败。虽然落日不听指挥占了多数成分，但兵力过少、装备差异也是一重要的原因。他们不知，如此少的兵力在蒙古铁骑中能来去自如已经是破天荒的独一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