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她在不在这里？

　　
　　人生是一杯酒
　　酸甜苦辣全在各人的感受
　　自从降生在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起
　　那无法预知的苦痛或者快乐就开始酝酿并滋生了
　　于是，生命的四季五彩缤纷
　　于是，梦过了黄昏与黑暗
　　才又是一个明媚的清晨
　　在这小小的酒杯里
　　浓缩了多少岁月的遗失
　　人生一梦
　　无法预知的
　　是酒醒后的一份潇洒
　　是否还一息尚存？
　　——流溪《人生是一杯酒》
　　何莉右手拿着那张黑白的B超报告单，重重呼出一口气，心情似乎沉重了一些，又似乎有种释然在滋生。她穿着细高跟鞋，小心地踩在有不少坑洼的水泥地面上，发出稍显凌乱的声响。她走出看诊室，回头看了一眼那位满脸是笑的医生，扯动了一下嘴唇，他恭喜何莉的笑脸着实让何莉讨厌。
　　何莉又看了一遍报告单，上面的检验结果很明确。有什么可恭喜的？不过，怀孕总比患绝症的好。何莉很乐观地想。以自我为中心的女人，常常不会去考虑明天的事情，今天怎么样能够快乐些，今天享受了再说。
　　“喂，找死啊！”
　　感觉一阵冷风急扑而过，何莉本能地倒退了一步，等她抬头望向风的去向时，那口出狂言的飙车者已经在十米以外了，还回过头来朝着何莉吹了声口哨。
　　何莉把报告单放到了手提包中间的夹层里，顺手拿出包中已经震动了很久的手机——这个银白色的滑盖手机，功能和其他手机大同小异，但却有着不同一般的美丽外表和很好的手感。这还是半年多以前，在乐山游玩时碰到手机打折风暴，展笑颜给她买的，因为何莉不喜欢用手机套，而是直接把手机随意丢在包中，手机上已有好几处严重磨损。如今手机还在，人却天各一方，只是，手感还是一样的好。
　　“我现在在休假期间，OK，在外地呢，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吧……我现在忙，挂了。”何莉挂了电话，招手拦了辆人力三轮车，说：“去渡头。”
　　这是个小县城，整个县城就几条街道，理发店、小餐馆、服装店、医院、畜牧站、供销社等等不过百十家，说是个县城，倒不如说是个乡镇，没有的士，没有公交车，就连一段像样的路面也没有，已经修了多年的水泥路不堪重荷，早已面目斑驳凸显旧迹。县城虽小，却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清县。一条二十多米宽的河从县城中流过，把几条街道分在了河的这头与河的那头。河上唯一的一座石板桥，在几年前发大水的时候被冲垮了，没人出面修桥，现在要过河，就只能从渡头上坐船。
　　渡头上也只有一条船，一老一小摆渡，供人从河的这边到那边，从那边到这边。
　　船上已经有不少人，背着背篓的，提着篮子的，挑着担子的，大部分都是进县城来买卖货物的，他们把家什放在一边，随便找个空就坐在地上。何莉小心翼翼地经过踏板走上木船，找了个人稍少的地方站了。船轻轻的晃悠，让人脚底发虚。
　　我小心做什么？何莉在心里自嘲道，什么时候我走路也要小心了？就因为刚才知道有他的种了？
　　“姐姐，第一次坐船吧？”何莉还没站稳，收费的小姑娘便向她打起招呼来，很热心地为她搬了张小凳子。“不用害怕，第一次坐船都这样，习惯就好了。”
　　心情被戳穿，何莉尴尬地笑了笑，把过河费拿给小姑娘。何莉看她用红头绳把一袭乌发束在脑后，姣好的身段，瓜子脸，稍微显黑的皮肤，细长的眉毛下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纯洁的光彩，右边脸庞嘴角那个浅浅的酒窝更是增添了几分颜色，人不妩而媚，面未动而笑先起，活脱脱一个青山秀水养育出来的丫头。
　　“这河叫清河是吗？”何莉问小姑娘。
　　“是啊，可惜现在变得好脏了，不过以前的清河可不是这样的。”收费的小姑娘转过头来跟何莉说话，“我爷爷说，以前的河水可清澈了，在河里淘米洗菜都可以呢！”
　　“哦……摆渡的老人家是你爷爷吗？”
　　“是啊，我爷爷在这摆渡四十多年了，以前有桥，坐船的人少，都是为了好玩才坐，现在桥没了，坐船的人又多起来了。”小姑娘絮絮叨叨地说着，歪着头，盯着何莉那张因为化了妆而显得过分精致的脸，小声咕哝道：“真好看。”
　　“馨儿——”摆渡的老人家喊起来。
　　“呀，只顾着聊天，我得去帮爷爷摆渡了，他年纪大了，力气也不如以前大了。姐姐，你坐好了啊，如果真的头晕，就闭上眼睛，一会儿就到对岸了。”叫馨儿的小姑娘绕过人群，帮老人家摆渡去了。爷孙俩拉着缆绳，船慢慢地向河中心移动了。
　　清河的上游有座新兴的工业城，城里的污水和生活用水大多数未经处理就排放到河中，每年春夏之际发大水的时候，废水连同垃圾就一起被冲了下来，清县城中的河段比较平坦，垃圾便浮在了一处，也没有人清扫管理，天气一热，垃圾恶臭不堪。
　　也不知道她来没来过这里……
　　船晃悠了一下，何莉一惊，回过神来，才发现船已靠岸，馨儿已经跳上岸把缆绳拴在岸边的一根大木桩上，老爷子则卷了旱烟蹲在船头“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过河的人拿着自己的东西慢慢上船，等着过河的人等船上的人都下来了才又上船。何莉走到老爷子面前，问：“大爷，向您打听一个人行吗？”老爷子站起来，磕了磕烟杆不无自豪地说：“这方圆百里的人，不是老汉吹嘘，还是都认识的，你打听什么人呐？”
　　“他叫严小山，是西山村的。”何莉紧盯着老人衔着烟嘴的嘴巴，期盼着能从他这里找到点线索。老汉看了看何莉问：“你打听他做什么？你是他什么人呐？”
　　老爷子的回答出乎何莉的意料，言外之意，他是认识严小山的。她兴奋地问：“你认识他对吗？我是他朋友，几年前来过这里一次。”
　　“去西山村，简单，雇辆牛车就行了。不过你不用去找他了，他死了好几年了，当时还轰动了整个县城，我都去看了，伤心呐。”老爷子看了看何莉，不再理会她了，对在岸上的小姑娘喊道：“馨儿，走了！”他走到缆绳边准备渡河了，何莉这才下船去，馨儿大声应答着跳上船，对已经上岸的何莉说再见。何莉笑着点点头，上岸转了一圈，便又坐船过河，回旅店收拾好东西，决定去一趟西山村。
　　西山村在上连镇，从县城出发，要经过下连镇与中连镇。城区到中连镇之间的那段路很是陡峭险恶，山路仅一米左右宽，旁边是湍急的河流和乱石滩。从中连镇到上连镇倒是平坦开阔了许多，并有小块的田地，颇有拨开大山见平川的感觉。
　　从城区到上连镇，二十多公里的路，除了牛车，再无别的交通工具，何莉向当地人雇佣了一辆牛车，晃悠悠地出发了。牵着牛车走在前面的老汉，虽然满脸核桃树皮一样的皱纹，身板却很是硬朗，时不时地还吼上一段山歌，让大山、河流也动容起来，路途也在不知不觉中似乎缩短了许多。何莉趁他没有唱歌的时候跟他寒暄起来：“老伯，您是上连镇的人吗？”
　　“我啊，我不是上连人，我是下连人。刚才经过的第一个大村子，我家就在那里。姑娘啊，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是去上连旅游啊？”老汉很是热情地说，“来清县了可就一定要去上连旅游，不然可就白来了。”
　　“哦，是吗？上连成旅游地儿了吗？“
　　“有几个年轻人想把那搞成旅游地，我也就帮忙在拉车的时候宣传一下，不容易啊。我们这里发展倒是挺好的，只可惜这路啊……”
　　“是啊，要把这路修好就更好了，我倒挺喜欢这里的，空气很好，环境好，人也热情。”何莉由衷地说，老汉倒是不好意思起来：“也没你说得那么好，不过你要喜欢这里，可要在这里多待几天，四处走走啊。呵呵，你们大城市的姑娘，就怕你们吃不了这份儿罪，山里面蚊虫多。”
　　“这个我倒是不怕。”何莉嘴里这样说着，可一想到蚊子、苍蝇、蟑螂、虱子之流，不禁打了个冷战。
　　到上连镇的时候天色已晚，何莉找好住宿地点，简单吃了点东西就休息了，第二天一大早，继续赶往西山村。从上连镇到西山村的路更窄更难走，像是在半山腰上给大山戴了条围巾，牛车就像只小虫子在那围巾上爬行，一块石子落下山涧，半天才听到回音。何莉跟着老人，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中午时分才到西山村。村子里的大人小孩都跳着闹着跑出来看热闹，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从山外来的人了，更何况是这么漂亮又时髦的姑娘。看着这些邋遢却又淳朴的小孩子，穿草鞋步鞋的汉子，戴着头巾的小媳妇大婶子，而自己却蹬靴子戴首饰，何莉反倒感觉自己像个入侵的异类，有些不自在起来。何莉一刻不敢耽搁，找个小孩子带路，找到严小山的家。院子里长满了野蒿杂草，房子已经塌了大半，露出的椽子上竟然长了一排白色的野菌。何莉叹了口气，看这样子，房子里早没人居住，她多半没有来这里，即使来过了，肯定也早走了。
　　何莉在一户农家简单吃了碗面条，趁机问主人：“严小山妈妈去哪里了？”主人家愣了一下问：“你是什么人？”何莉说是严小山的朋友。主人家告诉何莉，严小山子死后没多久，他妈也死了，喝农药死的。何莉吃了一惊，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主人家仿佛在自言自语地说：“他们家啊，眼看就要出人头地了，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啊！”
　　“那美莲和她爹呢？”
　　“美莲？”主人家又看了何莉一眼，心想这个女子的问题真是奇怪，这都过了几年的事情了，从来都没人再提，没人愿意去提起那些伤心的往事。他说：“她早就不是咱们村儿的人了，死了，都死了。”
　　都……死了？何莉的话噎在喉咙里，没发出声来，都死了，所有的希望都化为泡影了……
　　
　　我对何莉的最初印象，漂亮，过分的漂亮。她的眼神飘忽不定，让人猜不出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她说到处找我们，甚至找了私家侦探，可是刚探听到我们的落脚点，她还没来得及赶过去，我们就又不见了。后来有一次开玩笑，她说为了找我们，别的不说，就当是旅游了，只是这样旅游好辛苦哦。何莉，发嗲起来的样子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