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乡长跪坟（七）

　　
　　
　　赵天良刚回到他的办公室里，摸出一瓶冰红茶，刚喝两口，有人敲门，他习惯性地问：“谁呀？”
　　没吱声，但敲门声继续。
　　他不得不亲自去开门，一看是金凤站在门外，他顿时脸色突变，立在门边，看着金凤走进他的办公室。
　　“你来干什么？”他不冷不热地问。
　　“作为文化部门的职工，我有权利来了解一下乡里的新闻，比如乡干部忙得六亲不认等等之类的素材，作为你的一个臣民，我也有权来向你反映一下干部的作风，你说我为什么不能来这里？”
　　“说吧，什么事？别拐弯抹角的！”赵天良冷冷地说。
　　“你不是想和我清清白白办手续吗？行啊，我来就是为这事的，我同意离婚！”
　　赵天良不相信似的看了金凤一眼，说，“什么条件？”
　　“小宝归我抚养，他是我生的！抚养权归我，他跟着你，是你喜新厌旧的绊脚石，他跟着你，你会把他教育得不会认龙，不会认虫！”
　　“这个我答应你，不过，他得永远姓赵！”
　　“那咱们就免谈！你说，他凭什么随你姓？”
　　“我是他父亲，他是赵家的根！”
　　“你尽到父亲的责任了吗？你给他穿过几回衣服？你给他洗过几回澡？他上学你管过他几回？你每月的工资，甚至别人偷偷儿送你的东西，你往他身上投入多少？你还有脸说你是他父亲，我的大乡长！”
　　“那你让他随你的姓？”
　　“我没有那么自私，也不会小肚鸡肠，他愿随谁的姓就随谁的！你管不着！”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乡长大人，你管的也太宽了吧？也许我找一个瞎子、聋子、瘸子、哑子也比我现在守活寡强，我倒没什么，总会有多嘴多舌的人要私下里说赵天良赵乡长的老婆又找了一个汉子。但要让我三从四德，恪守妇道，我做不到。我一不偷，二不抢，三不养汉，再有一次光明正大谈恋爱的机会，我为什么不去争取呢？”
　　“随你怎么说！”赵天良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说，“你还有什么条件？”
　　“所有我的衣服我要拿走，给你腾地方，我知道，后院里有一个女人在踮着脚尖学我当年那个傻样！另外，你每月拿五百元抚养费，一直到他十八岁，不多吧？”
　　“一次性算清？”
　　“你看着办！”
　　“我都答应你，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小宝以后随谁的姓？”
　　“他摸过了后带，扛过了灵幡，他已经继承了人家的产业，你说他随谁的姓？”
　　“你？谬论！”
　　“这是王七爷做的主，有本事你找王七爷去！”
　　薄雾笼罩着这个美丽的山乡，八点左右，自南而北开来了一辆小车，车门开处，走下了杜金宝和他的秘书，还有一位技术员，赵乡长、九天等人上前热情地和他们一一握手。
　　“这是我们的赵乡长！”九天介绍。
　　“幸会，幸会！”杜金宝不失企业家的风度。
　　“如果不是在王大栓同志的家乡，我们总裁是不会亲自出马的！”秘书补充道。
　　赵乡长、九天热情地邀请每一位来宾前往乡政府会议室，县电视台记者跑前跑后进行录音、摄像。
　　秘书喊出九天，吩咐：我们总裁不喜欢大吵大闹，一不要任何记者，二不要那么多人，其他有关事宜待技术员把具体数字统计出来后，经有关人员磋商后再定。
　　九天不敢擅自做主，马上向赵天良做了汇报。赵天良也怕得罪了财神爷，马上安排秘书和张乡长等人挡住记者，在征得杜金宝同意的情况下，乡里陪同考察人员确定为赵天良和九天。
　　赵乡长、九天、杜金宝等几人来到大栓坡上，这儿指指，那儿看看，来到大栓坟前，杜金宝率先跪下磕头，接着九天也跪下了，秘书和技术员也一前一后跪下磕头，赵乡长犹犹豫豫，最后也跪下了。金宝问九天：“怎么，王大叔的儿子至今没露面？”
　　赵乡长脸上热辣辣的，九天赶紧转移话题：“杜先生，咱们到那边看看！”
　　“好的，好的！”杜金宝说，“等我的专家具体论证一下，然后我再和我公司的各部门协调协调，如果成功，咱就马上动工，三年之后可能就会见效益了！”
　　赵乡长说：“难得杜总裁到这里来考察，别看这里山大，土层却很厚，种上山果之类的东西，三年后，包准互赢双利!”
　　“是王大叔感染了我，我妈妈常给我托梦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若不是王大叔，我怎会有今天？”杜金宝无限感慨。
　　“杜总裁真是好眼光啊，说实话，我们这里土质不错，可就是世外桃源啊！”赵乡长讨好地说。
　　“这面坡朝阳，每隔二米栽一棵核桃树，山刺野槐全部退掉，那些熟地也退耕还林，那面坡朝阴，种上板栗，后面山上再种上大枣，要不了多久，这座山就是一座金山了，我们都可以一本万利了！”杜金宝一面说，一面用手指。
　　“是的，是的！”赵乡长笑得很得体。
　　“三年后，如果效益好，我将继续开发方圆左右的山坡！”
　　“那谢谢了！”赵乡长很激动。
　　“九天是个实在人！”杜金宝说，“如果合同签了以后，就由你牵头来对整个山林进行规划，我再派一个技术员来和你配合，你组织好村里人，马上动工，具体工价、砂石、水泥等等都由你操心，树种我到外地采购，要优良品种，一切咱都按合同条款办！”
　　“包杜先生放心!”九天说。
　　他们来到一个大坟墓前，杜金宝饶有兴趣地认真看墓前的石碑。
　　大墓周围是青松翠柏，有的已经有磙子粗细。
　　九天介绍，抗日战争时，在这里八路军和小日本曾进行过一次激烈的战斗，战斗结束后，有幸下来的八路军战士和老百姓一起找到了21具八路军的尸体，老百姓流着眼泪在这里挖了一个大坑，把八路军战士埋到了这里，并在坟前焚烧了很多小日本的尸体来祭奠他们，然后用门板为他们立了一个木碑，解放后，当地政府把木碑换成了石碑。
　　石碑上赫然写着：“抗战英雄永垂不朽！中华民国三十三年闰己巳月戊子日（1944年闰4月初三），八路军战士和这里的百姓与一股骄横的日军在这里殊死搏斗，打扫战场时发现了21具八路军战士的尸体，经过辨认，他们是：钱一顺、马明、马良、杜金宝、李根根、土狗（外号，无真名）、刘玉峰、张岩、张科龙、孙大川、王富贵、雷洲、雷封、岳同义、姬阳、徐芬芬（女）、刘丽（女）、武福、郑天寿、王大栓、杨凤鸣，让我们永远缅怀这些烈士！
　　当杜金宝看到这21位八路军战士的姓名中也有杜金宝和王大栓的姓名时，更加激动不已，他兴致勃勃地说，“有意思，有意思，九天，如果把红色旅游开发和山货出口加工结合到一起，是不是又是一个门路！”
　　“好主意！只是可惜这里只有这一个地方有历史价值。”九天和赵乡长同时说。
　　“可以搞一个红色系列，比如，二万五千里长征的收藏，征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土地改革、抗美援朝、剿匪铲霸、自卫反击等老军人的纪念章、军功章、日记、照片、帽徽、退伍证等各个时期的收藏。”杜金宝自言自语，经过这些年的磨练，现在他每眨一次眼就是一个创意。
　　“你说这一些我一定记在心里！”赵乡长马上说。
　　前面有人在放羊，赵乡长本想绕过去，但杜金宝非要过去看看不可。没办法，赵乡长随着众人走了过去。
　　“赵乡长回来了？”放羊汉子很热情。
　　“放羊呢，”赵乡长尴尬地笑了笑，“对，现在养羊是个致富途径，再多养一些！”
　　“回来给你父亲烧纸啊……”
　　“泉子，这座山要开始封，要在这里种核桃，”九天赶忙叉开话题，“咱要制定好村规民约，严禁牛羊上山。
　　杜金宝似乎领悟到什么，扭头看了看赵乡长，“怎么，你父亲也在这面坡上埋着？”
　　“杜先生，咱该下山了，中午咱到乡招待所吃顿便饭！”赵乡长答所非答问。
　　“好好！”杜金宝说，“但我们不能多喝酒，吃回亏，学回能，我已经改了!”
　　下山路上，九天在赵天良的授意下，找到秘书，向秘书打听杜金宝的生活习性。
　　秘书告诉九天，本来杜总裁酒量很大，但在任何场合下只喝三杯酒，从不破例。
　　“他对灯红酒绿的其他内容没有特别爱好？”赵天良蹭过来小声问。
　　秘书当然知道赵乡长指的是什么意思，就很负责地说，“杜总裁最反感这些乌七八糟的套套。他一有时间总爱琢磨项目、合同、生意，对于交际场所的东西直皱眉头。”
　　赵天良心里打着激灵：是啊，人不得志时对乌七八糟的东西那么痴迷，一旦有了地位，却又对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反感起来。想当初你杜金宝不也是声名狼藉吗？
　　迎接客人的宴席设在乡政府招待所二楼，带有各种现代化设备的房间内放了两个大圆桌，乡里有头有脸的陪客的就有十几位，穿着入时的几位迎宾小姐走马灯似的送来鲜花、糖果，让人感到温馨、亲切，招商办主任、林业局主任紧紧围绕在杜金宝身边，笑得和弥勒佛一样。
　　先是上茶，那茶是浓缩成块的铁观音，一冲上开水，满屋飘香。赵天良亲自执壶，冲过第一遍倒掉，这叫洗茶，然后，开始为杜金宝等人冲第二遍，恭恭敬敬端到了杜金宝面前。
　　不长时间，服务员上菜来了，一盘盘的菜肴堆成了一朵朵鲜花，让人垂咽欲滴，有当地有名的特产，蘑菇、木耳、鹿肉、山鸡、野牛肉、野猪肉、野羊肉，也有大城市五星级饭店才有的名菜、海鲜，杜金宝被热情地让到了上座。
　　赵乡长亲自开启了一瓶贵州茅台，给杜金宝斟上，然后以主人的身份招呼在场的每一位人。
　　“杜总裁，请！”赵乡长笑容可掬，满面春风。
　　杜金宝站起身，左手摁住胸膛，右手端起酒杯，说：“我有个人生信仰，只喝三杯酒。第一杯酒，让我们一同端起敬敬天地、敬敬财神，但愿我们每个人财源滚滚，同时也敬敬冤死的王大叔，让他一路走好。”说罢，伏下身，把酒杯在空中划了个弧线。
　　其他人见状，纷纷学着杜金宝的样子，把酒倒掉。
　　“第二杯酒，我知道咱这里的规定，公务员中午不允许喝酒，我不愿让在位的朋友因我而受到处分，大家的好意我领了，我感谢大家，但大家可别坏规矩！”说罢，一饮而进，赢得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第三杯酒，我向大家道歉，我公司还有事等我回去处理，大家慢用！”说完，一仰脖子，喝了个底朝天，然后起身就要离开，在场人面面相觑。
　　赵乡长等人热情地挽留，但丝毫不起任何作用，杜金宝喊上九天，让九天送他们一程。
　　九天迷惘的坐在车里，不知道杜金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九天，我和你有过两次接触，看出你是个实诚人，王大叔和赵乡长是怎样的关系，你能说一说吗？你别绕弯子，我一切看得明明白白！”
　　九天犹豫了一阵，和盘托出了王大栓家里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