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七彩鸟
作品名称:夜村的村民们 作者:麦晓杰 发布时间:2015-04-20 08:52:10 字数:3235
那天,我身体沉重的无法前行,画者走到我身边停下,说:“村长,我扶着你吧,但是,我们谁也不要进入对方的世界,偷窥对方。”
“也好!我绝不会偷看的,你知道!”我说。
“我知道你不会……”画者挽着我的手臂,扶着我的肩,他的影和我的影交叠,我感觉到他的骨头在颤抖,他的手穿过我的影,抓着我的骨头。一直以来,画者和我总是刻意的保持着距离,我们从不轻易的进入对方的世界,那天,他的主动,在夜村众多的变化里被湮灭,后来翻起往事,才猛然发觉。
如果当时,我知道,那是画者在向我道别,我想,我一定会紧紧抓住那一段时光不放,不会那么轻易的就松开他的手,谁又会想到,每次你睁开眼看见的第一张脸,在某天,你们笑着道别后,就再也不见。
那天,画者挽着我的手臂,拥抱着我的肩,一路不语,我想着石巨人那一双澄澈的眼睛,想着玻璃屋那女孩儿晶莹透亮的身体,想着边城那哭喊着唱歌的人,想着湖底的鱼人,想着坐在湖中央的大夯,我想了很多我们夜村的村民,唯独忘了,身边那个挽着我手臂的那的人。
画者说到了的时候,我的思绪还在荒原那趴在地上挖坑的人身上,当我将思绪从远方拉回来后,只见前方不远处,在一片苍茫的雪白里,忽然窜出一根弯弯曲曲的藤蔓,那藤蔓上嵌着或大或小黑色的叶,藤蔓看起来坚硬如铁,叶尖锐如刀片,顶端却是一朵如同暗器一样殷红如火的花朵,花的底部是一圈寒光闪闪的厉刺。花上立着一只七彩鸟,身体修长,尾巴拖地。它额头上竖着的,似乎是金光闪闪的王冠,它高傲的立在那里,目视前方。
我呆立在那儿,目光一遍一遍的在那藤、那花、那鸟身上游离,就是无法离开。脚不自觉的向前靠近,伸出手指触碰,手还未靠近便遇到尖厉的刺芒,被刺破,滴出蓝色的液体。
“你,流血了?”画者说。
“血?不应该是黑色的吗?我们夜城人的血液不应该是黑色的吗?”我叫着。
“是,夜村的人流淌的是黑色的血液,可是村长,你不是夜村的人啊!”
“呵,呵呵……”我看着从指尖不断渗出来的血,不禁傻笑,这该是多好笑的笑话,我是夜村的村长,然而画者却说我不是夜村的人。
“村长?”画者一脸沉郁的叫着。
“什么?”
“有什么想过,也许,你不是夜村的村民,你看,你都没有生命虫,而且,你流出来的是蓝色的血”
我看着手指,一滴滴蓝色的液体砸在荧光闪闪的雪地上,绽开一朵朵蓝色的野花,似乎,还有淡淡的香味。
“你说,为什么?你说为什么?凭什么从我体内流出来的血不是黑色的,我要黑色的血,也许,我是中毒了,这花有毒,所以才改变了我血液的颜色,不然,你告诉我,我不过是特殊,恰巧和夜村其他人的血液颜色不一样而已,怎么?我的血是蓝色的就不是夜村的人了吗?”
“不,村长,你现在是夜村的人,但是夜村不过是你暂住的地方,不是你的家,不是我们的家。”
“家?多新鲜的词,你新创的吗?是什么?”
“你难道就没发现,我们夜村的每一个村民都是唯一的,没有相同的吗?除了放牧人的猪,你看,放牧人的猪有很多类似的同伴,然而,我们却没有,我们是单独的唯一,你不觉得奇怪吗?”
“不,我不觉得奇怪,奇怪的是你,为什么要一样,难道过去的这么些时间,我们都不开心吗?”
“村长?我们夜村的人没有心,拥有的是不尽的生命,可是,我们除了今天重复昨天还有什么呢?”
“没有今天重复昨天,我每次修剪的树都不一样,每一次看见村民们都有变化,我们夜村的村民们一直在轨道之内变化,然后最近这些变化变大了些,就这样而已,你说是吗?”
“不,村长!难道你不觉得我们夜村太过安静,太过灰暗了吗?”
“你是说我们夜村拥有的色彩太少了吗?很多啊,我们夜村很丰富啊!你看……”
“不,村长,你看那花,你看那鸟,他们是多么的美丽,多么的耀眼,多么的令人着迷,多么的充满生命力,我们夜村如同布满灰尘的旧房子,现在也许是翻修的时间到了,你不必害怕,你安静的观看就好,也不要设法去阻挡什么,你知道,你是无法改变什么的,即使你是村长。”
“你怎么了?为什么要说这些,我们之前不是一直都很好吗?我们坐在生命树上看夜村,看流云,看生命树,看花,看雪,我们修剪树枝,我们去看每一个村民。”
“是啊,我们一直都很好,但是,我们夜村终将毁灭,然后被重建,村长,你不要害怕,我们也许会以另一种方式再见,你耐心的等待就好,千万要耐心等待,最后,你会得到一个让你满意的结局。”
“你在说什么呢?什么毁灭、重建、等待、结局,画者,你是怎么了?我们夜村只是最近有些变化而已,你太过分的焦虑了。”
“村长,这花和这鸟好看吗?”
“花好看,只是花身上的刺太过尖锐,鸟好看,只是它太过冰冷”
它们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风景,我对画者说。
“那就好,你喜欢就好,从未送你一幅画,这幅画就送给你了。”
画者说着向那风景走去,从那苍茫的雪地里,将那藤蔓、花、鸟慢慢卷起,然后向我走进,将那卷起的风景放在我的掌心里,我以为,我触碰到的是雪地的清凉,却是画者掌心的温暖。
我惊异的看着画者的行动,良久问道:“这是你的画?我的手怎么会被刺破流血?”
“你把画卷打开”画者那张模糊的脸上浮现出清晰的笑容,他看着我,说。
我忐忑的打开画卷,然后,一道彩虹从我手中飞出,直入云霄,空中是一弯好看的弧度。
我吓得手中画卷落地,弯腰已经捡不起,因为藤蔓已经植入雪地,我伸手去触碰那在风雪里摇曳的花,尖利的刺再次刺破我的手掌,流出粉红色的血。
我惊异的无法言语,呆呆的看着画者。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答案只有一个,因为我是画者,我活着,只是为了有一天提起笔,画一幅能够给夜村增添色彩的画。”
我一心扑在画者给我带来的惊异里,淡忘了,画者如此的用意。
我看着云,仰望着天空之城,那里,一团七彩的光,在闪烁。画者站在我身边和我并肩,将他手中的绳索放在我的手上,说:“村长,我想去看看一个朋友,你帮我好好照顾我的猪,一定要好好照顾它,它和我不一样,它不喜欢黑色。”
“好!”我看着天空之城,随意的回答。
画者的猪扭头看着画者远去,它的眼神,清冷着寂静,那一道黑色的影,消失在苍茫的雪地里,以后再也没有出现。
我一直以为,我会是夜村里最先一个消失在时空里,没想到,会是最后一个,我以为,画者会一直陪我到最后,没想到,他最先离开。我以为,画者只是去看一个朋友,然而,他再也不回来,他的猪安静的趴在我的脚边,安静的像那一天的雪地,苍茫的冰凉。
画者离开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曾在意,直到有一天,我去村口修剪树枝,发现属于画者的那一片树叶已经凋零,那棵树,断了一根树枝,乌泱泱的一大群村民,围在那里。问我:“村长,画者去哪儿了?”
“去看一个朋友了!”我笑着说。
“可是,他的叶子掉了,我们夜村的树不完整了,你看,那个圆有了一块缺口,乌黑乌黑的,就像是画者。”
我忘了说,村前的那棵树,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变成一个圆球,每一个村民曾今修剪过的树枝会重新回到树上,并且标识着修剪人的颜色。
那天,那棵树,出现了一个裂口,大夯从湖中心走到村口的人群里说:“画者,死了。”
村民们看看我又看看大夯,问:“死了,是什么个意思?”
“死了,就是他进入球蛋之后,再也不会从球蛋里出来了。”大夯说。
“那画者去哪儿了?”
“我知道,他去隔壁的村庄看望朋友去了。”那在荒原里挖坑的两个半人中的一个说。
“隔壁村?隔壁还有村吗?”村民问。
“理论上是有的,事实上还有待考证!”那两个人半中那个托着下巴发呆的人说。
“村长?是真的吗?除了我们夜村还有其他的村,画者就是去隔壁的村了,是吗?”
“是的,他去了隔壁的村,过一段时间就回来了。”我说。画着的猪,将两个前蹄趴在地上抱着脑袋,瘦长的尾巴紧贴在地面上笔直。
“村长?那我也可以去隔壁村看看吗?”
“现在,去隔壁村的路只有画者一个人知道,等他回来在说吧!”我说。
这时,一只七彩鸟落在那圆的缺口里,众人顿时欢呼,那只七彩鸟,成了我们夜村的新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