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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新生

作品名称:月心如水      作者:文淼      发布时间:2015-04-17 17:49:49      字数:4404

  水月从娘手里接过了那碗药,那碗要夺走她腹内胎儿的堕胎药。她瞅着药水,泪水吧嗒吧嗒滴落在里面,水面起了一层层涟漪。她闭上眼,脑子里闪现的全是傻妞在血水里满地翻滚的血腥场面,当即觉得一阵钻心地痛,手颤抖地厉害,肚子里一阵搅动。那个不足三个月的胎儿似乎知道了“他”所面临的命运,异常地出现了“抗议”!心就这样莫名地软了。她失手跌落了那碗药水,“啪!”,碗碎成几半,药水迅速渗进地上的土里,地上只显现一片又黑又湿的痕迹。
  她捂着肚子跪下来失声痛哭。
  娘无奈地盯着自己可怜的闺女,抽搐着嘴角,眼角慢慢溢出了泪,随着一声长叹“唉!”走出门去。
  
  转眼冬天来了。水月的肚子已经微微鼓起了来,她很少出门,都是早早地出去担两担水,用一条长布条把肚子缠起来,穿一件很宽松的衣服,她人本来就瘦,又穿着宽松的衣服,倒是没有一个人看出来她那有孕的身子。
  淑娴的病已经很厉害了。她一直为女儿的事情揪着心,近几个月来,几乎是夜不能寐。她自知时日无多了,把水月叫到炕前:“月啊,这个年,娘怕是熬不过去了……”话刚出口,泪已满框。
  “娘,您不会有事的,您会好起来的……”
  水月早已泣不成声。虽然她知道娘的病已经很厉害了,但她不敢去想有一天娘会离开自己。她怕极了,怕娘突然间会丢下自己离开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这世上。她现在只有娘这一个亲人了!
  淑贤擦了擦腮边滑落的泪,语重心长地说:“月儿,路是自己选的,娘是不能陪着你走了……记着,选择了,就不要后悔……无论多苦,哪怕流着泪流着血都要活下去,只有活着,什么才有希望……”
  这是娘最后的牵挂,也是一个母亲对女儿最后的嘱托。

  淑娴还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冬日去了。当她的眼睛带着无限牵挂和不舍慢慢闭上的时候,水月觉得天都塌了。
  水月披麻戴孝跪在娘的灵柩前,望着那个装着她唯一至亲至爱人遗体的棺木,泪流满面。
  年长的老人在安排着那些葬礼上的仪式。铁柱也参加了淑娴的葬礼,他披麻戴孝,作为子女辈分给他的继母送葬。但是他拒绝淑贤与他父亲合葬在一起,他只提出一个要求:只要水月嫁给他,他就同意合葬的事。大伙虽然都知道他的要求太过分,可是毕竟还是自己村里的人,又是在这样的场合下,大家都劝水月:人死为大,还是将就着和铁柱成个家吧。
  水月把嘴唇咬得出了血,就是没松口。
  出殡那日,天阴沉得厉害,寒烈的北风在呼啸。在举行了简单的送葬形式以后,淑娴的灵柩被安葬在了一个孤零零的小山丘上。众人散去,水月依然在娘的坟前长跪不起,行行泪水顺着那张消瘦的面庞滑落,打湿了白色的孝服。没有人能真切体会到她此时的悲痛,身边唯一一个亲人也走了,现在的她真的是无依无靠,孤苦伶仃。她再也不能拉着母亲温暖的手,再也听不到母亲关切的唠叨,再也感受不到母亲爱抚地摸着她长发时的温暖了……更让她悲痛的是,母亲的魂魄没有得到妥当的安置,归去的亲人,同样也是那样的孤独清苦!
  她扑倒在那堆埋葬着母亲的坟墓上,攥住一把黄土,却再也攥不住母亲温暖的手:“——娘……月儿对不起您啊!月儿有罪啊!您走了,以后月儿可怎么办啊?娘……娘——”声声呼喊,也唤不回阴阳相隔的人。一堆黄土,埋葬了世间所有的恩恩怨怨。
  鹅毛大雪纷纷而至,被冷风席卷着在空中哀鸣旋转,随即飘落在长跪痛哭的人儿身上,飘落在那座孤零零的新坟上……
  
  整整一个冬天,水月除了出去担水,几乎是足不出户。一个人把房门关得紧紧得,任谁来都不见。辣妹子她们曾经几次去看望她,想去缓解和安慰水月失去亲人后的孤单和悲痛,可是水月总是闭门不见。辣妹子她们也是无奈地叹息着离开。
  水月轻轻抚摸着肚子里面那个已经能“踢腿打拳”的小家伙,那种失去亲人的痛苦才得以暂时的缓解。她和“他”说话、给“他”唱歌、给“他”讲故事、给“他”做小衣服。她手里摆弄着那些针针线线,缝制出一件件的小衣裳,就好像看见它们已经穿在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娃娃身上似的。她把那些小衣服贴在脸上,感觉就像贴着孩子的小脸蛋,心里满满的都是爱......她不孤独,还有一个新生命时时刻刻在陪着她。
  她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个没有任何纷扰没有任何烦恼的世界里。
  转眼要过年了,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大年夜里,大雪纷飞,北风呼啸。
每逢佳节倍思亲。水月守着清锅冷灶,愈发地想念着母亲。她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抚摸着肚子里的小生命自言自语:“宝宝,和妈妈一起过新年了。你听,外面在放鞭炮呢,明年这个时候你就能看见大红灯笼,就能听到噼噼啪啪的鞭炮了……宝宝,你一定要好好的,千万别出什么事,要安安稳稳地来到这个世上……是老天爷可怜妈妈,才让你来的,让你来陪伴妈妈的……”自言自语地念叨着,眼里就泛起了泪花。
  有人在敲门。
  这个时候会是谁呢?
  是好婆的声音。她顶着一头雪花站在门外,一头花白的头发还是像往常一样梳理得一丝不乱,身上穿的也很整齐干净,听说老早以前她还是位门第高深家的大小姐呢,一行一动身上还带有大家闺秀的某些气质。
  水月思量再三,还是给好婆开了门。
  “人家过年都热热闹闹地,就咱俩没人惦记哟。这屋里屋外的冷冷清清,也不像个过年的样子,咱俩凑合着在一起过个年吧。”好婆端着一大碗冒着热气的水饺,颠着小脚披着一身雪进来了。自从石老憨他们搬到这里和好婆做邻居,过年的时候,淑娴都是让水月叫好婆来他们家过年,好婆总是找各种借口推脱不去,然后,淑贤会让水月送碗热气腾腾的饺子过去。现在,这个家里就只剩下水月这孩子孤零零的一个人,好婆是看在眼里疼在心。虽然她嘴上不饶人,心却是极其善良而柔软的。
  看到好婆这样关照自己,水月心里顿时涌出一股暖流,急忙把好婆搀进来。好婆进了屋子,一眼就看出了水月身上的异样,刚才笑盈盈的脸一下子拉得老长,她迟疑了一下,随后从鼻孔里挤出一丝鄙夷和讥讽:“哼,等娃儿下了地,可有你好瞧的呢!唾沫星子也淹死你,脊梁杆子也戳弯了你!带个没爹的娃娃,就等着受罪吧!”
  水月没作声,扶着好婆上了炕。
  天空中升起了二踢脚,浓浓的年味在四处蔓延。
  这一老一少,在这几间偏僻破旧的草房里,伴着纷飞的大雪,度过了一个平静祥和的大年夜。
  水月有孕的事,好婆对外人只字未提。
  秋生在大年夜也去了水月住的草房子,他手里拿着给水月买的一条红色的长围巾。淑贤出殡的时候,他没有参加葬礼,一是矿上正忙没得空;二是因为,他害怕看见水月,他怕让水月看见自己会令她更难受。现在过年了,他想去看看她过得好不好,他能体会她在失去亲人后的第一个年该是多么的孤独伤心。他怕她孤单难过,可是他又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他在大门外徘徊了好久,看着屋子里折射出的那束昏暗的灯光,想象着里面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女人,内心一直在纠结着。
  他最终没敢去敲门。
  
  春天来了。漫山遍野绿意盎然,生机勃勃。人在混沌了一个冬天以后,也渐渐的随着万物一起复苏了。懒懒的农人,舒展开卷缩了一冬的筋骨,整理着闲置的白地。春播在即。
  就在春暖花开这一天,水月突然感到阵阵腹痛,她强捱着在院子里晒那些准备春播的种子,后来实在疼得捱不住了,就隔着那道矮矮的土墙喊叫好婆。好婆颠着小脚跑来一看,水月已经趴在炕沿上疼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了。她慌里慌张吼道:“啥时候开始疼得啊?咋不早说呢?哎呦,这是要生了啊!……这没娘的孩子就是不懂事,这要生了咋还不知道呢!”好婆嘱咐着水月该做什么,就急急火火地又颠着小脚,跑去找村里的产婆了。
  水月按照好婆的吩咐,强忍着阵阵产痛烧了一大锅开水,找出了包孩子的东西,然后脱光了下身,躺在大炕上,身子底下垫上灰土渣和一些不用的旧衣服,在撑起的双腿又搭上一块薄被子,然后在阵阵产痛中焦急地等待产婆的到来。
  过了许久,好婆才喘着粗气颠着小脚回来:“这个来讨债的小东西哟,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着一块来!”
  “……咋了……产婆呢……”水月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原来桃红也要生了,因为胎儿比较大,难产,产婆正在她那里急得团团转呢。
  “……这……咋办啊……”水月觉得天要塌下来了,她六神无主地哭起来。
  “嚎丧啥?人又没死绝,以前俺还是自己给自己接生的呢。就你这么个小东西,咱自己来吧!”好婆把袖子挽起来,看了看还在产痛中挣扎的水月,白了一眼:“谁让你偷汉子的,自己找罪受。捱着吧!别哼哼啊,再哼哼,俺老婆子也不管你了!”说着往水月嘴里塞了块毛巾。好婆一边用手试探着孩子的位置,一边不停地唠叨着:“俺当年就是自己给自己接生的。要不是俺那孩子跟他那短命的爹一样,俺现在也是儿孙满堂了......别乱使劲啊......大口喘气!”
  “就这么个小东西,要是顺头顺脑的,算你们娘俩命大,也是老天爷保佑着。”好婆还在不停地唠叨着。
  水月在生死线上挣扎,一分一秒都那么地难熬。豆大的汗珠子已经把头发都打湿了,每一次阵痛袭来,每个毛孔都如针扎一般,每处关节都在分裂中,她感到自己快要崩溃了!
  “唉,胎又不大,咋这么难生啊!”都过去大半天了,骨缝还是没有开全,好婆也着急了:“再生不出来,小东西要闷死在肚子里了,你们娘俩都得完蛋!……使劲啊,使劲啊!”
  水月已经耗费了大半天的力气,身体已经很虚脱了。她只能在无助地流泪。
  好婆有点气急败坏地吆喝着水月怎么用力,自己则跪在炕上,双手使上全力有节奏地按压她的肚子。
  每一次的挤压,都让水月感到像压来一座大山一样,五脏六腑都要被压破了!
  “大口喘气,憋足劲,使劲!……快了,快了,看见头了!”好婆的这句话仿佛打了一阵强心剂,水月拼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在几声微弱的“哇哇”啼哭声中,孩子出生了。
  “哇哇……”孩子越哭越有劲头,声音好清脆。
  “是个丫头片子。”好婆嘴上这样说着,依然看出脸上的喜悦。她把剪刀放在火上燎了燎,剪掉了脐带,包了包,大概地给孩子洗了洗,包好了,放在水月身旁:“又是个讨债的赔钱货。”
  水月支撑起几近虚脱的身体,把孩子抱在怀里,仔细地端详着那个新奇的小面孔:大大的眼睛很像她,高高的鼻梁像他,小嘴巴嘟嘟着,一张一合地好像在找食吃。有了这个小家伙,她就有个真正的家了!她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又哗哗哗地落了下来。
  “哭啥啊哭,早干吗去了?谁家坐月子哭啊,哭瞎了眼吧你!”好婆厉声喝道。她又给水月熬了点小米粥:“别指望谁伺候你啊,多吃点,身上有本事了,自己起来做饭洗尿布。”收拾完这一切,好婆撂下这句就走了。
  于此同时,因为难产,桃红被送去了医院,她是在医院生的,生了个大胖小子。
  医院病房里,一家人乐不笼嘴地围这个肥嘟嘟胖乎乎的大胖小子,赞不绝口:“瞧瞧,瞧瞧,这孩子生得是福态福相,将来一定有出息。”
  秋生看着自己刚刚出世的儿子,欣喜万分。再看看为了生儿子而差点丢掉性命的病床上的桃红,他的内心生出一种感动与内疚。他觉得自己也对不住桃红。
  正当秋生为儿子的降临感到慰藉和幸福的时候,老家来人说的一句话让他顿时懵了:水月生了个野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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