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厄运突降

　　初尝了禁果，那甜蜜诱人的味道一直令人回味无穷，情感和身体上的需求也像决堤的洪水一样，一发不可收。都说爱情可以让人的智商降到零点，此话虽然有些夸张，但也不无道理。水月一向乖巧听话，可是自从和秋生有了肌肤之亲，她的心里脑海里日日夜夜都是秋生的身影，都是秋生身上那淡淡的烟草男子味道。而秋生对此更是不能自拔，干活的时候常常走神，眼里是水月柔情似水的身影，心里是水月风情万种的缠绵。他们频频约会，几乎是每隔两天就见一次面。约会的时间不定，也没有固定的地点。有时在白天有时在晚上，有时在后山的草丛里，有时就在大场院的草垛上。有了那次老槐树下的意外，他们的幽会变得非常谨慎，并制定了自己的暗号：秋生在墙外有规律地“喵猫”学几声猫叫，然后水月会找个借口溜出来，他们会各自沿着一条路线走，在约定的地方见面。短短一两天，两个人都会觉得恍如隔世，热恋中的男女，已经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把该考虑的不该考虑的全都抛在脑后了。
　　这样的私会持续了大半个月。这晚，一阵云雨缠绵过后，水月依偎在一脸幸福和满足的秋生怀里，有些忧郁地说：“咱们这样下去可不行啊，你还是去俺家提亲，早点定了亲事吧。”
　　一句话说得秋生愁容满面：“咋提啊？家里没有啥条件，拿啥去提啊。”
　　“咱定亲不用别人那些东西的。只要有媒婆去提一下，咱们就可以名正言顺了呀。俺不要你们家的东西，只想和你在一起。”水月无限深情，抱得他更紧了。
　　秋生轻轻抚摸着心上人一头乌黑飘逸的秀发，无奈地叹了口气：“唉！哪那么简单啊，咱们总得结婚吧？可是你看看我家现在这情况，大哥二哥刚分出去自己单过，家里刚还完债，也没钱给咱们盖房子。还有小四呢，还在读书，也是用钱的时候。你说，咋开口啊？”
　　水月听罢脱口而出：“可以暂时住俺家啊。俺家就俺和俺娘。咱们以后可以自己挣钱盖房子的。俺只想和你在一起，天天在一起，不想再这么偷偷摸摸地！”
　　秋生又是一声叹息：“那还不让人笑话死啊！”
　　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这几天听说，咱们镇上要开一个采石场，好像要招收一批工人，一个月工资干得好了能发一多百块呢。我想去那看看，去干几年，就能盖几间房子娶你了，就不用这么偷偷摸摸的了，我想搂着你睡多久就睡多久！”他神采奕奕，兴奋之极，似乎面前就是那憧憬中的幸福甜蜜。
　　“那要多久啊？”水月话里带着些许担心，“再说那活挺累的，你受得了吗？”看着这个文质彬彬书生模样的男人，一想到要去干那么累的活，她心里疼疼地。
　　秋生望着水月满脸忧郁的样子，笑着在她鼻头上轻轻刮了一下：“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将来，再苦再累也愿意！”
　　他们相依相偎，充满了对未来美好的憧憬。可是命运会眷顾这对有情人吗？
　　
　　“不好了，不好了！大柱被石头砸断腿了！快去救人啊！”大喇叭上传出的这个声音，把正在吃午饭的人都惊呆了。大家纷纷放下手里的一切跑去救人了。
　　这天本应该是大柱和二柱拉着刻好的墓碑去送货，正巧二柱媳妇赶上生孩子，偏偏又是难产，二柱拉着媳妇去了镇医院，让秋生跟着去送墓碑。可是秋生没有干过这么出力的活，抬墓碑的时候，手劲没使足，一个不留神，使得墓碑的一头脱手而出，砸在了大柱的腿上。真是祸不单行啊！
　　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大柱抬下山来，早已准备好的一辆农用三轮车马上拉着他去了镇医院。由于镇医院的条件不好，镇医院建议马上转到县医院，还调用了镇医院的一辆车。人很快被送到了县医院，医院说马上手术，要交三千块钱押金，石老二让秋生守在医院里，自己就急急火火回家借钱去了。
　　秋生蹲在医院的走廊一角，懊恼地抱着脑袋一个劲地捶打。
　　“真是没用！真是没用！抬个石头都干不了！活着还能干啥啊！为啥砸着的人不是我呢！！！”看着哥哥痛苦的样子，他心里充满了自责和内疚，像被一只狼狗在撕咬着。
　　石老二也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该借的亲戚朋友都借遍了，还差一千多块呢。对于这个主要以种地为生的小山村里的农民来说，一千块就是个天文数字，而对于这个家庭，简直就是雪上加霜！最后石老二想到了支书石大富，听说他在某个地方入的股份，每年多少分点钱的，他应该能拿得出这笔钱来。
　　可是，一想到那件事情，石老二火烧火燎的步子渐渐放慢了速度，脑海里又出现了几年前的那个场景：
　　那年那日，石老二爷仨赶着牛车拉着刻好的墓碑去给村里的一户人家往墓地送。在路口，那牛突然间遭受到了意外的惊吓，发起飙来，拉着装着墓碑的牛车跑进村子，在村子里乱碰乱撞，情况十分危急。这个时候，回家探亲休假的石大富的儿子，那个部队军官石建设，看到这种情形，奋不顾身地极力阻止疯牛。最后疯牛是被拉住了，可是翻倒的牛车将石建设压在了下面。又是墓碑，这个总是带点邪气的东西，把奋不顾身见义勇为的人民英雄也压在了一片血泊之中。他再也没醒过来。
　　石大富跌跌撞撞赶到现场，看到血肉模糊已经没有气息的儿子，当时就昏死过去。
　　后来，石老二去看望石大富的时候，虽然石大富知道这事也不能怨石老二，但他还是把这种痛苦放射到了这个老实巴交的人身上。他冷冰冰地面对着石老二，说过这样一句让石老二至今记忆犹新的话：“给俺记着，你欠俺一个儿子！”
　　从此以后，石老二心里总有一个解不开的疙瘩。
　　然而这个时候，石老二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了，他叹了口气，便急急火火地跑去找石大富。石大富一见到石老二，就会勾起那段伤心事来，在他了解了石老二的来意之后，嘴角隐隐地泛起一丝冷笑。他面无表情地抽着烟卷，昂起头吐了几个标准的烟圈，然后把烟蒂把扔到脚下，狠狠地碾灭了还在冒着烟的烟屁股，不声不响却在暗示着这样一句：跟我借钱，想都别想！他心里都恨不得让面前这个人的儿子去给他儿子抵债才解恨呢！
　　可怜天下父母心哪！石老二救子心切，竟给这个让他觉得心里有亏欠的人下了跪。看到石老二这样了，石大富也不好再说什么，丢给了他二百块，这就算仁至义尽了！

　　石老二灰头土脸地从石大富家走出来。他不知道这个石大富是如此的记恨于他，以至于见死不救！
　　“还差一千块啊！俺上哪淘换这么些钱啊？”石老二此时真是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
　　石老二借钱无门，想着儿子的性命或许就要搭上了，他无望地蹲在院子里抱头痛哭。这时，石大富推门而入，他丢下一沓钱，开门见山地说：“这是一千块，不用还了。但是有个条件，让秋生入赘到俺家，这钱就当定钱了。要不是桃红那个死妮子非要跟秋生好……唉！”提到这，他的话有点哽咽了：“咱也是个土埋半截子的人了，总得有个养老送终的吧。再说，也不能就这么断了根啊！要是俺家那铁蛋还活着……唉!”
　　“行不行的，你们自己商量着办吧！”石大富最后撂下这么一句就走了。
　　石老二双手捧着这沓钱，就像捧着一块烫手的山芋。但是他想起还在医院等着救命的大儿子，也顾不上多想了，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往县医院。
　　手术正在进行中。医院并没有因为医疗费还没到位而耽误救治。
　　还在医院抓心裂肺的秋生瞅见了父亲从怀里掏出的钱，痛苦的脸上挤出了一丝欣喜：“大哥有救了！”
　　石老二表情极其复杂地看了看秋生，嘴角动了动，欲言又止。他让秋生去交钱，自己蹲在大院门口的一侧，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满面愁容。这个老汉，是真真遇到难处了！
　　手术很顺利。大柱很快被推入病房。秋生留在医院陪护，石老二先行回家了，因为这时，镇医院那边传来了消息：二柱家的生了个大胖小子。
　　此时此刻，说不上来一家人是什么样的心情，真是悲喜交集！人的命运真的可以在一刹那间改变，犹如一颗骤然间被风吹离了母体的蒲公英种子，不知道下一站会飘去哪儿，扎根在哪儿。
　　
　　大柱出院了，在家静养。二柱媳妇也快出月子了，家里在忙着准备满月酒。
　　这一个月来，石老二更消瘦了。他时常夜里一个人在院子里渡步，抽闷烟。他不知道该怎样向儿子秋生开口，难道就这样告诉他：你爹把你卖了，卖了一千块！
　　他不敢想，也不忍心说。想到这些，心就痛。一个可怜的庄稼老汉，心里装着千斤重担，却只能把这份忧愁交给旱烟袋子。贫穷的苦，折磨着这一代的老农民！
　　喝孙子满月酒这天，石老二把石大富请到了正席上，敬上烟，倒满酒。石大富叼着烟眯着眼，话里有话地贴着石老二耳朵道：“这大孙子满月的喜酒俺可喝了，下一回就该喝咱孩子的喜酒了。呵呵……”他干了一杯，压了一口菜，咕哝着腮帮子又道：“明儿晚上让秋生去俺家趟，有点事说。”
　　石老二知道，这事再也拖不下去了。
　　晚上，家里来庆贺的人渐渐散去，石老二把秋生叫到了炕前。石老二盘腿坐在大炕上，脸色暗沉地抽着大烟袋，呛人的旱烟气味让他时不时地咳上几声。抽尽了烟丝，把烟袋杆子往炕沿上磕了磕，磕掉了烟灰，又把栓在烟袋杆子上的那个装着烟丝的小布袋缠了缠，然后低沉地长长叹息了一声。
　　“爹，啥事啊？”秋生一脸的疑惑。自从大哥受伤以来，他就看到他老爹时常这样心事重重的样子。
　　石老二摆手示意秋生坐在炕沿上，慢慢抬起眼来，看着儿子年轻俊秀的面孔，嘴唇哆嗦着，狠了狠心，一闭眼道：“三啊，你爹把你卖了！”言罢，老泪纵横。
　　石老二嘴里挤出的这几个字，犹如晴天霹雳，惊得秋生从炕沿上一咕噜跳了下来：“啥？爹，你说啥呢？！”
　　老汉没敢正眼看儿子，抹了一把浊泪，脖颈深深地埋了下去：“唉！”
　　秋生忽然明白了些什么，他问道：“爹，在医院里用的那些钱，哪来的？”
　　石老二张了张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石大富……的。”
　　听到石大富这个名字，秋生不禁打了个激灵，倒吸一口凉气。他惊慌失措地质问道：“咋，咋去他家借钱啊？”
　　“那你说去哪借？你爹没能耐，卖血也卖不出来那么多钱啊！”石老二用那干瘦如枯柴，粗糙得几乎要裂出血来的手掌抹了一把脸上的泪，低泣着哆哆嗦嗦又抖擞出了烟袋子，因激动而更加颤抖的手愣是捏不住一点烟丝出来。
　　秋生看着日渐消瘦苍老，身形佝偻的父亲，一阵阵心酸。
　　想想这件事情本来也是由自己引起的，如果不是自己的无能，哥哥怎么会受伤，又怎么会给家里平添这么多的负累！
　　可他怎么也接受不了，一千块就把他卖给了人家做了上门女婿。水月咋办啊？一想到她，心莫名地疼痛起来，像被刀子一刀一刀地捅着！
　　秋生在父亲那句“明晚你去石大富家”的话音里冲出家门。此时的他，有种被亲人抛弃被整个世界抛弃的感觉。他伤心欲绝！

　　他像一头脱缰的野马一路狂奔到水月家，拉起水月，在水月娘惊愕的目光中冲进了浓浓黑夜。
　　这一次，他很疯狂。他像一头疯狂愤怒的野兽，在水月身上肆虐着，直到听到水月不甘疼痛而发出的呻吟，才如梦初醒般卷缩一旁，失声痛哭。
　　“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对你爱的女人这样粗暴，她不是你发泄愤怒和不满的对象！”他心里狠狠地咒骂着自己。
　　水月真的被吓坏了。她不知道是什么让这个看似文质彬彬的男人如此地疯狂和悲伤，突然间变得像一个陌生人！问他，他却什么都不说，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她哭泣。
　　秋生紧拥着这个可能要永远失去的心上人痛哭流涕。心痛，不舍，爱的力量让他暗暗对天发誓：无论发生什么，他永远永远不会丢下这个对他付出一切的女人！永远不会！
　　然而，在这个物欲膨胀的世界里，誓言在现实面前，犹如鼓吹起来的彩色泡沫，真的是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