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节

　　94《酒不醉人》
　　说那柳寂一人从山上回来的时候，桌子上已经摆满了饭菜。他心里一暖，嘴角微笑着。坐下后，斟满了一杯酒，独自饮了起来。
　　这时门外传来江如风温柔的声音：“怎么不先吃饭，这些菜，可是我亲手做的。快尝尝，看看味道怎么样。”
　　柳寂抬头看着她，顿时感觉有些晕醉起来。自己的酒量他最是清楚了，虽然不及张天默那个酒鬼。但是，也不至于才一杯，就晕了吧。
　　他怔怔的盯着江如风的脸，一动不动的半眯着眼睛。他忽然明白，是眼前的这个女人，让他醉了。在他心里，江如风是多么难得的女子啊。她温柔体贴、贤淑善良。几乎所有女人该有的，她都有了。而她，最缺少的，真的就是一个能全心爱她愿意娶她为妻的男人。而自己，飘荡江湖，竟然辜负了这样的一个女人。他不禁有些心痛，认为自己怎么能这样铁石心肠呢。可是，侠士注定也要遵守江湖的规矩啊。当然，你可以违背。你可以动情，可以娶妻生子。但是这样的选择，只会让你死得更快更惨。
其实柳寂从小无论是在感情上还是生活上，都被人称作为呆子。他的父母忠厚老实，但是他们从小就叫他读书，希望他能争口气，将来能去科考，也好不用过着父母那样穷苦的日子。可是后来，就连他都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就与父母走散了。从此，他流落江湖，受尽了苦头。直到一天，他遇到了一位带着面具的高人。那人要他拜自己为师，他竟然糊里糊涂的就同意了。可是面具师父什么都没有对他说，只交给了他一本书。从此，面具师傅就凭空消失了。他傻里傻气的把这本书当做功课一样的读着，只是读到后来，这书中竟然落字道：“江湖名剑客张天默之父，乃与柳氏不共戴天。若不报灭门之仇，愧为柳氏后代。”他一怒之下，终于从这本书中悟出了武功。后来，他结识了江如风。而这个女人，竟然使他不由得甘愿改拜在了第二个师傅的门下。不久，师傅单独对他和说了张天默杀害柳家的事。而且不让他告诉江如风。说是怕江如风冲动，陪她涉险。而师傅后来对江如风说了些什么，他就一概不知道了。直到后来师傅死了，江如风整整哭了一晚上。
他看着她，只觉得有些心疼这个姑娘。他发誓，要好好地保护她一辈子。因为他知道，师傅虽然也收了江如风为徒。但是，却始终没有教她什么武功。听师傅说，是因为师妹无家可归很可怜。于是，师傅才收留了江如风。他想，自己虽然一无所有。但是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叫张天默的人正等着自己去取他的命。直到后来，江湖上出现了两个人。而且他们之间有着不共戴天的灭门之仇，一个是神剑张天默。另外一个，就是第一刀柳寂。他们虽然不曾见面，但是彼此都关注着彼此的一切消息。

　　“你怎么了？有心事？”江如风轻轻地问道，将他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他忽然傻傻一笑，道：“啊，没什么。我，只是有些醉了。”
　　江如风略微惊讶地啊了一声，看了看酒杯道：“一杯，你就醉了？”
　　柳寂脸上一红，低声道：“谢谢你，这么久以来，对我始终有心的照顾着。可是我，如风，我，我对不起你。”说完，他一口喝光了慢慢的一杯酒。
　　江如风眨了眨眼睛，微笑道：“这是我该做的。记得从前师傅在的时候，总是说我做不好饭，不会照顾人。可是现在，为了一个我爱的人，我终于什么都学会了，要是师傅在世看到了一定会很开心的。”说着长长叹了口气。
　　柳寂道：“所以，你甘心这样的去对一个随时都有可能离开你的人。”
　　江如风凄厉一笑，点头道：“对，只有情愿才是幸福。你说得对，身为一名江湖人士，随时都有可能离开。而江湖，却永远都不会老。它随时都在遗忘着每一个成名的人物，却也随时都在认识着新的人物。柳大哥，我什么都不怕。因为我知道，人间有你我幸福。若是你离开，那么阴间你我定也能再见面的。”
　　柳寂眼睛微红，坚毅的望着她。这么久了，他从未有过此刻这种感觉。今天的她，怎么这样的美。美得令他全身燥热，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她身上一阵一阵散发出来的清香，就像是伸着千万只温柔的小手，勾当着他寂寞的心。这种温柔，怎能令他抵抗。再怎么说，他毕竟还是一个男人。
　　
　　95《碑前之语》
　　他搂着她，像是欣赏着什么宝物一样的端详着。直看得她双颊通红，垂下了眼帘。
　　屋子很静，静得只有彼此轻柔的呼吸声。他竟然开始感觉浑身燥热起来，不禁握住了江如风白斩的手。江如风瞳孔闪烁，酥臂也是一软，搭在他胸前轻轻地抚摸着。

　　窗外，一轮明月如此透明。晃着窗子上两条亲密的影子，仿佛在为一对热恋中的年轻人而兴奋着。可是同样的明月，在张天默眼中，却总是那么的朦胧着。他此刻也正安静的独坐树下，望着天空中的月亮发着呆。他想起了百里风、秋婉玉曾经的劝说。但是他还是不懂，在别人看来快乐的事情他却如何也看不出是哪里快乐。
　　他坐在林小枫的墓碑旁，喝着酒。这时一阵清风荡起，在他感觉似乎有些冷。宽宽的道路如此荒凉萧索，远处却见一个青衣秀才模样的男子歪歪斜斜的走着。手中拎着酒壶，口中大声乱叫着：“长夜漫漫，独酒千杯。苦读十载，百无一用......百无一用啊......”清晰的话语回荡在午夜的林中路上。前面看去，有乱草和数条杂乱的岔道。
　　张天默玉箫当胸，俊面苍白毫无人色。深沉的箫声，却扣人心弦。
　　秋婉玉望着一片星空，静静的在一旁聆听着。她不懂张天默为什么每一次吹的，都是同一首曲子。直到她开始目光闪烁着，掩饰着什么在音乐中。
　　一曲终罢，竟觉余音未了。几秒钟，秋婉玉才晃过神来看着他轻轻问道：“其实你一直都好孤独、好寂寞，是不是？！”
　　张天默沉默不语，他解下腰上另一个酒袋，又是喝了几大口。
　　秋婉玉见他不语，已不觉怪。她嘴角微动，道：“张大哥，是不是留在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会令你感到讨厌？你不愿意理他们，甚至都不想多瞧上一眼。”
　　张天默叹息一声，怅然道：“风声雨声，都是会带来寂寞的。除非从此，世界枯无任何。其实一用心，都亦是如此。”
　　秋婉玉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一阵感慨，道：“世界不会改变的，只有生命在不停地改变着。”
　　张天默叹道：“即使生命如何改变着，都无法抹去历经过的曾经。”说完，眼角扫了墓碑。
　　秋婉玉道：“你的曾经虽然毫无一点快乐，但是一味的消沉也将于事无补。既然是曾经是往事，你是留不住它的。就像这个女人，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你们之间曾经有过怎样的故事。但是，她走了就不会在回来了。过去终将是过去，回忆只能徒增伤感。”
　　张天默提高声音接道：“那记忆用来做什么！曾经我没有渴望留住太多，所以才失去了太多。”
　　秋婉玉道：“所以，你便把痛苦的爱尘封在心里最深处。去让它扼杀自己的生命，是吗？”
　　张天默甚至有些怒道：“你凭什么说我不快乐......寂寞千秋事，唯有寸心知。一个人的生活，都会有他自己的方式。无论是对是错，都没有必要干涉他人的生存方式。”说完，他一脸歉意道：“对不起......”
　　秋婉玉凝视着他，良久，道：“可是我没有看到什么，张大哥。或许你不在意，但是我在乎。你的忧郁、你的生活都会牵动着我让我不安，我对你心疼啊。对你，我真的爱莫能助了。我真的不知道我该怎么做，才可以为你治疗心上的口子。我想，林小枫绝对也不愿意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的。”说完，看了一眼墓碑。
　　张天默压低声音道：“谢谢你，你是个好姑娘。可叹命运不公，偏将你安排在我身边。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苦了你了。”
　　秋婉玉鼻子一酸，心里讨道：他终于懂得心疼自己了。想着，眼角虽有泪花，却还是感到一阵快乐。她掠了掠额前的头发，轻松道：“其实在我心里，你和柳寂两个人一直都是我仰慕的大英雄。”说完，竟自己呵呵一笑。

　　自从那封决战贴发出后，柳寂每天都发疯一样的练习着自己的刀法。他自己发现了，他的刀法越来越软弱了。心里一寒，暗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的刀失去了从前的冰冷无情，难道我就要厌倦杀人了。”直想到他一脸的狰狞，心里竟然开始痛苦起来。而另外一种声音也在时刻提醒着他，报仇的结果除了活下来就是让对手杀死。一旦心软了，那么就是他死在张天默的剑下。

　　这一夜似乎很长，很长......
　　张天默举起那朵‘六月雪’，望向墓碑。月光中，这花更是美丽极了。
　　
　　96《菩萨扔钱》
　　秋婉玉陪着他站在碑前，望着墓碑上林小枫的名字很久，很久。那墓碑的旁边，刻有字道：此情之深，已越阴阳界。
　　张天默喝了一口酒，心中暗道：晓枫，这便是你最喜欢的六月雪了。你在那边过得好吗？就在此地，你永远的离开了。世事真是作弄人，没想到他约我决战的地方，竟然也是这里。晓枫，我与柳寂一战，说来也快。若是我败给他，那便是你我重逢之日。他只觉自己这一站已无把握，在这里，他更不会是柳寂的对手。他知道，决战未到，自己已经败了。想到这里，一滴含在眼角的眼泪，终于滑落下来。
　　秋婉玉吃惊而又痛苦地看着他，因为他哭了。这是他第一次流泪，这么一个刚毅的男人，终于还是在心爱的女人的面前，流下了眼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她终于明白了，林小枫在张天默的心里是多么的重要。而这个女人，留给这个男人的，除了痛苦便是回忆了。这眼泪让她心疼，甚至多过于嫉妒。
　　她走到他身边，轻声道：“你不该难过的，否则她在天之灵，定也不会好过。她想看见的，是一个活得潇洒快乐的你，而不是痛苦憔悴、生不如死的你。我比你了解女人，特别是动了情的女人。所以，我和她虽然不相识。但是，我感觉我能了解她。”
　　他没有说话，双眼融入夜色的夜里。痴痴的，回忆着什么。
　　自古多情空余恨，他的身子开始有些颤抖。秋婉玉不在劝他，索性任他痛苦着。因为这个时候，她确实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一动不动的整整站了两个多钟头，终于坐在地上举起酒壶。这时才发现，里面剩下不多了。他四面的看了看，一脸的痛苦。
　　秋婉玉问道：“你是不是嫌酒不够喝了？”
　　张天默看了她一眼，缓缓的点了点头。
　　秋婉玉起身道：“好，我去给你买。”说完，起身离去。
　　她知道，这深更半夜的找酒可没那么容易。可是为了他，她必须要想办法了。她知道来时的路上，酒馆不多，倒是有几家客栈。可是，客栈里当然也有酒了。可是，她有些为难，自语道：“没有一点功夫，怕是连门都进不去，这可怎么办呀......”想着想着，她已经看到了前面不远处的一家客栈。紧闭着的门，令她眉头锁得更紧了。
　　她嘴角一翘，眼睛咕噜一转。暗暗叫道：“哼，有法子了。”
　　只见她从袖子里掏出来几锭银子，抱在手里，便大声地敲起了门。
　　“咣咣咣......”店主终于被惊醒了，不快道：“大半夜的，谁呀？”
　　只听秋婉玉叫道：“来这里的当然是客人了，快开门，我要买酒。”
　　店主烦着嚷道：“太晚了不接客了，你去前面找别家去吧。”
　　秋婉玉道：“我有钱啊，你不卖我酒可就失大财了。”
　　店主怒道：“再说这是客栈，不是酒馆。”
　　这时只听一个温和的声音道：“姑娘帮人无数，感动了上天。这些银两，是上天赏给好人的。还望姑娘日后继续行善，好人终会有好报。”
　　秋婉玉高声惊叫道：“观世音菩萨......我......”
　　只听这声音道：“好人，这些银两你拿去吧。”说完秋婉玉自己手一扬，手里的银子‘噼里啪啦’地掉在了地上，只听得那店主在里面早已是满脸惊讶。

　　门终于打开了，店主走出了房门。双眼圆睁着，他哪里还有困意。只见秋婉玉正弯着腰捡起了地上明晃晃的亮银。不禁黯然失色道：“天呐，菩萨真的下凡了吗？！”
　　秋婉玉抱着银子一边往兜里塞着，一边起身回过头。她看着店主撅了撅嘴巴，道：“其实别说你了，连我都不敢相信。要不是这些从上面掉下来的银子，我肯定当做美梦了。菩萨说我好事做得多，这是奖赏我的。看来以后我还得多做好事，说不定下回给的比这一次还多得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