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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冻闲人、饿懒人

作品名称:月牙堤 月牙河      作者:李超杰      发布时间:2015-04-10 18:01:17      字数:7076

  
  殡了成举后,到了开个芝麻、炸个豆的秋收忙季。刚刚收割十几天,梦周就累得腰酸背疼,就快支撑不住了。母亲已五十多岁了,梦周越发觉得,自己不能把那么多繁重的农活,全扔给母亲一人。经过再三考虑,他决定辍学不再去读书了。在一个不太忙的日子,梦周在老师和同学诧异的瞩目中,从学校取回了自己的铺盖。班主任很是惋惜梦周的决定,希望梦周认真地考虑一下今天的选择,别犯抉择性的错误。可,月落日易升,心去意难留。
  班主任惋惜梦周退学的同时,只能祝福他了。最后,班主任让梦周记住一段话:只要还活着,他就不是这个世上最不幸的人!愁眉苦脸、怨天尤人、暴躁悍戆,非但无任何裨益,还会让好运从身边溜走。无论好运、歹运,都不可能只光顾同一个人。没什么是他必须拥有的,就算将来失去了最爱的一切,也应该明白,自己是赤条条地来,还得赤条条地走。
  这些年,梦周只知道在外读书,没管过家里的事情。一管才知道,家里并非只是一贫如洗。长年卧病在床的父亲,还给自己留下了不少的外债。好在乡下人厚道,并没人来逼着向他要账。
  按下葫芦浮起瓢,收悉了庄稼,地也腾出来了。由于成举常年有病,分队时,他家欠着生产队不少钱,只分了八亩地和一些农具,却没能分到牲口。
  没有犁地的牲口,梦周想到了两个最要好的朋友,佰能家分队时,分了八亩地和一头大牤牛。保成家有匹小花马,两家牲口正合犋犁地。梦周先找到佰能,佰能说,家里主事的是他爸爸,只有把自家和保成家的地种上,他才敢答应把牲口借给梦周。
  梦周又找到保成,保成让他别在家里干等着。给佰能家犁地时,去帮忙打打坷垃,以免秃子不高兴。梦周就天天扛着榔头,跟着牲口帮两家打坷垃、撒化肥、扶犁子。
  佰能家的麦子种上,保成家也只剩最后一块地没耩了。这天,佰能的舅舅突然来到陈梦集,把两家的合犋牲口一并借走了。保成为了能帮梦周早一天种上,只好跟去佰能的舅舅家帮忙扶犁子。
  梦周干等了一天,到保成瞎黑回来时说,佰能舅舅家的十多亩地,一分都没犁呢,最快也要四、五天才能种上。无声地从保成家出来后,梦周又去了小鸽家。依然一句话没说,就悄悄退了出来。小鸽是和岳父家的牲口合犋,两家都还有不少地没种上。
  一等、二靠、三落空;一想、二做、三成功。梦周没再等下去,用板车拉了袋化肥,拿上铁锨和抓钩下了地。他先撒下一片化肥,然后就用铁锨在那片地上翻起来,翻累了再改用抓钩刨,刨累了再撒化肥。眼是坏蛋,手是好汉。看着那是一堆让人望而生畏的活计,真要干起来,成绩越来越多,活却越剩越少了。一上午,梦周就翻了一分多地。种上一点是一点,总比眼巴巴地干盼着强。
  四、五天后,保成牵着小花马独自回来。他愤愤地说,累死累活地给佰能舅家种上了,佰能姨家还没种。保成气不过要分犋,佰能说自家的牛力气大,跟小花马合犋本来就吃亏,分就分、分了也是他家占光。保成发狠地对佰能说,吃亏人常在,占巧死得快。然后,忿然牵起小花马回来了。
  梦周自顾翻着地,不抬头、也不搭理保成。保成过去夺下他的铁锨,用长辈的口吻,问梦周是想把自己累死咋的。梦周这才抬起委屈的眼睛,赌着气地要夺回铁锨。说,累死了倒霉,就该他活那么大。保成安慰他说,这都是梦周这辈子该摊上、躲不掉的磨难。花花世界,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赌气只能更伤自己。是啊!保成是来帮自己的,何必跟人家赌气呢?梦周平和了语气,让保成先去把自家的地种上。保成没听梦周的,套上小花马就犁起来。然而,小花马毕竟不是大牤牛,它独自拉不动犁子。才走了几步,小花马就在原地打转,不肯往前走了。
  梦周忙去取来根粗绳,一端拴在犁子上,另一端搭在自己肩上。为避免勒出血,他把汗褂子脱下来,反复折叠几下垫在肩上,和小花马一道拉起犁子来。泥土泛着清新、湿润的气息翻滚上来。保成扶犁时,尽管不停地对小花马挥舞鞭子,甚至偷偷地往上抬了几次犁子。他还是看到,梦周走得越来越慢,气喘得越来越急促了。
  到地头拐弯时,梦周发现保成眼里流泪了。喘着粗气忙说,小花马拉车跑得快,拉犁子就让人心疼了,要不,还是让他慢慢刨吧。保成哽咽着骂梦周憨种,说,谁心疼小花马了?!
  傍晚下犋时,梦周娘特意炒了盘豆腐。保成和梦周边吃饭边商量,一个人和小花马拉犁子还是忒吃力。保成回家送牲口时,跟父亲商量了一下,明天让父亲老畦帮着扶犁子,他与梦周一起拉。梦周决不让保成跟自己一起出牛马力,更不愿让上了年纪的老畦跟着受累。说,别看自己今天累得要吐血,只要好好睡一个晚上,他明天就又跟牛犊子一样有劲了。保成用做长辈的口吻,让梦周不要跟他这个老头子说废话,明天一起拉犁子。
  第二天一大早,老畦爷俩都来帮忙了。保成和梦周一人拉根绳,扶着小花马的脊背,分走在小花马两边,低着头、弓着身,和小花马踏着一个鼓点,拉起了犁子。老畦扶着犁子说,自己年轻时给好几家地主做过大领,那是啥活都干过、啥力都掏过。得偷懒的就偷懒,能装孬时就装孬,活了这大半辈子,他出过的力气没数。自己也见过别人出力,就是没见过梦周这样身体吃了亏,还能咬住牙不吱声的。老畦感慨地说,前人说得没错:
  患大病不富,
  存骄心不胜。
  藏斗志不败,
  有时日不灭。
  梦周喘着粗气笑了一下,说,有福不享真憨种,有罪不受是孬种。该受的罪、该出的力,就得自己干,害怕、装孬种是没用的。
  季节渐深,麦子种得早的,地里已能看见青苗了。大多人家都只剩下一点不适合动犁的田埂、地头或沟边没耕作了。梦周在地里和保成扶着小花马,还在一步一点头地拉着犁子。跟在后边扶犁子的老畦,到地头抬起犁子让梦周和保成喘息一下时,看到小鸽岳父赶着牲口,又向地里走了过来,有些不解地自语:小鸽家的土地也不在这边,他岳父这是上哪里犁地去?
  小鸽岳父直接把牲口赶到梦周家的地头,套上犁子后,挨着梦周他们犁开的茬口,径自深深地扎下了犁铧。梦周和他打照面时,声音颤抖着对他说,累了这些日子,您老咋不在家多歇一天。小鸽岳父头也没抬,回了句“累不着”,就吆喝着牲口往前犁去。
  这时,村里人又赶出六、七犋牲口,全都奔着梦周家的田地而来。那些人也不说啥客套话,来到就卸犁子套牛马。几亩地哪经得起这么多犋牲口合犁啊?才一会功夫,负责撒化肥的梦周娘,就手忙脚乱地顾不过来了。有人大声嚷傻站在地中间,不知所措的梦周,让他快去帮母亲撒化肥。梦周这才“噢”了一声,如梦方醒地忙从母亲手里接过化肥去撒。保成也分倒了一瓷盆化肥,沿着犁过的墒沟匆匆撒起来。
  梦周撒完化肥,又不知该去干啥,人家又提醒他快回家拿麦种。梦周忙拉着板车,叽里哐当地往家跑。
  梦周家的麦子,终于耩上了最后一垄。只待那八十三场透地雨(指农历八月、十月、三月),外加十冬腊月一场鹅毛雪一落了。
  了却了心病的梦周,吃得下也睡得香了,一觉足足睡了两天两夜。这瞎包,再从床上爬起时,一下没了拉犁子时的猛劲,居然一头栽倒在了床前。梦周娘听到闷沉的一声‘咕咚’后,惊恐地跑进屋里,见梦周额上正汩汩地往外冒血。为了不让母亲担心,梦周犟笑着说,起床还能起猛,把自个头皮磕破呢!呵呵笑着故意对娘说,别看一点都不疼,血冒得还挺凶,它想吓唬谁啊?
  小时候,哪里要是磕破冒血了,梦周就会摁住它唱两遍:
  血、血、快回去,
  跟恁爹、赶集去。
  买头绳、戴红花,
  烧饼麻花买一打。
  烧饼里边夹羊肉,
  让你吃了活不够……
  松开手后,血一般就自己止住了。这次,梦周多唱了两遍。然而,几次试着放开,梦周的血还是‘嘟噜’一下又流到地上。他让母亲找个火柴盒来,撕下上边的黑磷片,贴在冒血处又摁一会,血才止住不再淌。梦周炫耀地对母亲说,给它好脸它上天,给它脚来它不沾!咋样?这会不能了吧。
  种上麦子,农村就再没什么大事了,村里人吃了晚饭,习惯性地到门口坐着拉家常。
  瞎眼大爷是大队书记小鸽的父亲,也是门口的常客。他年轻时眼睛并不瞎,且做得一手好木工活,经常出门给人打嫁妆、合寿材。瞎了眼睛后,才便再没出过远门。但,他是走村串巷见过世面的,肚子里似乎装着永远也讲不完的古。
  瞎眼大爷讲得最多的,无非是些小鬼、小判和犄角子。说得那些东西就跟在小孩眼目前一样,也吓得他们半夜里不敢起床撒尿。
  现在,瞎眼大爷不给大家讲古,改跟大家抬杠了。这几年,新生事物越来越多,外村有人买了手扶拖拉机,装上收割机后,据说一天能割几十亩的小麦。瞎眼大爷不相信,被人领去摸了摸那一点也不锋利的塑料刀片,气得直骂娘老子,嘲笑现在人真他娘的能胡扯。说,那连刀刃也没有的塑料片子,还能一天割几十亩麦?
  明明飞机就在天上嗡嗡飞,瞎眼大爷却不屑地说,不知道那是个啥风筝子,在天上被风吹得叫唤呢!飞鸡、还飞鸭子呢!人、狗不撵,它跑不远也飞不高。一群孩子争着给他讲飞机的样子和原理,越讲他却越是不信。
  梦周走到瞎眼大爷身边,明白他是看不见,才故意让人把新生事物,描述得更详细的。他摸到瞎眼大爷的打火机和烟包,说,谁都犟不过他的瞎眼大爷,还是让他来给瞎眼大爷点袋烟吧!瞎眼大爷噙着烟袋哧哧地笑,边伸头吧嗒着吸烟,边关切地说,梦周高低起来了。梦周贴着瞎眼大爷坐下来,说,不知咋就一觉睡了两天两夜。这回终于捞了个够本的,全给歇过来了。
  瞎眼大爷问梦周,种上麦就没啥当紧活了,以后是咋打算的。梦周说,想过几天等保成歇过来,随他一起去洛宁做一冬天的活。如果能挣点钱回来,一定买头小牛犊,让母亲先在家里养着。过了年,再去洛宁干一春天,看能不能把父亲欠的债给还上。
  瞎眼大爷反过来问梦周,保成爷俩年年去洛宁,谁见着他们挣的钱在哪呢?谁见他家里有啥改观了?草屋还是那两间破草屋,连片瓦也没添;人的膘情也还是那个膘情,连块肉都没多长出来。
  梦周也疑惑起来,只听保成说,一人一天能挣十好几块钱,他爷俩挣的钱呢?除了保成妹妹宝妮渐成大闺女,有身能穿出门的衣裳。其他人身上穿得一点也不鲜亮,甚至称得上褴褛。
  瞎眼大爷想让梦周去学木工,说,家累千金、不如薄技在身。做木工是晒不着,冻不着的营生。夏天,哪里有风、有凉荫,活计就搬到哪里干;冬天,哪里背风、有太阳,家伙什就挪到哪里做。无论给谁家干活,东家吃什么,就得给手艺人吃什么。但凡是要打家具的,大多都是家里摊上了事情。别管他是红事、白事,东家都不会用粗茶淡饭招待手艺人。先不说能挣下多少工钱,单就吃饭一样,一年就能给家里省下多少粮食?!谁都不会白用出力人,别管钱、粮多少给些,对家里就是个填补。别的他不敢保证,一年下来,肯定能让梦周笑眯眯地不但还清帐,就是想拾掇茅屋盖瓦房,都不再是远话了。梦周一下子被说动了心,但,隔行如隔山,他却不知道从哪里、跟谁去学起。
  瞎眼大爷是因为眼疾,才半途扔下了手艺的。他年轻学手艺时,师父收了两个徒弟。他师弟的家在贡梨园,离陈梦集十几里。瞎眼大爷打算舍脸去求一下师弟,让师弟无论如何收下梦周。这样的好事,梦周当然求之不得。但,梦周认为自己已经是大人了,不能再和母亲挤在一个屋里,他却想先去河里拉些土,凑着家里的秫秸、麦秸,再找些棍棒或葵花杆,给自己盖间能放张单人床的简易小屋。然后,再让瞎眼大爷带自己去拜师。
  6
  几天后,佰能终于露了面。他低头匆匆从村中走过时,被正准备和泥盖小屋的梦周看到。梦周跟他打招呼,问他是忙着跟女孩见面呢,还是帮亲戚家干活去了,以及以后打算干点什么。佰能脸上有些尴尬,红着脸停下后,见梦周对自己并没有丝毫的艾怨。他皱着眉头故作烦恼地说,家里有哪样,哪样就得罪人。没分这头牛时,亲戚也不来借。分了牛,连人带牲口都得去帮人家,不给谁干、谁生气。
  佰能当年没通过预选,又架不住孟段庄那群小姑娘,见了面就嘲弄地喊他‘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说什么也不愿再复读,在那个麦收前选择永远地离开了学校。瓢书记还不到退休年龄,不能让他去白酒厂接班,也没能力再给他在县城找一份新工作。
  佰能并不为自己前途担心,他就愿意在家摆弄那几亩地。刚从学校出来的时候,他最大的理想,就是把村后的那条小河承包下来,只要不出陈梦集地盘,有几里远就包几里。他计划先给小河修一道水闸,在河道里慢慢蓄水。水蓄满后,再在小河里撒上鱼苗,过上一年半载后,鱼长大收成了,他的钱就会多得撑破腰包了。然后,再搭上鸭棚、鹅棚,搞鸭、鹅养殖……佰能躺在床上眯着眼地幻想,等以后自己成了富甲一方的财主,就头上戴顶黑色礼帽,身上穿着黄呢大衣,手上戴着洁白的手套、拄着文明棍,南里北里坐火车。不论阴天晴天,他都要戴副能遮半拉脸的墨镜。别看年纪不老,上车下车的时候,身边必须得有几个美少女搀扶着。什么乡长、县长,就是市长、省长也要看他的脸色。高兴了,宰几只鹅、鸭陪他们喝两盅;不高兴了,就说自己没空,看谁会不眼热他。还有那个孟桐花,真是笑死人了,长得不够洋气,又没电影明星漂亮,居然想攀他这棵高枝!
  佰能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就遭到了瓢书记、杂子和小鸽等人的嘲笑与反对。杂子劝他说,鱼没养大还好说,一旦养成了,他能看得住谁?白天能看住,晚上又咋看?看得住本村的,又咋防得了外村的?不让谁去河里洗澡、洗衣服?他知道人家是真洗衣服呢,还是把鱼裹衣服里抱回了家?
  佰能不死心地说,到那时多找几个人帮忙,再去买几杆猎枪,做两条小船不停地巡逻。一见有人不怀好意,就撑船过去,只要敢偷他的鱼,他不管谁是谁,端起猎枪就打,打死了倒霉。
  瓢书记从鼻孔里“哼哼”两声,说,佰能简直是在异想天开。真打死了人,人命关天,即使公安局是他家开的,也不会那么轻巧地就没事了。
  佰能又缓和了语气,说,他主要以吓阻为目的。
  小鸽见佰能意志坚决,无奈地说,他想干就只管干去,没谁向他要一分钱承包费。等到鱼真长大的时候,别忘了请杂子和他喝酒就行了。如果佰能高兴,给村里每家送一条鱼,那是佰能的人情;不送,那是他的本分,没谁会去抢他的。
  佰能拍着胸脯说,小鸽和杂子吃鱼,他保证给送到家。其他人,他就没必要那么厚道了。如果真混成了万元户、甚至百万富翁,愿意救济谁仨花俩枣,那得看他高不高兴了。
  佰能就一样比较担心,怕小鸽当不了众人的家,坚持要小鸽代表村里跟他签份合同。小鸽也没看合同上的内容,就照着佰能手指的地方签下了名字。佰能为了保险起见,让杂子以证明人的身份也签了字,还让小鸽取来村委会的公章,在上边盖了红印。
  佰能给自己规定,前三年不向村里缴费。三年后,他若发了大财,不但会缴钱,还会让小鸽这个大队书记,跟县委书记一个待遇,天天有小包车坐,顿顿有好酒好菜吃。如果杂子想当乡长、书记,或哪局里的局长,也全由他拿钱给铺路。
  瓢书记见八头牛也拉不回佰能,无奈地叹说,随便佰能咋扑腾去,只要别管他要钱就行。啥?不管他要钱,让佰能管王尿壶要去?爷俩别扭了两天,佰能便耐不住性子,急了眼地跟瓢书记理论。说,王尿壶也没掂着人鞭揍他,他也没管王尿壶叫爹!不让他跟秃爹要钱,让他跟哪个孬种要去?自己先把丑话撂在那儿,他要是过不好,秃熊到死也别想安生。瓢书记第一次听到佰能这么跟他说话,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气得眼泪往下掉。绝望地哀叹:拉巴儿子的好处来了!
  佰能的火气更大,说,瓢书记图痛快那一阵呢。舒坦的时候,他咋不找个人替自己下来。瓢书记气得秃帽再也戴不住了,抬手去打佰能。佰能站着不躲也不动,攥紧了拳头,用有力的臂膀,硬顶回了瓢书记的巴掌。瓢书记被震得胳膊发麻,驴驹子放屁似地长长哀叹一声,伤心地牵出自行车要回白酒厂。佰能过去一把拽住他的自行车后架,猛然往后一顿。说:想走?你得先给我找个肯往外拿钱的爹再走。
  佰能妈妈骂佰能憨种,说,瓢书记就是他亲爹,还上哪再给他找爹去。伤透了心的瓢书记,哀哀地解下柜子上的钥匙,递给佰能妈妈。说,她知道存折在哪里放着,愿给多少随她的便吧,自己是没脸在陈梦集蹲一天了。
  佰能拿到钱后,就着手拦河打堰了。这活却不是他一个人能做得了的,找保成帮忙,保成倒不惜力。但,保成觉得他成功的可能性太小了,边干活边泄气地说,鸭子会吃鱼苗、雨水大了鱼会被冲跑。佰能却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地想发大财。
  土堰就要打好时,佰能请来泥水匠,用砖和水泥包了个半米宽的小水闸。又找来一块铁皮做闸门,河里的水果然越聚越多。佰能喜坏了,准备第二天就去买鱼苗。不料,天明起来再看时,土堰被冲开了口子,积存的河水一下子全流走了,铁皮闸门也被冲出几米远去。佰能以为有人搞破坏,在村里转着圈吆喝着骂了半天,也没见一个耳朵发热的出来搭腔。再去喊保成帮忙,保成诡秘地朝他笑笑,说,洛宁有个叫乔姕的姑娘,盼着他去洛宁呢。
  据保成说,乔姕在家排行老大,生母去世得早,跟着晚娘长大。冬天,弟弟妹妹棉袄里缝的棉花都很厚,袄边却是溜溜地薄。乔姕的棉袄正相反,袄边上塞得满满的全是芦花,中间却薄薄地像个夹袄。外人见乔姕冻得发抖,晚娘却攥着乔姕的厚厚袄边给人看。说,这妮子的棉袄都厚得一把抓不过来了,再嫌冷谁还有啥法子?吵乔姕:冻闲人、饿懒人,嫌冷不能自己找点活干去?再是冻死鬼托生,也不能把家里棉花,都给她一个人穿。
  保成把际遇可怜的乔姕定为主攻对象,一去洛宁必先奔到她所在的村庄。哪怕帮人家干只管饭的活,保成也不肯离开乔姕所在的村子。晚上看电视的时候,就是隔着山海关,他也要挤破头地硬往乔姕身边挤。一旦挤到乔姕的身后,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不是偷着扯她的辫子,就是用手指在她后背上画圈玩。起初,乔姕非常反感,站起来拿脚狠狠地踹他。保成为了掩饰尴尬,忙陪着笑脸说不是故意的,那么多人看电视,谁能不碰到谁一下。如果乔姕还生气,二天在村里寻见她后,笑着先跟她打招呼,问她吃饭了没有、要去哪里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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