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第一章 村后有条月牙状的小河
作品名称:月牙堤 月牙河 作者:李超杰 发布时间:2015-04-10 16:19:32 字数:7005
引子
村后有条月牙状的小河,水不丰,时粗时细地若穿起的珠子。粗的地方汪了一片水,水里的百样活物不被遮掩。倒霉的是梳子样大的鱼,人们设了千条计要它成为盘中物。鱼是人间一道菜,自不好怨恨,可怨恨的是这条小河。每逢夏、秋水丰时,隔了两岸人家不能自如地走动,两岸人家又世代有亲,便有人在水细处垫了一溜土墩,状如城墙上的垛口。水在下面缓缓地流,人在上面轻轻地跳。水是流动的,土是虚湿的。不出三、五日,土墩本就不牢的根基被暗暗冲坏,上边却是一副无碍的样子。人再跳来跳去时,常常会一脚踏空,跌入水里。
这时,不远处的河堤上、林木后,便会钻出几个半大孩子的脑袋,看着落水人的狼狈样子,坏笑着让落水人再来一个。落水人从大腿深的水里爬起,少不得一阵笑骂,那几个孩子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1
小村名叫陈梦集,村里人家祖辈姓陈。村里几个调皮捣蛋、又扒墙上垣的半大孩子,趁大人干活时,不知天高地厚地在旁边胡乱链编着,唱《小麻嘎、尾巴大》:
小麻嘎、尾巴大,
爹拉犁子娘拉耙,
奶奶搁后打坷垃。
一个坷垃没打烂,
食堂里、开饭啦。
做的馍、洋火盒,
擀的面条捞不着。
马尿汤里撒把盐,
社员就算过个年。
张书记、李书记,
问问公社咋搞的?
正值上世纪七十年代,大人们生怕孩子嘴里惹出什么祸端,就让他们去初中的学校里多混两年,好歹长几个心眼,顺便也开开个头、长长力气。
中学距离陈梦集有七、八里,每周六下午,他们背着空馍篮子回家,周日下午再背着一篮子馍回学校。途中有个叫孟段庄的村子,学生们每次路过那里,都能看到一大群女孩,背挎着各式各样的篮子进出孟段庄。夏天,她们在果园里割草,冬天搂树叶。
梦周和佰能、保成上初一时,和孟段庄的小姑娘各走各的路、各奔各的前程,一直秋毫无犯。等到他们上初二了,村里又来了初一新生小兵和小军。这天该着巧了,他们几乎是跟那些小姑娘顶头相遇。不知她们中间的谁,突然吆喝一声:狗,咬去!夹在她们腿丛中的一条柴狗,一路急奔狂吠着,就向这帮学生追了过来。几个学生反应得倒还机敏,一同撒丫子跑起来。但,他们背着干粮,跑快了怕馍掉出来,跑慢了又怕被狗咬一口。看到他们的狼狈相,那群小姑娘别提有多开心了。
那只家狗,追上来后并不真的下嘴咬人,而是站在一、两米外扬着下巴、露着吓人的牙齿,朝这帮学生狂吠。狗怕蹲,狼怕站。学生们蹲下装作在地上摸坷垃,家狗果然以为是要拿东西打它呢,掉头就往回跑。这时,小姑娘们却不乐意了,吵吵着一路追过来,纷纷问他们是哪庄上的小孩,凭啥吓唬她们的狗。一边有心吵架,一边却无心恋战,小姑娘们望着渐渐远去的学生,只得暂时作罢。
星期六再放学时,学生们刚走到孟段庄的地界,突然发现前面路上并排放着一溜割草篮子。保成知道是那群小姑娘故意设的路障,“呦呵”一声,嬉笑着跑过去,一脚踢开好几个。小姑娘们一下从梨园里冒出来,马蜂乱营般地,纷纷问保成凭啥踢她们的篮子,篮子招他、惹他了?又让赔篮子、又让赔草。这帮学生当时还有些怯生,不敢停下与她们争吵,背的又是空馍篮子,就撒丫子再次跑掉了。
小姑娘们一路追着,一路在他们后面链编着骂:
恁些小孩呆哪庄?
一个腚帮长俩疮。
恁些小孩住哪屯?
鼻子下边是腚唇。
恁些小孩在哪营?
路上让恁肚子疼。
肚子疼了往家跑,
铺上铺体盖上袄。
不是妮、就是小,
噗噔噗噔放俩屁。
丢了妮、没了小,
气得小孩满床找……
周日下午返校时,学生们发现,孟段庄的那群小姑娘比平时更早地出了村。她们看到陈梦集学生的影子后,纷纷挎上空草篮,一溜排开把路堵得严严实实,然后装作不知后面来人,故意不回地头缓慢往前挪。路两旁是木棒和水泥柱做的篱笆,陈梦集的学生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佰能发现小姑娘们有意找事后,自告奋勇地要带头从她们中间硬挤过去。哪料,他刚往前冲了一下,就被小姑娘们用背后的空篮子,把胳膊给挤青了一块,“哎呦”一声嚎叫,只好捂着胳膊退了下来。
保成见那帮小姑娘在捂嘴偷笑,估计人家不是真要打人、找茬。他一下来了胆量,要跟佰能一起往前挤。得到佰能的认可后,他说声“好狗不挡路”,上去就是一通猛推。女孩子们的力量头毕竟有限,保成和佰能几下就把她们冲开了。那群小姑娘哪还肯依?纷纷跟佰能和保成吵起来。问他俩是哪庄上的毛蛋孩子,咋敢在她们孟段庄的一亩三分地上撒野。
在黄淮这一带,人们形容嘴巴凶的女性为“口”。厉害些的叫“口得撩脸”,胡搅蛮缠的叫“死口不讲理”。孟段庄的这群小姑娘,就一个比一个“口”得撩脸。她们吵起架来,嘴巴跟机关枪似的,话也都是一套一套的。
佰能问她们为啥挡住路,她们纷纷围着佰能吵:谁挡他的路了,路是官路,兴他走、还能不兴她们走的?!保成嬉笑着,一下插在佰能和那群小姑娘中间,问她们为啥走得那么慢,凭啥把路堵得那么严?小姑娘们说,路在她们脚底下,她们想快快、想慢慢,没吃他、没喝他的,用不着他管过头。吵吵着问保成,是喊姐了、还是叫妹了?他鳖气不出、驴气不喘地不喊姐、不叫妹,谁知道挡住他的路了。保成嬉笑着问她们一个个地咋恁“口”。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吵着说:口、口、咬你几口?哪里冒血、哪里冒脓了?没冒血、没冒脓,俺几个哪里口了?
佰能在一旁笑着,不知怎么就冒出了一句:“要是在俺陈梦集,看不打死您几个!”
姑娘群里,有位个子稍大的,叫孟桐花。她听见佰能说了个“打”字后,挑动那帮小姑娘说,“你们几个还能呢,那边有人要打死你们呢!”。那帮小姑娘撇开本就不感兴趣的保成,纷纷围住佰能,你推我搡地动起手来。说,在她们庄上就敢打她们?打不死、算佰能没种!打死了,埋到佰能家堂屋当门、埋到佰能家的面缸子里。吵吵着问佰能:原来恁几个是陈梦集的?俺还真不知道陈梦集有你这么个能灯呢?!去恁陈梦集?你是套车了、抬轿了,还是吹喇叭了、放炮了?即使到了恁陈梦集,俺也是吃好的、喝好的,坐恁家堂屋当门应老的……
推搡中,佰能挂在上衣口袋里的钢笔掉了,一个小姑娘抢先拾起来。她们相互传了几下后,佰能便不知道找谁去要了。佰能任由她们推搡,央求着还他的钢笔。吵得最凶的叫段香织,她口得撩脸地冲佰能吵吵:“哪是你的钢笔?你叫它、看它答应不?兴拾哩、兴要哩,牵来骡马给你哩。”
孟桐花虽不参与吵架,但,事端全是由她发起的。段香织那群小姑娘,总是不时地回头看她,只要她的嘴唇轻轻努向谁,段香织就会带着她们去跟谁吵。吵了一阵后,她们觉得佰能有些乏味了,孟桐花又向没参与吵架的梦周和小军、小兵努了一下嘴。段香织她们放过去佰能和保成后,又挎起割草篮子排好人墙,要再刁难后边的梦周等人。说,只要谁报出自己的名字,再喊她们一声姐就放谁过去。小兵和小军见天已不早,怕僵持下去会耽搁周日的晚自习,只好无奈地报出自己的名字,并羞红着脸喊了她们一声“姐”。段香织却嫌他俩的声音太小,说,没听见。直到小兵和小军又大声地喊了十几句“姐”,她们才一起拉着长腔地答应,说,喊大姐啥事?给大姐带啥好吃的了?
小兵和小军乖乖地央求着她们,说,让他几个过去吧,再不让过就晚了上夜自习。段香织她们嬉笑着答应他俩说:“这还差不多!以后见了姐,嘴巴甜点,规矩点、客气点,知道了不?”
小兵和小军低眉顺眼地连说几个“知道了”,才被她们放过去。
被堵在最后的梦周则倔强地认为,被女孩子逼迫着说出自己名字,还要喊她们姐,简直就是在受侮辱,宁死不肯给孟桐花们低下这个头。梦周不说软话,段香织她们还真就不放他过去。天色越来越晚,梦周不想再僵持下去,要扭头往回走,想回到一条远上三、五里,但能绕开这群姑娘的小路。就在段香织、孟桐花和那些小姑娘有些遗憾地,盯着倔强的梦周往回走时,孟段庄恰好有人骑车路过这里。那人见这么多学生和本村小姑娘堵在路上,下了车后随口问了句:都堵到这里弄啥呢?
孟桐花她们看到大人后,急忙让开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称呼对方一句。说,没弄啥,她几个割草刚好走到这里。
梦周看准了时机,紧跟在那人的自行车后,背着馍篮子准备趁机冲过去。就在这时,孟桐花却突然把手伸向了他的馍篮子。梦周篮子里全是黑面做的馍,他担心被孟桐花掀开了盖馍的毛巾,惊诧着赶忙躲开了。桐花本没想要掀他的馍篮子,只想把佰能的钢笔丢给他。梦周这一惊乍,反倒勾起了桐花的好奇心。待骑自行车的人刚一上车,她就带着香织等人疯跑着追了过来,要看看梦周都带了啥好吃的。梦周跑得那叫一个贼快,一下子冲到佰能等人的前面去了。
保成虽心有不甘,但,一听说小姑娘们要看馍篮子里的东西,再也顾不得留恋,背着满满的馍篮子,一溜烟地跑开了。
每个周末,陈梦集的这帮学生要么绕路多走上三、五里,要么就跟孟段庄的小姑娘们斗智斗勇。直到一年后,梦周和佰能、保成三个上了初三。陈梦集的曼曼和佰能妹妹佰巧,也升入了这所初中。
曼曼和佰巧走来走去,孟段庄的那群小姑娘,不但不难为她们,还拿来大酥梨给她俩吃。孟桐花问曼曼,经常去公社找爸爸孟廷吗,在没在公社的食堂里吃过饭。等到曼曼肯定的回答后,孟桐花说,她是曼曼爸爸的堂妹,曼曼和姐姐薇薇应该叫她姑姑呢。原来,孟桐花的大伯解放前在保安团干事,解放后被镇压了。桐花的大娘是怀抱着孟廷,从孟段庄改嫁到陈梦集的。孟廷的外号叫“杂子”,在公社当通讯员,他的大女儿薇薇是公社书记梅真武的老婆。
公社书记梅真武的原配夫人,在县医院上班,不知什么时候偷偷和一名医生好上了。一次两人出差去省城,以夫妻名义住在了一起,被公安机关识破了身份。那个年代,通奸绝不是什么小事,梅夫人和医生就被双双投进了大狱。法院支持了梅真武离婚的诉求,他们共同生育的一个女儿,也判给了岳父母抚养。梅真武不愿再要机关里那些白送上门的二手小娘们,时任陈梦集大队书记佰能爸爸的瓢,随即搓成了薇薇和梅真武的婚姻。
婚后,梅真武不但给薇薇在郭店油漆厂安排下了工作,还让杂子代替上调去县白酒厂上班的瓢书记,做上了陈梦集的大队书记。
哪料,小马猴坐不了太师椅。接任书记还不到一个月,杂子往穿着白大褂、戴着小白帽的赤脚医生美甜那里跑。美甜是个还没结婚的大姑娘,模样本来就不错,又说话温柔、体贴病人。那么多工作队、吃商品粮的、放电影的,甚至连梅真武都没能沾上手。一个黑天半夜里,杂子居然要给美甜来个霸王硬上弓。当晚,美甜父母就领着几十口子亲属,骂到杂子家,把他家门上泼了大粪,并礭了狗日的做饭锅。
美甜父母在村子里,对杂子见影骂影、见面骂面,杂子实在没法在陈梦集呆下去了,梅真武不得不把他弄到郭店公社,做了一名通讯员。
孟桐花等人则从曼曼和佰巧那里,知道了更多佰能、梦周和保成、小兵、小军的情况。
春节后不久的一个星期天,杂子家来了位穿着崭新,头发梳得能滑倒苍蝇的中年妇女。原来,她是个走村串寨、保媒拉纤的媒婆,是给陈梦集的男孩提亲说媒来了。那媒婆说,孟段庄有个俊闺女,到了提亲说媒的年龄。媒人去了一拨又一拨,那闺女就是不肯跟男家见面。家人问她到底想说个啥样的,姑娘这才羞羞答答地说,要提就去给她提个陈梦集的学生。说,不是陈梦集的学生,就不要给她提。
居然有姑娘非陈梦集的男孩不嫁,这破天荒的好事,让陈梦集的人都倍感自豪起来。
杂子认为,只有县白酒厂供销科长、瓢书记的儿子佰能,才配得上孟段庄的姑娘。没等媒人把话说完,他便尥着蹶子跑去了瓢书记家。
佰能心里却想的是,如果孟段庄的那个女孩是绝迹的漂亮,别管拉屎不拉屎,他先占下个茅坑再说。要是他以后考上了大学,就是那天仙玉美人,他说声不要,也得一脚把女孩给蹬了。如果考不上,他就不用担心好姑娘被人家挑完了。
瓢书记把佰能过年穿的衣服找出来,让孩子从上到下打扮一新后,和杂子一起带着佰能,跟着媒人去了孟段庄。不大一会,几个人就从孟段庄回来了。
瓢书记大概怕别人误会是女方看不上佰能的,影响佰能以后再说媳妇。他把车子支在村中央,蹲地上气嘟嘟地掏出烟点上,狠劲吸了几口后,扭头用怒目盯着缓缓走近的佰能,骂着质问他烧的啥包:你陈佰能比人家尿得高?居然没看上那么俊的闺女!来、来,你自己跟大家说说,心里到底是咋想的,看看人家哪里配不上你了?!
佰能走到瓢书记跟前,低着头一言不发,只机械地用一只脚在地上不停地搓。被问得急了,他吭哧半天,才吞吞吐吐得说出,没电影明星长得漂亮的女孩,他就是不要。佰能的荒谬想法,让包括瓢书记在内的现场人,都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下午回学校的路上,佰能有些不屑地对梦周等人说,媒人给他介绍的女孩就是那个叫孟桐花的。梦周和保成等人都很吃惊,孟桐花虽没电影明星光彩照人,却也是肤白唇红、眉清目秀的可人。特别是她害羞时,脸上如红似白的样子,很是能招人心疼的。佰能却天真地认为,自己的家境在陈梦集是去了壶盖——没有盖(壶)乎的!即便考不上大学,他以后还能去接父亲的班,或被父亲安排在大队里干点事。不娶个电影明星,起码也要跟女明星一样漂亮的,他咋也不可能娶个孟桐花那样的凡间女子。
再一次路过孟段庄时,佰能想躲开那群小姑娘,跟梦周等人打声招呼后,独自加快脚步,远远地走在了他们前头。就在佰能将要过去孟段庄时,突然从果园里一下跳出许多的小姑娘,挡在了他的前面。段香织挎着篮子,领着头地站在路中央,一起用死眼盯着不知进退的陈佰能看。
佰能见事情不妙,通红着脸扭头望后边的梦周、保成和小兵几个。梦周等人也快速跑到了佰能身边,让他躲在人群里。他们个大的走前面、个小的殿后,一起低着头往前冲。
段香织领着那些小姑娘,用草篮子挤、撞、砸了梦周等人几下后,骂他们不长眼睛,急着去哪里吃碰头奶。梦周等人并不敢答话,任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跟在身后挖苦着骂佰能。她们说,还叫佰能呢?咋看他都是冤能!三分钱买把麦秸穰子,他也没多大的烧头!还不愿意人家桐花呢,也不看看自己的那熊样子,人家桐花根本就没相中他那一号的!
梦周等人都觉得脸上发烫,加快脚步狼狈地逃离了孟段庄,逃离了那群小姑娘。回到学校后,佰能尴尬的表情几天也没缓应过来。他一直在想,如果预选成功,有机会考高中了,就还有四、五个月跟孟桐花等人打交道,那以后,他咋再路过孟段庄。看来,他不得不舍近求远,走那条远些的路了。所幸的是,几个月来,他们即使不走那条远路,偶尔路过孟段庄,却也没再碰到过那群小姑娘。
2
预选前不久,老师在郭店的新华书店发现了一套复习资料,建议学生去买一本,以备中考时开拓视野。上午放学后,梦周、佰能和保成没吃饭,就一起跑去了郭店。
郭店是公社所在地,不逢集会时,街上只有一些干部模样,戴手表、骑自行车的人在街上穿梭。
郭店街上有个有名的街滑子,叫王辉。那孙子留着小胡子,流里流气地吹流氓口哨,整天“穿白鞋不系带,骑洋车倒倒链,呢绒袜子露一半,戴个手表露手腕”。郭店毎逢会时,他大声嚷嚷着“膏身上油了”,吓唬挡他道的赶会人。可他就是个单身的闲人,手里连个空油瓶也没提。
那些姿色好的姑娘,虽处处谨慎,却总是被他“不小心”碰着了胸部、臀部。一声怨骂过去,换回来的却是一通放肆的嘲笑声。这恶男故意冲着姑娘脸上吐口浓烟,坏笑着说:“对不住啊!人多地方窄。”
若是姑娘怒目相对,王辉边往姑娘脸上吐烟,边故意大声嚷嚷:“让我看看碰你哪里了?”
姑娘不便说哪里被王辉“碰”着了,气愤地来来回回就咬住一句话:“碰哪里了、你知道!”
王辉坏笑着说:“你不让看,我哪知道碰哪里、碰得咋样了?你说我碰那里了,我还说你那里碰我手了呢!”
姑娘知道说不过这厮,羞红着脸、低头匆匆走掉也就罢了。倘若碰到个不识好歹,一根筋的傻大姐,瞪着眼睛和王辉吵骂,则必会被这恶厮言语上占尽便宜。他扬着嗓子说:“怕碰你别出门啊!你老老实实地在咱家大床上躺着,我看谁敢碰你?谁碰了你,即便你答应,我还不答应呢!”
这时的姑娘才知道自己吃了大亏,往往隐忍不住,气恼得泪飞涕流。只说碰上这不愉快,姑娘再不来赶这遭诅咒的集会了。不料,下一个集会日,姑娘还要多些,穿得也更鲜艳,偏偏啥都不买不卖,从集市东头挤到西头,再从南头挤到北头。把小镇上的人、物、景,看个详细、瞧个端的。
保成正在眼馋地看食堂师傅做饭时,适逢王辉歪歪斜斜地从饭店出来。他东脚打着西脚,嘴里噙个热驴屌似地,站在路中间含糊不清地骂街。说:“谁是不倒翁?你是不倒翁、我就是拥不倒!在这小小的郭店街上,骑洋车子、戴手表的,哪个不认得我?谁不服气?不服气的出来跟我比划比划!”
保成张嘴笑着,站下来看王辉出洋相。佰能和梦周只知道王辉是街上一霸,却不曾见过他发酒疯。王辉旁若无人地斜倚着自行车,在街上撒了一泡尿,裤子提到半截时,又骂:“恁这个厉害、那个厉害?我咋就不知道郭店街上谁厉害!”
王辉的狂妄和不知屙尿,果然讨了人家的嫌。这时,从供销社里出来一个人,铁青着脸走到王辉跟前,一下把他连人带车推了个仰八叉。指着他鼻子骂:“不能喝、喝那么多猴尿干啥?爷爷今天就要看你能翻啥花,你狗日的有能耐,爬起来跟我拽一架。”大家想着这下有好戏看了,王辉不是闭十,他咋也得爬起来跟那人打一架。没想到,王辉在地上躺着,却媚笑着伸出手,让推他的人把自己拉起来。讨好地对那人说:“咱兄弟俩谁跟谁?你把我推倒的,你还得把我拉起来。”那人却一点也不买王辉的账,一巴掌打开他伸过去的手,又使劲往地上推了他一把。说,“你不是有种吗?爬起来,跟我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