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丑小鸭的蜕变

　　姜秀难过了好几天，常常看着马洛珊和林薇留下的东西发呆。我安慰她说，别人的毕业分离剧情，在我们这里提前上映而已。她说，春节后我一离开，学校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路两旁的树上，挂满了拳头大小的灯笼，路灯的高架上，则是挂两串大大的灯笼，仅这一项，就已经显示出节日的气氛来。体育馆和行政大楼中间的广场上，新种了一棵很大的树，不知道是什么树。它的枝丫被塑料薄膜包裹起来，根部还裹了一圈稻草，外面才裹的薄膜。然后，它的四周搭起脚手架，被一块巨大的薄膜笼罩住。白天看来还没什么，夜晚望去，它孤零零地立在广场上，像一个巨大的幽灵。
　　街道上熙熙攘攘的，欢快的音乐声飘得大街小巷到处都是。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雪水浸入鞋子里，脚冻得僵了，我也没感觉到多少冷来。我不知不觉走到了徐良居住的小区里，树木依旧葱茏，只是草已经枯萎，显出一片枯黄的衰败景象来。鹅卵石小径上的藤架，剩下光秃秃的枝干，有几支垂下来，在风里荡来荡去，就像是断了的肢体。这是一个让人想犯罪的季节。
　　回到住的地方，看了一会儿书，闲来无事便热水洗头。刚抹了洗发液，两手上沾满了细细的泡沫，门铃声便催命似的响起来，我以为是姜秀回来了，一边喊着“来了来了”，一边迅速冲洗了手跑去开门。
　　我和站在门口的人一起尖叫起来，然后又抱成团跳起来。我看到了瘦得像豆芽一样的林薇，又是激动又是兴奋又是难过，林薇可怜兮兮地说：“姐，有没有吃的？我都快成饿死鬼啦！”
　　等林薇狼吞虎咽一顿美食后，我才问她怎么回事。林薇把外面的羽绒服一脱，只穿着保暖内衣，像面包一样的胸部就鼓胀出来了，看得我直啧啧啧啧地称奇。可是她却哭丧着脸说：“他妈的，那里吃的简直就是猪食，我现在瘦成这个样子都是因为吃不了东西！还水土不服，上吐下泻！”我说：“我们还说你没带治疗便秘的药呢，现在正好，治好了便秘又减了肥，一举两得啊。”林薇得意地说：“还好，不该瘦的地方没瘦。以前吧，我走路都是低着头，怕看见别人嘲笑鄙夷的目光，瘦了之后，我就像从一条毛毛虫变成了蝴蝶，浑身都充满自信。我能昂首挺胸地走路，不再害怕别人的注视了。想想，胖子的生活真的可悲，虽然我们本身并不想长那么胖。”
　　“那你自己的心理作用在作怪，你要真走在路上，其实根本没人看你，看你的人，除了无聊的，都是在乎你的人。”
　　“也许是吧。对了，公共汽车呢，听说我不在这段时间发生了好多事，早知道我就不走了。在一起的时候天天斗嘴，走了之后才发现其实挺想念你们的。”
　　“那你怎么也不发个邮件回来？是发生了很多事，空了慢慢跟你说吧。要不你先去睡一觉？”林薇应声去了，倒在床上，不一会便发出呼噜声来，她累坏了。
　　这段时间，确实是发生了很多事：猪头走了，游珂宇也走了，马洛珊的孩子没了，我失恋了，田如玉腹泻进了医院……
　　林薇的归来以及变化，让杨彪大呼“看走眼”了，不过林薇已经不拿正眼看他，他有点小小的受伤。晚上，我们买了材料，叫上几个同学，在家里烫火锅。酒酣耳热之际，有人提了马洛珊的名字，场面一时就冷了下来，于是匆匆吃罢散场。晚上，我们三个挤在一张床上，聊阿凤，聊马洛珊，聊秦莉，还有诸葛铭、游柯宇，没人提起徐良。
　　夜里下起了大雪，比以往的雪都来得更大更密集，只一个晚上，就像是有人拿了白油漆把整个世界刷了个遍，触目所及的地方全是一片雪白。早上起床，雪还在继续下着，小区里已经有人拿着铲子铲路面上的雪了。我们捂得严严实实地出门去，看那缓缓行驶的公交车也穿了件白色的大衣。
　　我上完了上午的课往回走，蒙蒙的雾气正在散去，太阳升起来的地方是一片妩媚而明朗的朝霞，明丽的霞光让人的心情在这样的天气里舒畅些许。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回过头去，见是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头，大黑框眼镜，中山服。我确定我不认识他。
　　“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你是徐良女朋友吧？他经常在我面前说你的事，我看了你照片。”
　　“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老头一副惋惜模样：“徐良突然提出停止进修，办好手续离校了，我原本还打算推荐他出国深造的，真是可惜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我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样的回答，忙胡乱找了个借口逃离。他离校了，是否就意味着离开这个城市？
　　我昨天意外接到了王琼芳的电话，她说希望我今年能回去过春节。她还问了我的近况，例如一个宿舍几个人，食堂里的饭菜怎么样，同学都好不好等等。接到她电话，她还说了那么多贴心的话，我心里一直忐忑不安，除了徐良的事，我也都一一据实相告，而且决定春节回家。
　　我决定把这个消息告诉贝儿，这样的话，春节就可以见上一面了，可是拨号的时候却拨成了刘大林的。等我发现想挂断时，那边已经有人接听了，接电话的是个女人，一边催问是谁，一边又在说话：“大林，你快点儿，妈都来电话催了三四次了，娇娇，别闹了，快过来，妈妈给你穿鞋子……喂，你是谁？怎么不说话，喂……”我听到了刘大林粗鲁的应答声和小女孩子的欢呼声，证实自己没有听错，我挂断了电话。
　　难道他没有去部队？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成家了，还是他以前对我说的那些，都只是故事？我迷惑了，不过不管怎么样，我认识的刘大林已经不在了。想到这，我把刘大林的号码从手机里删除了。删除了刘大林的号码，却有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铃声响到第二遍的时候，我接了起来。
　　“我是郑凯……”
　　我这才知道，郑凯和林俊杰一起跟人打架了，死了一个人，他们现在已经被拘留了。
　　“我不知道会怎么样，出了事，我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你。长这么大，我没做过什么坏事，唯一觉得亏欠的，就是你和我爸妈。”郑凯的声音里充满疲惫。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是希望他配合调查，早日恢复自由。我从不觉得郑凯有什么亏欠我的，感情的世界里，从来就没有对和错，只是遇到的时间合不合适而已。如果真要说亏欠，那也是亏欠爱他比较多的那一个人，尹彩雯。
　　音像店里飘出一首不知名的歌来：
　　是否还记得，
　　多年前的那个夏天，
　　晚霞映满天空，
　　你宛如星辰，
　　出现在我面前。
　　风啊，
　　轻抚你的脸庞，
　　发丝缠绕，
　　我诉说不尽的相思，
　　随风而飘……
　　林薇来电话了：“昨天就跟你说了，余永川请我们吃火锅，人都到齐了，你怎么还没来啊？”
　　“在哪里？”
　　“好吃一条街靠近廊桥那里的‘时代印象粥底火锅’啦！快点快点，就差你一个了！”林薇嚷嚷起来，“杨彪，你到门口去接老大。姐，你快点啊，我们都饿扁了。”
　　我说知道了，拦了辆人力三轮车。原来就冻得窸窸窣窣，坐上车后，寒风刮来，更如同刀削。十多分钟后，我看见了站在门口不停跺着脚，对着手哈气的杨彪。
　　锅底端上来了，一锅子飘着香味的大米粥，里面放了肉类、菌类、蔬菜以及其他各种搭配的滋补的东西。粥底火锅，顾名思义，就是以粥作为火锅底料的一种火锅。余永川穿了件大红色的棉服，让我想起徐良的那件红色大衣来，雾气一下子迎上眼睑。上了卫生间出来，余永川已经给每个人呈了半碗粥暖胃，在发表他的就餐陈词了：“各位美女帅哥，感谢你们一直以来对我们家秀儿的照顾。秀儿，感谢你在茫茫人海中选择了我，希望我们的爱情，就如同这粥底火锅一般，融融乐乐，温暖健康。”我们端起碗来，笑着“干杯”，说了一些感谢和祝福的话。林薇说：“其实，我们之前说是去吃鱼火锅的，是姜秀说，你这段时间脸色不好，又瘦得厉害，听说粥底火锅滋补，建议来吃这个的。”姜秀忙给林薇使眼色，不过林薇一般情况都看不懂眼色为何物，还直问姜秀是不是眼睛干涩发痒。
　　“你们这都是怎么了？”我尴尬地说，“吃个饭还这样那样的，我谢谢你们了啊。开动吧，拿勺子搅一搅锅底，别粘锅了。”我喝了半碗粥，一时暖道胸口和胃里，诸葛铭那孙子，还欠我一顿粥底火锅呢，他现在所在的地方，有没有夜啤酒，有没有卤猪头，有没有计算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