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王克瑶暗语含机 赵顺凯悔恨请罪
作品名称:大宝华碑 作者:莱芜六月雪 发布时间:2015-04-06 15:09:41 字数:4848
诗曰:
野花一捧簇古楼,谁知居士性风流。
风雨压顶志不怕,千磨万击复抬头。
锦绣文章此处始,独留知音品恩仇。
生死寄托只一朵,喜怒哀乐都虛有。
修真皇帝八年,玄元四十三年秋,十月,陈斌(字元化)独立集团突然在山西崛起,连克河北边界叛军阵营,迅速在朔州立足稳定,与法灵叛军对峙华北,一时间声名大振,修真朝着即加封陈斌朔州侯、征掳将军,消息传到赢城,玄锡维(字穹高)夙夜忧叹、坐卧难安,杨敏(字星魂)、王振清(字崇阳)睡在榻侧,也都只是假装紧闭双眼,彻夜陪伴。
山东秋夜渐凉,李兵(字问天)立于廊下也是一夜未睡,清晨匆匆来到淡宁居,玄锡维正在亭下看书,见李兵来忙放下了手里的书籍,起身笑道:“闲来无事,正要去你那走走,可巧,你来了!”李兵凝眉一笑,答道:“季入深秋、衣衫单薄,岂不令人战凛?怎说闲来无事?”锡维一怔,听出言外之意,叹道:“陈元化加封显宦、崛起华北,恐与你我不利……!”李兵一叹,忙摆手笑道:“你过谨慎、我过保守,早料到该迟了这一步!”锡维一惊,李兵含泪答道:“兄乃立业之主、我非栋梁之才,之前小聚侠义、举家立业,弹丸之地、些许人马,弟尚能权衡协调,可眼下看来……!”锡维闻言急道:“你多心了,愚兄并非此意!”便慌忙握紧了他的双手。
玄锡维忙请李兵同往亭下坐了,才闻李兵叹道:“哥哥不必多心,适才所言,是为赢玄基业着想,并无私意!”锡维凝眉不言,犹豫未定时,李兵忙道:“哥哥可还记得荒唐林北的故交否?”锡维惊道:“豫忠?”李兵点头笑道:“此人看似柔弱,实乃当今奇士,有经天纬地之才、扶国安邦之志,哥哥何不求之?……若得此人辅佐,何愁天下不定乎?”锡维一顿,沉思片刻答道:“我与他曾有一面之缘,但恐也是苟安避祸之人,且他踪迹不定、四方云游,怎知去向?此时容日后再议!”说着便起身走到窗前,笑道:“芙蓉园招纳才人,朝廷下诏让我督考,不如,你随我去?”
李兵心中忐忑,闻得玄锡维此言,也觉不好多说,便只跟了他往后园去,转过花厅,荷塘边摆好了桌案数宗,诸位才人已经就绪,备好笔墨纸砚,都准备下笔时,远远看着有一少年却在水边石上坐着愣神,但见是十三四岁的年纪,一段白丝巾绕在肩膀上,手腕上一边一个明晃晃的金刚镯,一双青丝靴穿到膝盖,脚踝上一边一串金灿灿的珍珠链,额头上一点胭脂记吹起碎碎的刘海,修长的眼眉下一双湿润润的大眼睛神采飞扬,嫩嫩的脸色显得格外的乖巧,锡维倒吸了口凉气,见有监考官忙过来躬身一拜时,凝眉问道:“此人是何出身?何以如此应考?”监考官低声回道:“此人乃汶南名流师柏居士王家的公子,名克瑶、字智翔,家中颇有资产,自幼娇生惯养,故而如此!”李兵摇头一叹,锡维道:“既然如此,何必又来应考才人?”监考官道:“他原也是远近闻名的奇才,自幼习武,十岁便能胜过十余内尉的功夫,只是,王老爷望他能多习研笔墨,好为王家留下一份功勋,故而强迫他读书写字,事事都想为他置办周全,这才打发人送了来!”
玄锡维听了监考官的话,反倒觉得有趣,心中不由生出喜爱之意,回头看了看李兵,轻轻笑道:“谁说武夫不能建功立业?大敌当前,倘人人只会看书习字,做些表面文章,彼若来犯,何以挡之?”监考官忙点头道:“代府君真知灼见!”李兵闻言一惊,锡维也先一顿,又微微笑道:“某不过一介布衣、散淡清修之人,叛军肆虐、苍生涂炭,不得已踏上征程……后蒙圣上怜惜,委以赢城将军重任,这才涉及城事,日后……似代府君类语,不可复言!”不等监考官再言,他便近王克瑶(字智翔)而去,监考官也知说多了话,擦了把冷汗一言不敢再发,李兵摇了摇头忙也跟过去了。
当夜回来,玄锡维对王振清说起来,仍还喜犹未尽,振清笑道:“他与我也算本家,哥哥想招抚他,我去见他便是!”锡维一笑,长舒了口气暗叹道:“征程未卜,军械钱粮要及时筹措准备,这样的人,自然越多越好!”于是紧拉着振清的手起来,低声笑道:“不忙,此事宜缓不宜急,他年幼些,思虑总有不周全的地方,说得紧了反而不得其心,慢慢来,归依之时,就赠他梦奇罢!”振清点头一笑应了。
次日李兵再来时,却说南宫急报,云台山刘善鹏(字永丰)、刘影(字昔芍)部联合嘶马河朱从帅(字凤麟)率本寨人马向彩山而去,杨敏、王振清一惊,玄锡维已恍然大悟,只是冷冷一笑,喃喃叹道:“原想泰安会保守些,这岂不是天赐良机?”李兵轻轻笑道:“莫非要取泰安?”锡维忙道:“以弟之见若何?”李兵答道:“泰安之大,仅凭当下实力,取之不易,可徐图之!三贼弃本土而去,投靠泰安,已显露泰安之野心,也是三贼自绝于天,可以叛逃之罪上表省府,然后发兵讨诛三贼,借故兵驻徂徕,深入泰安,再图后效!”锡维闻言,心中底气十足,起身忙道:“如此,可传我令,兵发彩山诛贼!”
将令既下,杨敏当即率部出汶南渡五龙口抵达角峪镇,王振清部沿赢汶河顺流而下在无影山下三岔河口弃舟登岸,两部东西呼应成合围之势逼进彩山,同时玄锡维修书王家豪(字雪亮)领政命抄袭大盘顶、云台山、凤凰山、虎山等数座匪穴及乡勇自救山寨,或收编正规军部、或借故剿灭,以消除杨、王讨伐军后顾之忧。
杨敏纵马南望,不由紧锁眉头,张磊(字轩哲)近前劝道:“南宫肃清各寨,后顾之忧已解,面前区区三贼,何故如此忧心?”杨敏轻轻笑道:“战事虽小、关系重大,或是赢城崛起之时、或能从此一败涂地,且如今你我弟兄孤军深入泰安,泰安险恶用心未知深浅,岂能不多一番思虑?”正言间有游击哨探快马而来,近前拜道:“将军,小汶河沿岸已有兵马把守!”杨敏一顿,问道:“可知谁人兵马,共有多少?”哨探报道:“大旗上书,徂徕将军李猛,约有一千余人!”张磊思索一番,点头叹道:“怕是早有防备,有声明开战之意!”杨敏叹道:“纵有防备,我三千人取小汶河不难,只怕徂徕一脉山林茂密、地形不明,崇阳那里……?”张磊忙道:“可以拿下小汶河,作出强攻之势以牵制徂徕兵马,给崇阳哥哥制造机会!”杨敏点了点头。
杨敏率部到达长安山北,又见来人报道:“将军,小汶河已有战事!”杨敏惊道:“可曾哨探仔细?”哨探回道:“像是从东而来,区区不过百人,未见番号!”张磊凝眉叹道:“从东而来……却未必是南宫兵马,会是何人?”杨敏纵马在前开道,急道:“去看看!”于是全速前进,远远看竟是赵顺凯(字公明)、李松(字津润)等人,张磊一惊,杨敏倒吸了口凉气叹道:“先去救他!”说着挥剑率兵杀去,小汶河一战,杨敏威武,斩小汶河守将谭振硕(字羽舜)于马下,救下赵顺凯、李松数人,打开了逼进彩山的门户,然后速速占领红山,等待彩山火起。
请人为赵顺凯、李松包扎了伤口,杨敏不禁问道:“你与元化失散后便销声匿迹,何故藏身于此?”顺凯只是羞愧的不敢抬头,李松只也低头叹息,好一会儿人都散了,顺凯这才低声答道:“那时离了他,此后事事与他作对,如今……已无颜面再去见他,故而栖身城南山林,苟且余生,谁知近日王雪亮、王子颖抄袭了城南各部山寨,我不愿与他交涉,才向西来,不曾想又遇到了泰安兵马阻截……!”话尚未完,杨敏急道:“处处与他作对,无非是赌气罢了,虽不知你的真心,他却是这般说的!”顺凯一时紧低着头,似要落下泪来。
徂徕将军李猛(字舒怀)闻讯大惊,刘善鹏、刘影、朱从帅更是胆战心惊,各自拿不定主意,片刻李猛起了身来,摇头叹道:“小汶河失守,彩山之水怎能挡住他们?”从帅随着起身急道:“将军勿忧,某等此来,原是看不惯玄门跋扈,不愿与之为伍,并非惧怕与他,时下情境,某去迎战便是!”李猛凝眉叹道:“将军愿往,我无忧矣!”刘影欲言,朱从帅已经出门扬长去了。
又说朱从帅率本部一千人马在红山与杨敏交锋,不几回合便被斩下马来,李猛忙往太平顶方向逃去,忽然见西面起火,王振清已经率部攻占康王店,截住了彩山人马归路,刘善鹏、刘影力战王振清皆被斩杀,李猛见突围无望,无奈之下往回逃窜,不想杨敏迎面杀来,李猛惶恐失措,人马俱惊,摔下马来被乱军踩踏而死,彩山之战取得完胜,泰安驻防各部屡屡前来兴师问罪,只因将领不睦、战事不能相互配合而又数遭大败,更兼赢城高悬呼应鲁中各部军务之诏,从此再无人敢冒然进犯,徂徕驻防乘机加紧习练兵马,虎视泰山、大汶口、楼德等泰安重镇,赢玄的形势似乎弹指间大为好转。
然而捷报传来,玄锡维却没有往日的那种兴奋,而是悄悄压下了,在廊下站了会儿,不由长叹一声,却闻声道:“好端端的,怎又叹息起来?”锡维一怔,回看去竟是王克瑶坐在廊下,于是轻轻一笑,与他坐在一起,低声叹道:“你还年幼,等大些了自然会懂!”克瑶满面稚气、神色童真,只是娓娓一笑,倒让锡维觉得不甚自在,忽倒吸了口凉气问道:“你可曾有些许知己朋友?”克瑶一惊,沉思了片刻轻轻答道:“不曾有!”锡维叹道:“那便不与你说!”克瑶孩子似的笑道:“不与我说,怎知我不明白?”锡维轻轻一笑,自对其纯真倍加喜爱,克瑶眨着眼睛,忽轻轻问道:“我知道城南交锋,哥哥可是为此忧心?”锡维一怔,只又苦苦一笑不答,克瑶便道:“不如去走一遭?”锡维笑了笑,起了身来时,克瑶却拽住了他,央求道:“可否带了我去?”锡维终忍不住笑了。
临晚,玄锡维只带王克瑶驾一辆乌蓬车避开官道往南而去,本就夜路难行,沿河又走小道,颠簸一夜才到牟汶河北,锡维挑帘细看,一缕旭日照在王克瑶脸上,他才揉着惺忪的睡眼伸了伸懒腰坐了起来,锡维轻轻笑道:“你只说陪着我来,我却为你赶了一夜车!”克瑶撇着嘴一笑,答道:“日后我为哥哥牵马执凳还了便是!”锡维一惊,只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不能再言,他已难以解释此时王克瑶是否有言外之意。
徂徕山肃清之后,杨敏、王振清也是亲自巡视各处山脉查勘四下地形,商议屯粮驻兵、下寨设防的大计,细说起来,不免也让卿卿纯真心头似乎压了千钧重担,振清凝眉叹道:“汶河之脉流经鲁中,深浅难料、错综复杂,藩镇割据、各自为政,名在朝廷、实已独立,这些话哥哥从来不说,可他心里,无时不刻不为此忧心如焚,大敌当前,各地不能相互配合,纵然捧着呼应军务的诏书,不过一页空谈而已!”杨敏紧咬着牙关,轻轻一笑,低声道:“自跟了他,可教我昼夜操劳!”振清一惊,二人便都笑了。
赵顺凯休息一夜,伤情见好,已养足了精神,只觉该离开了,便欲唤李松辞行,话未出口,帐帘掀开,玄锡维走了进来,李松一惊,顺凯不知所措,相顾无言,好一会儿才回看李松示意他出去了,锡维轻轻走到案前坐下了,适才低声问道:“我知道你在赌气,可如今大了,怎还这般任性?”此言一出,顺凯实感是为他留了退路,顺口答道:“原是赌气,可如今让我以何面目见你?”锡维倒吸了口凉气,沉思片刻叹道:“以兄弟面目见我可也!”顺凯凝眉一笑,不再搭话,锡维起了身来时,忽然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当下,顺凯便忙过来扶住了,锡维抬眼看了看他,轻轻拍了拍他的双手,微微笑道:“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你我一别,未免太过久乎?”顺凯羞愧万分,低下了头,锡维忙道:“昨夜只顾着来,赶了一夜车,不妨事的!”顺凯含泪没有答话,便扶他坐到榻上去了。
玄锡维躺在榻上长舒了口气时,回头看了看站在一旁不敢言语的赵顺凯,轻轻笑道:“不妨事的,你我是手足弟兄,何必如此?”此言一出,赵顺凯扑通跪在当下,拱手一拜,含泪泣道:“公明之罪、万死犹轻,实无颜再见哥哥之面,蒙哥哥不弃,得以保全至今……!”锡维忙摆手拦住了他,叹道:“过了过了,起来说话!”便欲起身拉他,顺凯见锡维吃力忙自己起了身来安抚好了。
正言间杨敏、王振清进了帐来,见了玄锡维、赵顺凯已渐和睦,都不由一笑,锡维便轻轻笑道:“我只来看看故人,你们各自忙去!”杨敏摘下披风,自己取过杯茶喝了答道:“我们自有忙的,你只好好躺着!”振清笑了笑也过来了,坐在榻上撇了撇嘴,低声嘟囔道:“驱驰一夜,亏得是你有这个性子!你不怕累坏了身子,也不怕累坏了陪你来的人!”锡维轻轻笑道:“你去看看,那位祖宗可曾起了,顺便也问一句,昨夜之言可还作数否?”众人只都一怔,唯独坐在身边的王振清似已猜到了大概,又是孩子似的一笑便起身去了。欲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