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们见过吗
作品名称:一直在等待 作者:一墨 发布时间:2015-04-03 00:01:10 字数:5438
因为整个事件已经上升到刑事案件的高度,所以江南和一涵都被警察请去问了话,一涵因为腿上有伤,留在了医院。从警局出来江南又马不停蹄地赶去医院看望江伯父,江伯父的左侧颅脑里有渗血的迹象,大夫建议住院观察,情况并不是太乐观,搞不好需要做开颅手术,先不说开颅需要的费用,单就开颅后会不会成为植物人都不好说。江小妹守在江伯父的病房外边嘤嘤地哭泣,江南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吸烟,窗台上是一个用矿泉水瓶子做的简易的烟灰缸,里边已经有零落的十几个烟蒂。他的心里空落落的,慌得厉害,就像身处在寒冬的旷野里,朔风呼啸着灌进胸膛,胸膛那里似乎开了一个大洞般,他急切地想找点什么把那个洞补上。他忽然想听听苏凉的声音,于是他摸出了手机,话还没来得及说几句,一涵扶着墙找了过来,她喊:“江南,大夫……“江南只好匆匆地收了手机。
苏凉已经紧张得张大了嘴巴,她紧张地问:“小哥哥,江伯伯现在怎么样了?好了吗?”江南安抚地冲她笑笑:“瞧你紧张那样,他没事了,不然我怎么能回来找你?”苏凉拍拍胸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那个行凶的人逮住了吗?他为什么要伤江伯父?”江南沉默了一下,他端起面前的杯子轻轻地饮了一口,才开口道:“不知道,那个人跑掉了,警察也觉得很奇怪,无关情仇,不是报复,为什么单单要冲着我父亲去呢?”苏凉眨巴着眼睛问道:“会不会是个神经病呢?仇视社会什么的?”江南宠溺地笑笑:“小傻瓜,如果是一个仇视社会的神经病,他为什么不去砍别人呢?为什么直冲我父亲而来,一看没得手又立马退走了?这中间肯定有我不知道的猫腻。”苏凉吐吐舌头:“不过,照你这一说倒真多亏了一涵了,她……伤得重吗?”江南微垂了头,转动着手上的玻璃杯,他的眸光里隐着一层难言的复杂,他迟迟疑疑地开口:“是啊,她的腿倒没有大碍,就是本来就受伤的脚又给崴了一下,大夫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怎么也得好好将养一段时间,所以……丫头,你看到我扶她抱她压根就不是你想的那样啊!”江南的语气又急迫起来,苏凉歪着头俏皮的笑:“小心越描越黑,此地无银三百两哦。”江南急切地伸出手抓住她放在桌上的右手:“真的,丫头,你相信我!我……我……”苏凉有些不自在,她假装捋头发把手抽了回来,她笑笑:“小哥哥,我信你就是了!”江南眼神复杂,欲言又止,却终是叹了口气,罢了罢了,顺其自然吧。
江南送苏凉回去已经是晚上的十点多钟,欧阳正双手托腮,对着桌上的一碗汤圆粥出神,看到苏凉进门就笑骂:“猪,你还知道回来。”苏凉刚要开口,床上躺着的一涵已经酸溜溜地开口了:“欧阳,我说对了吧?你还眼巴巴地等人家回来吃你的汤圆粥呢,恐怕人家早就吃饱喝足了。”苏凉看她一眼,没有说话,她递给欧阳一个包装盒:“呶,姚记的鸭脖!”欧阳惊喜的接过,苏凉已是拿了勺子,端起桌上的碗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喝完了抹抹嘴巴:“原来这就是汤圆啊!又滑又甜真好喝!”欧阳正在啃一个鸭脖,闻言便笑骂道:“瞧你这出息样,这哪里还是汤圆了,都化成一团了。算了,明天买新的煮给你吃!”苏凉趁势搂住她的脖子,作势要亲:“哎呀!你要是个男的该多好!”欧阳戒备道:“干吗?”苏凉一转眼珠:“我嫁给你啊,非你不嫁!”欧阳“呸”她一口:“得了吧!我要是男的才不娶你!整天病怏怏的、娇滴滴的跟个林黛玉似的,娶了你还得好好地养着照顾着,我还不如养头猪,还能卖了换钱呢!”苏凉状若伤心,泫然欲泣道:“人家要伤心死了,倒贴都没人要,太伤自尊了,你……你别拉我啊,千万别拉,我拔根头发丝吊死算了。”欧阳捋过自己的马尾巴:“来来来,我借你一根,我的头发长,用着方便……”两个人嘻嘻哈哈,闹作一团,床上的一涵不屑地撇撇嘴角。
正月十五,江南来接苏凉出去看烟花,一涵吵着要一块去,江南看了她的脚一眼:“你的脚……”一涵从床上出溜下来,单脚蹦着,她嘴里嚷着:“你看看,我没事,我没事,哎哟!”她一头往江南怀里倒去,江南忙不迭地扶住了她,她抬起头,眼圈红红地:“我就知道你们都不喜欢我,我长得没有苏凉好看,性格又没有欧阳好,你们就都不愿和我玩,我……我……我不要跟着你们,我自己去!”她作势挣扎着要出门,江南忙拉住了她,他有些为难地看看苏凉,苏凉笑笑:“欧阳,咱们一块去吧,人多热闹。”她不容分说挽了欧阳走在了前边,走出门了又扭头冲江南笑:“小哥哥,一涵就交给你了。”江南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扶住一涵:“走吧。”一涵露出感激的神色低下头去,嘴角浮出一抹得意地笑。
那是苏凉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看一场烟花盛宴,一道10米长的“金色瀑布”拉开了烟花晚会的序幕,随之而起的是三层楼高的“火树银花”,还有盛放在高空中的各色花球,整个夜幕沸腾了,夜色被填充得极为丰富,苏凉兴奋之余慢慢涌上一层忧伤,她仰视着高高的夜幕,专注的盯视着烟花盛放后获得短暂平静的天空,轻轻地问:“你寂寞吗?”天空中夜幕深沉,安静很快又被腾起的烟花填充了。四周是喧嚣的人群,苏凉却觉得自己似乎站在一片旷野上,荒芜而凄凉,她用力地用双臂环住了自己。江南一直关注着她,看到她的样子,莫名的就是一阵心疼,隐隐地还有一种恐慌,就好像隔了漫无边际的荒凉,他看着她越走越远,走进荒凉深处,走进迷雾中去,自己却被隔在了荒凉之外,那是一个自己用尽力气也走不进的地方。他下意识地伸手去解自己的外套,他想给她温暖,想用温暖拥抱她,赶走那无边的荒凉,一涵却往他的身边偎了偎,她激凌凌地打了一个寒战,娇滴滴的、可怜兮兮地望着江南:“南哥,我好冷!”江南解外套的手顿了一下,他又看了苏凉一眼,无奈地把外套披在了一涵的身上,一涵在他看不到的角度得意地斜睨了苏凉一眼。对此,苏凉一无所知,她依旧呆呆地望着天空,她对欧阳说:“欧阳,我感觉天空好寂寞!”欧阳兴奋中没有听清她说的什么,草草地回答了一句:“啊?”苏凉没有再说话。
回去的路上,有人在叫卖雪糕,三三两两的情侣围在雪糕摊前,有女孩在冲男孩撒娇,男孩便宠溺地要个冰激凌甜筒递给女孩,两个人便你一口我一口的品尝着,相拥着离去。苏凉突然的被这样的一幕感动了,她的心底里生出一种渴望,渴望吃到这样的一个甜筒,渴望一个这样的怀抱,她从来没有如此刻般这般渴望一份爱情,她下意识的望向江南,却看到一涵正指着雪糕摊,小鸟依人的冲江南撒娇:“人家就想吃个甜筒嘛!”苏凉的眼睛似乎被灼到了,她极快地收回目光,低头往前走去,欧阳没有注意到这一切,她兀自沉浸在刚才的烟花盛宴中,喋喋不休地跟苏凉说哪个哪个烟花漂亮,苏凉心不在焉“嗯、啊”应付着,她的思绪早就飘远了,飘回了那个下午的河边,飘回到那些个快乐的单车时光上,她又想到了司云帆,想到了徐怀远。
不晓得是不是苏凉的错觉,自从烟花晚会后,她感觉江南和一涵之间的气氛越发的暧昧,江南买给她的礼物再不是独一份了,他总是买给她一份买给一涵一份。一涵再也不提搬走的事情,虽然欧阳侧面提醒过她几次。苏凉越来越不愿意回小屋了,下了班她总是会去小公园逗留,她坐在长椅上安静地看书,或者什么也不做,就那样坐着发呆,直到夜幕低垂。她在有意识的逃避着江南,有时候碰上了,她便柔柔地笑,轻轻地唤:“小哥哥。”江南总是无奈而复杂地望着她,欲言又止。一涵却对她空前的友好起来,嘘寒问暖,处处做足了一个小嫂嫂地样子。苏凉的心里又开始不舒服,总觉得心里像梗了点什么,于是她待江南越发的若即若离起来。欧阳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神神秘秘的,时常见不到她的人,苏凉又一次回归到一个人的状态。
天气越来越暖,渐渐地便入了夏,开始有知了拼命的咆哮,夜风熏人欲醉,各种物种在夜幕下蠢蠢欲动。苏凉尝试着穿上了人生中的第一双高跟鞋,她不喜欢高跟鞋的束缚感,却喜欢听鞋跟敲击路面的“梆梆”声,在夜幕霓虹中,奏出一曲寂寞而华丽的曲子,勾起深遂的时光年华中那些深深浅浅的忧伤。她努力挺直自己的脊背,坚强而骄傲的隐忍那些彷惶盘旋地无助,却怎么也掩不住眉目流转间淌出的哀伤。她始终是个让人看了心疼的女子,只是她不自知罢了。
江南没有出现在小院里,一涵和欧阳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苏凉放下手中提的瓜子,那是欧阳爱吃的鸡汤味道,随手捡起桌上剩着的半个火烧填了填肚子,又“咕咚咕咚”灌了半缸子凉水,苏凉拿起一本书去了小公园,那段时间她总是做光怪陆离的梦,于是她开始迷恋弗洛伊德,就像拿在她手上的《精神之梦》。天还不晚,公园里有三三两两的老人在打太极拳,苏凉选了一处较安静的长椅,她蜷坐在长椅上,双手抱膝,下颌搁在膝盖上,看着远处的天空,太阳一点一点的西移,慢慢地躲在了高楼的后边,直至再也看不到,只能看到极远的天际处一抹落日的红,就像小孩子不小心打翻在天边的番茄酱。夜,慢慢地拉下了它的帷幕。
苏凉提着自己的高跟鞋,赤脚延着草坪间的鹅卵石慢慢地走着,白天的余温尚未散去,石子温暖地亲吻着脚心,给束缚了一天的双脚带来一份真实的满足,苏凉喜欢极了这种感觉。再走三十五步便是一个向右的拐弯,然后顺着弯路走一百八十步便到了湖边,苏凉闭着眼睛一步一步地数,这是她一个人的游戏,乐此不疲。站定在湖边,她缓缓地睁开双眼,嘴角慢慢地绽出一抹笑,如同朝露下的喇叭花般,穿出竹林的风调皮的拨弄着她的发丝。然后,她的笑僵在了脸上,她看到在湖对岸那暗黄的灯晕下相拥的两个人,他们在忘情的吻着,那是一涵和江南,她似乎看到一涵得意而挑衅地眼光刺穿夜幕,向自己穿透而来。几乎是本能的,她转身,落荒而逃。一涵无声而得意地笑了,她推开江南,拿手揉搓了两下眼睛,又用力地眨了眨,她娇羞无比地笑了:“谢谢你,江南,我的眼睛没事了。”江南站了起来,他向身后的竹林看了看,他说:“你的眼睛没事了就好,你不是说你约了朋友在这里等?那我先走了。”说着,他便向湖对岸的石子路走去,一涵气急败坏地攥紧了拳头。
江南一边走一边四处寻找着,他在找苏凉,这段时间以来这个丫头总是躲着自己,偷偷地观察了一段时间,他已经摸到了她的规律,这个傻丫头啊,他在心里叹道,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石子路已经要到头了,为什么没有呢?她应该在这里的啊,她总是像个小傻瓜般,低了头闭着眼在这石子路上一遍遍地走,真想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啊,是在想她喜欢的那个人吗?他试着脱下鞋子,赤脚走在石子路上,“呼!”脚心硌的好疼,他伸手揉自己的脚,却不防单脚吃重,脚下更疼了,他一屁股坐了下去。一股挫败感从心底涌上来,冲得他心口发堵,他忍不住狼狈地喊道:“丫头!丫头,你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回答他的却只有风吹竹林的沙沙声。
苏凉有点魂不守舍地走着,手上提着她的高跟鞋,已经走出公园的范围,走到了马路上,她浑然不知,她的心里很乱,就像手里永远织不成形的乱乱的线头。她茫然的走着,似乎听到有小姑娘的哭声,小姑娘哭闹着:“妈妈,我也要光脚走,我不要穿鞋子。”有年轻的女人轻言细语:“宝儿乖啊,地上有虫虫,会咬脚的。”小女孩更大声地哭:“才没有虫虫,那个姐姐就光脚走啊。”年轻妈妈有点语塞,她顿了一下才说道:“宝儿乖啊,那个姐姐啊没有人疼,没有人告诉她地上有虫虫,所以她不知道会有虫虫咬脚啊。”小女孩停止了哭闹,她疑惑地问妈妈:“真的吗,妈妈?那妈妈你快去,去告诉姐姐地上有虫虫。”苏凉笑了,眼里却有泪水纷纷地落下来,像是止也止不住的委屈。
有车子停下,有人从车上下来了,一只大手伸过来牢牢地握住了她的胳膊。她茫然地抬头,泪水模糊中她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庞。那张好看的脸上眉头微蹙着,他问:“你怎么了?”苏凉便拼命地摇头:“我没事!”泪水飞了出去,有一滴溅在了他的手背上,他张张口,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接过了她手上的鞋子放在地上,他说:“穿上鞋子,前边一地碎玻璃碴子。”她木然而听话的把脚伸进鞋子里,却有刺痛传来,她忍不住痛呼了一声:“啊!”他正转身往车上走,听到这声音立马转过身来:“怎么了?”苏凉苦着脸:“脚疼!”他转头四处打量着,没看到有木凳长椅之类的,便搀了她往车边走去。车门开着,苏凉坐在副驾驶上,他蹲在地上,借着路灯的光亮看她的脚,苏凉羞涩地把脚往里缩,他握住她的脚踝,头也不抬地命令道:“别动!”苏凉不敢动了。
她的小脚握在他的掌心,不盈一握。脚上黑呼呼的,尽是泥土,又在黑泥中渗出丝丝缕缕地红色,他皱了皱眉头,绕到后车厢取了一瓶水。水冲在脚上凉凉的,脚背上蜿蜒着黑黑的水流,他抬头看看她,戏谑:“你是灰姑娘吗?”苏凉有些窘,眼睛里似乎还有未干的泪水,她不好意思地笑了。把脚冲干净了才发现脚底早已磨破了皮,尽是细细密密地小伤口。他又绕到后车厢取出一个纸盒子,拿出一瓶紫药水,又抽出一根棉签,细心的为她涂抹着。苏凉难掩惊讶:“咦!你是大夫吗?”男人头也没抬:“不是!”“那你怎么准备这么充分啊?”“为我儿子准备的,那小子调皮爱摔跤,我便索性从车上备了一套,今天倒是派上用场了,好了,起来试试。”“哦!啊?你有儿子了啊?可是看你好年轻啊,好像大不了我一两岁嘛。”他点了一颗烟,笑笑没有回答,然后示意她走几步试试,苏凉依言照做,或许是紫药水的缘故,脚上凉凉的,麻麻的,很是舒服。她咧嘴笑笑:“不疼了!谢谢你啊!”男人又递给她一瓶水,做了个洗脸的姿势,苏凉一怔,脸上红了,她吐吐舌头:“让你见笑了,我脸上好脏吧?”他深吸一口烟,吐出一圈烟圈圈:“还行,像个大花猫。”苏凉“嘿嘿”一笑,背过身去冲着水把脸洗了,免不了前襟又湿了一片,男人有些无语,返身从驾驶室抽出纸巾递给她。收拾清爽了,苏凉才后知后觉地问道:“我怎么觉得你这么面熟啊?我们见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