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6

　　倒流河村青年扁担命运多舜，他出生刚八个月，父亲就去世了。
　　扁担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扁担的娘含辛茹苦把四个孩子拉扯成人，如今，扁担的哥哥已成家立业，两个姐姐也出嫁了，一个嫁到老头泉山村，一个嫁到蔡家村，只有扁担还没成家。
　　扁担初中毕业后，没考上高中，跟着邻村一个木匠学做木工活儿，早出晚归。扁担学得很刻苦，不到一年，便把师傅的技术学到了十之七八，师傅高兴。他先后收过十来个徒弟，只有扁担这个徒弟最聪明，无论多难的木工活，只要扁担看一眼，立马就能铭记在心，而且比师傅做的要受看。
　　男大当婚，女大当家。眼看扁担的年龄越来越大，扁担的娘开始操心扁担的婚事。按说，娘不该这样，扁担长得又不丑，身高一米七四，圆脸大眼，是女孩子喜欢的那类男子汉。可娘不这样认为，毕竟现在不是吃糠咽菜心里甜的年代，即便女孩子心肯，家长也不一定愿意，男方家庭条件得放在第一位。你说你长得漂亮，可家里吃了上顿没下顿，谁嫁给你，除非憨子或神经不正常。
　　扁担的娘托好几个人给扁担介绍对象，可女方一见扁担家庭条件太差，再也不登门了。
　　一年前，扁担跟师傅的妹妹好上了，瞒着师傅，扁担把师傅的妹妹领走了，打算等生米做成熟饭时，再跟师傅挑明。
　　师傅到底是师傅，扁担的一举一动，他早看在眼里，扁担前脚把师傅的妹妹领走，师傅后脚就带着人冲到扁担家里，把锅碗瓢盆砸得稀巴烂，还把扁担的娘打了一顿。怒气冲冲的人们要把扁担三间草房点着，师傅没同意，限期晚上八点前让扁担把他妹妹送回来，否则，就推倒扁担的三间草房，至于能不能做出过头的事，取决于扁担能不能按期把妹妹送回来。
　　扁担根本没出村，就躲在邻居家的牛屋里。等师傅一行人走后，娘哭了：“扁担啊，你赶紧把人送去吧，不然，咱娘俩都活不成！”
　　考虑再三，扁担终于下定决心，在晚上7点半把师傅的妹妹送了回去。不要说生米做成熟饭了，扁担连亲一口师傅妹妹的机会都没有。
　　师傅狠狠踢了扁担一脚，恨得咬牙切齿，大骂扁担不是人，还宣布从此以后跟扁担断绝师傅关系。
　　这件事虽说结束了，扁担的娘因此受了惊吓，一病不起，没过两个月，含恨离开人世。
　　扁担知道娘的去世跟师傅有关，想报仇却没有理由。假如那天师傅打了娘导致娘去世，扁担非去报复不可。人都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杀母之仇同样不共戴天。可娘毕竟两个月后才去世，即便想报复师傅，可“师出无名”，算了吧，扁担忍了。
　　哥哥姐姐都气扁担，说要不是你弄了这一出，娘能死吗？
　　扁担发誓，从此不再干木工活。
　　娘去世三个月后，扁担离开倒流河村，到了百里外的四号沟煤矿。扁担的舅舅在四号沟煤矿大门口的桥头开了一家自行车维修铺，生意好得很。扁担想跟舅舅学修自行车。
　　俗话说，爹大叔亲，娘大舅亲。舅舅也气扁担，本不想问他的事，可一见扁担登门，舅舅心软了，扁担已经没了爹娘，哥哥姐姐也不理他，当舅舅的再不让他登门，扁担就只有跳村西的倒流河了。
　　舅说：“扁担哪，以前的事别想了，一切从头开始。好好学修自行车，等你学成后，回到倒流河镇上开个修理铺，要说挣大钱那是吹牛，养家糊口还是有希望的！”
　　扁担心里很不好受，他向舅舅保证：“一定好好学！”
　　一年后，扁担学业有成，回到家里真的在倒流河镇上开了个自行车修理铺，生意不错，一天能收入四五块钱，碰到逢集之日，每天都超过十块钱。
　　两个月前，又有人给扁担介绍对象，女方是南平山村的。这次，女方很爽快地答应了，还说婚事就定在年底，不过得盖三间大瓦屋。
　　扁担一笑：“小事，不就是三间瓦房吗？”
　　有钱好办事，不到一个月，扁担的三间瓦房盖好了。整个倒流河村，就扁担盖了瓦房，气派，不少人羡慕。乖乖，扁担真有钱，连瓦屋都能盖。
　　在村民们眼里，扁担是个有钱户。其实，这次盖瓦屋，扁担也伤了元气，积攒两年的钱被花得一干二净，年底要是结婚，连办酒席的钱都没有了。
　　扁担对女方说，婚期往后推推吧，最好能等两年。
　　女方不愿意，扁担只好同意。
　　前天，女方让扁担得拿出666元钱，说想去龙城古会上买衣服。
　　扁担说没有这么多钱，女方说没有钱就不结婚了。
　　扁担愁了，到哪儿弄这么多钱去？这又不是地里的坷垃，到地里装一口袋就行了。
　　女方说：“龙城古会逢会三天，三天内拿出666元钱，立马分手！”
　　昨天，扁担去了哥哥姐姐家，总共借了566元钱，还差一百元无着落。扁担问女方，就给你600元吧，真借不着了。
　　女方说：“二十四拜都拜完了，还在乎这一哆嗦吗？不急，还有两天时间呢！我就不相信你这么多亲戚，你连100块钱都借不着！到明天晚上八点前，如果你拿不出666元钱，别怪我无情，咱还真得分手！”
　　今天一大早，扁担骑着自行车就走了，先去西关山村的表叔家，没借着。又去簸箕峪村的小姨家，仍然没借着。整整跑了一上午，一分钱都没借着。
　　天快晌午时，扁担失魂落魄地返回倒流河村，他打算好了，下午再去转转，他初中时有三个过命的好朋友，如今他们一个在镇上杀猪卖肉，一个在村里养兔子，还有一个在镇新华书店当营业员，问他们三个借100块钱，估计问题不大。
　　实在不行，就去萝卜山村找罗大壮去。

　　三年前，罗大壮酒后骑着自行车从倒流河镇回家，行至倒流河大闸上时，连人带车一头栽进倒流河里。
　　巧得很，扁担正好路过大闸，见有人掉进河里，扁担来不及多想，纵身跳进河里，没费劲就把罗大壮捞上岸。
　　倒流河镇的人都知道，这座大闸建于1972年，建成后灌溉着附近两千多亩地，有利就有弊。自从大闸建成后，已经先后淹死了五个人。这段河床水深，掉进去就活不成，一般人救不了。除非倒流河村的简意和扁担两个人能救，他俩水性好，一口气能在水底呆半小时。
　　有人做过实验，把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做上记号，扔进大闸下边的水里，让简意和扁担下河去捞，不管咋扔，他俩都能捞着，而且用时不超过两分钟。
　　还有更神的呢，简意和扁担在十米深的水底能睁着眼，说一条鱼从他俩面前经过，他俩都能分清公母。
　　所以，有人经常感慨：“要是以前简意和扁担在大闸上，那五个人根本不会淹死！唉，怪他们运气不好，咋就没遇到简意和扁担呢！”
　　扁担无意中救了罗大壮，感动得罗大壮一家人跪在地上给扁担磕头，扁担忙得扶这个扶那个，连声说：“别这样，别这样，不值当地！”
　　罗大壮年迈的爷爷老泪纵横地说：“值得值得，我们罗家三代单传，我都七十多岁了，如果大壮淹死了，我也就不活了！扁担，你是我们罗家的恩人哪！我给你磕个头值得！”
　　罗大壮的爹拉住扁担的手，动情地说：“扁担，今天我把话放在这儿，以后一旦你有啥事，尽管开口，我就是砸锅卖铁也得帮助你，如果我说到没做到，不得好死！”
　　扁担赶紧打断：“言重了言重了！”
　　真没想到，100块钱把扁担逼上了“绝路”，这一逼，扁担想起了罗大壮。下午就去萝卜山村，别说100元，就是1000元，罗大壮也能借给我。

　　一想到钱的事有了眉目，扁担的心立刻像推开了两扇窗，他喜不自胜，还哼起了歌儿。
　　见路上没有其他车辆，欣喜若狂的扁担放慢了车速，他在自行车上玩了一手绝活，两手不扶车把，还闭上了眼睛，摇头晃脑。
　　就在这时，一辆从龙城县开来的公共汽车从后面追了上来，扁担太投入了，根本没注意后面有车，车速太多，差点撞到了扁担。
　　扁担气得大骂。他停下车，擦了擦脸上的冷汗。
　　突然，扁担发现倒流河大闸上跑来不少人，伸头探脑向桥下看。
　　“不好，肯定有人跳河了！”扁担心里一惊，立即加快了车速。
　　此时，金枝和吴慈仁已经没了踪影，美芝一见吴慈仁不见了，吓得六神无主。她知道这段河床水深，下去就等于没有命，除非简意和扁担下河去救，否则，神仙恐怕也无能为力。可简意和扁担根本不在现场。
　　美芝连哭带喊，声音都变了：“救命啊，救命啊！”
　　谁敢下去救，下去就等于送死。美芝一见无人下河去救，她把牙一咬，心一横，既然我救不了慈仁，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我面前：“慈仁，你等着我！”美芝说完，也纵身跳下倒流河大闸。
　　人群里立即炸开了锅。
　　花瓶哭了，她知道这件事的起因是她，眼睁睁看见三个大活人死在自己面前，却没有办法，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花瓶不禁泪如雨下，她大喊一声：“美芝，你等着我，我陪你一起去！”说完，花瓶也纵身跳下倒流河大闸。
　　人群再一次炸了锅。不少人惊呼：“完了，这四个人一个也活不成！”
　　就在这时，又有一个人纵身跳下倒流河大闸。
　　人群里又炸开了锅：“今天是咋得了？一个劲地往下跳，跳下去又有啥用？跳一个搭上一个！”
　　有人眼尖，看清了刚才跳下水的人是扁担，不禁心花怒放：“大家放心吧，刚才跳河的四个人有救了，最后跳下去的是扁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