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32章

　　【二十九】语言问题
　　
　　在没到北京之前，在没有亲耳听到北京的普通老百姓开口之前，老实说，我对自己的普通话水平还是颇为自信的。但到了北京，听了北京随便哪个年龄层次的人一口非常顺溜纯正的京腔京调，我从前的自信受到了极大的挫伤。
　　作为年近半百之人，学说普通话的时间几乎与之等长：从小学起，老师就教我们说普通话；后来读师范、教书，普通话乃是基本技能与要求。可即便如此，与北京哪怕是3岁小孩相比，也不得不承认，我这普通话的水平还是小弟弟。
　　之所以如此，原因十分简单，那就是北京人生活在一个非常优越的学说普通话的语言环境之中。而我，作为南方之人，却缺少这种良好的氛围。
　　学任何一种语言，语言环境是非常重要的条件。比如说英语，如今可是备受我们重视的外国语言，无论是中考还是高考，无论是拿学位，还是职称晋级，都要考它。然而，我们很多人的投入与收获却难成正比——一如我学普通话一样。曾经有一个懂行的人告诉我，别看许多人英语过了四级，可实际水平还抵不上人家英语国家的小学生呢！要学好英语，最好的办法还是到英语国家去呆上几年。也因此，我们可以得出这样让人悲观的结论：尽管说我们国家的全民英语学习非常热闹，可多数人其实只相当于人家小孩咿呀学语的水平。
　　既然对普通百姓来说，我们无法获得良好的学习外语的语言环境的同时，掌握的非常有限的那点东西又无用武之地，因此，我们是不是应该考虑给外语热适当地降降温？为什么我们这方面不能学习日本，让少数专业人士去干这类专业的事？比如说外文资料的翻译等等。而对这少数人，我们倒是有条件为他们提供上佳的语言学习条件的。
　　当然，话又得说回来。这一学习外国语言的提议并不适用于普通话的学习。为什么？因为普通话是我们的母语，在提高中华民族的凝聚力与向心力等诸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因此，它的地位自然应该远远高于任何一种外国语言。像我们这些南方人，虽说学起来挺难，也应该努力学，并且把它学好说好。
　　
　　
　　【三十】金龟子
　　
　　天气很好，与昨日相比，气温回升了不少，因此，我让儿子在洗头还是洗澡之间选择一样。
　　不出所料，儿子一概拒绝，理由依然是“我身体不好，不能感冒”。于是我只能把个人卫生与形象的重要性苦口婆心地再说一遍。而在我的心里，还藏着一个对他说不得的险恶用心，这就是为他打造新的形象——本来他有着相当不错的身材、脸蛋与皮肤，然而，就由于他在生活上的不拘小节，令人对他目前的形象实在不敢恭维。
　　但最终，儿子还是没有能够拗过我，不得不二选一，去了理发店。可在去理发店的一路上，他絮絮叨叨如老太婆一样，又是强调他的身体不好，又是担心可以着凉感冒加重病情等等。我则反唇相讥：洗头可是挑担？能够因为担心感冒就一年四季不洗头不洗澡？这样，他才不得不住嘴了。
　　回来的路上，考虑到总是寸步不离儿子的左右，周围的同学或许会以异样的眼光看待儿子，同时，也为了让儿子逐渐减少心理上对我的依赖，我一路上与儿子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忽然儿子站住了，掉过头来，远远地招呼我道：“瞧我这脸上是什么？”
　　我上前一看，原来是一只金龟子。我说：“金龟子。不咬人的，轻轻一弹也就飞走了。”
　　“你给我拿掉呀！”儿子见我满不在乎，生气地一跺脚。引得好几个路过的男女同学引颈张望。为了避免更多人的注意，我只能为他将脸上的金龟子轻轻弹去了。
　　回到宿舍后，我正色说：“难道我还真的成了你的生活秘书？这类力所能及的小事，为什么不能自己解决？”
　　儿子说：“假如那是马蜂呢？”
　　我说：“我不是已经告诉你那是什么了吗？”
　　儿子说：“既然你在，当然得你动手啦！”
　　我摇摇头，告诉他，当我在他这样年龄的时候，已经独自一人下乡插队了，什么事都是自己干。下田插秧，那蚂蝗一头钻进皮肤，吸满了血后肚子胀得老大，看得人汗毛直举。咋办？闭上眼睛，拍拍周围的皮肤，将它震落下来呗！如果像你这样。不是饿死，也得吓死。
　　儿子说，不是将与时俱进吗？时代不一样了。
　　我说，按照你的想法与做法，不能叫与时俱进，而是与时俱退！当然我也清楚地知道，之所以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与我们做父母的过度的保护有关。而这过分的关爱，已经使得他们这一代中的很多人失去了应有的生存能力。因为木已成舟，所以要想改变，自然必须付出比之正常更多的努力、更大的代价。
　　
　　
　　【三十一】轻松的爱
　　
　　每当看到男女大学生在宿舍楼下，在花圃里，在餐厅以及其它诸如此类的地方相拥相依，或者是两手相牵、含情脉脉之时，我便不觉眼热：他们的爱好轻松哟。
　　在他们这个年龄谈情说爱，有甜蜜而无沉重。为什么？因为他们与成家立业还有不小的距离。许多人还远没有想到事实上爱还是一种承诺、一种责任。也就是说，一旦对方把全部身心托付给你，那么，你就必须为其承担相应的责任，而不仅仅是享受两情相悦的幸福和快乐；并且，又一旦有了小小第三者，你肩上的担子无疑会更重，责任也更大。对于眼下的我来说，就已经深切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我的岳母已经七十八岁了，而且有严重的脑萎缩，生活不能自理完全依赖他人照顾。我岳父，八十又八，身体虽然还说得过去，但毕竟年事已高，许多事需要人帮忙。为此，我们家不得不请了保姆。尽管好多杂事保姆已经承担了，不要我花多少气力，可风烛残年口水长流的岳母、弓腰曲背两眼浑浊的岳父，让人看了，总是难免心里打颤，为人之晚年难逃这一劫而心惊。
　　我来这里陪读，家里触目惊心的那一幕暂时从眼前消失了，可儿子的身体乃至未来的前途让我难得塌实。如今他已经是18周岁的成年人了，尚需他人照顾，该到哪一天我才能完全撂开手呢？即使是4年的学习坚持下来了，但如果他的身体不能恢复至正常水平，那么，将来能不能工作自然也就成了问题。假如不能工作，那么，他靠什么来生活？又有谁能照应他？须知，我、他母亲，终有一天会老去。
　　有时想到这些，真的是夜不能寐，并因此而对当初的恋爱、婚姻产生种种的疑问：为什么我们要恋爱？为什么我们要结婚？为什么我们要孩子？假如男女之间的关系仅仅停留在前一阶段而无后来，现在我们好不好轻松一些？非常可悲的是，第一阶段的恋爱事实上是后一阶段——结婚生育的前奏或者说必要准备，而后一阶段则是前一阶段的必然结果。这样的生活法则不仅适用于我，也适用于绝大多数人。因为我们需要感情上的寄托，同时也希望日后有人来为我们养老——尽管说从现在的情况看来，这样的希望并不可靠。
　　可以说，一个人，假如做一个负责任的恋人，丈夫或妻子，父亲或母亲的话，他这一辈子的生活都难得轻松；而要轻松，你就千万别跨出第一步：恋爱。可不恋爱也难，一是正常人都有这方面的生理或者感情上的需要，二是公众有可能将你视为异类。
　　我把这些指出来是不是有些残忍？因为它有可能让今天的年轻人对恋爱甚至于生活产生恐惧。罢了，不提这些了，还是该恋爱就恋爱、该结婚就结婚、该生孩子就生孩子吧！换一个角度说，这些不也曾经给我们的生活增添了色彩与欢乐吗？也只有看到人生的光明的一面，我们才有可能活得更积极、更乐观。
　　
　　
　　【三十二】畅销书
　　
　　很多时间我在校园里，都处于无所事事的状态。为消磨时间，昨晚我把这次来这里半个月的开销小小地统计了一下，真的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前后居然已经花掉了2000多元钱！
　　儿子从校门口的书摊回来，偶然看到我放在桌子上的帐单，不屑地说：“你又算帐啦！”
　　我说：“什么‘又’？平时你看到我算过几回帐？这次还不是实在无聊，也因为感觉这段日子开销挺大，才提起笔算了一回。”
　　儿子说：“算有什么用？想想办法多挣钱才是硬道理。”
　　我说：“这倒也是，节流不如开源。可想什么法子呢？你有什么好办法？”
　　儿子说：“出书，出畅销书呗！一本书轻轻松松就可以搞定几十万，还不强似你写报屁股文章！”
　　我说：“你呀，看人挑担不觉重。畅销书是人人都可以出的吗？”
　　儿子说：“人家能出，你为什么不能出？很多10多岁，20来岁的娃娃都能出，你一个40好几，写了20多年文章的人就不能出？”
　　我笑道：“我自甘堕落，承认自己不如许多娃娃。如今得看你的，你与他们年龄相仿，思维敏捷，敢想敢干，或许真的能够一炮而红呢！”
　　儿子说：“眼下我不是在读书吗？你闲来没事，先把稿子弄出来，我再给改改……”说这话时，他一副大言不惭的模样。
　　想想儿子底气非常雄壮，也有他一定的道理。一方面是因为他跟今天所有年轻人一样，因为年轻而气盛；另一方面，则与他小小年纪却已拥有了发表文字作品的经历有关：上幼儿园时，他在《幼儿画报》上发表过一则“吹牛大王”，获赠连环画一本；上小学，在《儿童漫画》上又发表了一则“幽默”，赚了30多块钱稿费；还在《小学生拼音报》上发表过一篇如今已经记不起来什么内容的小稿，经济上也小有收获。当然啦，我作为半个自由撰稿人，三天两头便有文章见报，一定也让他产生了“何其容易”的印象。因此，还在来此地读书之前，因为担心自己的身体是否能够适应未来的学习生活，他一度竟然向我半开玩笑半当真地向我表示，他还是走“自由撰稿人”的道路算了。然而我正告他，你可知道我码字多少年才达到了这一境界？同时，自由撰稿人的风险你知道多少？自身的健康状况，市场的需求变化，国家政策的调整等等，都有可能令你这泥饭碗不保。所以，虽然我这些年稿酬收入渐丰，可却不敢扔了工作，做纯粹的自由撰稿人。
　　在跟儿子谈了我的一番肺腑之言后，我开玩笑地对儿子说道：“我何尝不想玩它一本甚至几本畅销书呢？一来可以名利双收，二来也可以为你留下一笔遗产，好让你的后半生如周海婴一样有所依靠。”
　　儿子有些忸怩：“我可没指望你什么呀！还不知道谁的畅销书出在前面呢！”我说：“你有这雄心就成。既然如此，何需再折腾我这老头子呢？”
　　儿子说：“我再给你出个点子：如今的畅销书都与隐私、情感多少有些瓜葛，你何不写写大学校园里的情感揭秘之类的东西呢？就像这份面向大学生的杂志上的这篇名为《大学校园‘性失控’》的文章一样。如此，必能产生轰动效应。”
　　我笑道：“我与你们整整相差了一代人的年龄，与你们缺少共同语言，很难深入到大学生心灵深处。可你与他们乃是同龄之人，有这方面的优势，所以，这样的题材还是你写吧！”
　　儿子笑道：“我对这类事缺乏敏感。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许多遍吗？将来我是要出家做和尚的……”
　　在与儿子的说笑中我感到，今天像他这样年纪的许多人，显然还没有做好在未来的日子里吃苦、吃大苦的准备；反之，却存在一夜暴富投机取巧之心。怀揣这样的心理，如果今后的工作、事业、家庭诸事不顺，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具备一定的承受能力，心理不垮，精神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