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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孤岛遗恨(六)

作品名称:红颜恨      作者:竹林子      发布时间:2015-03-28 22:20:17      字数:3572

  六
  也许是石静宜在热恋中过早的偷食了禁果,打胎导致了女性生理机能的失调,或者是其它方面的因素所致,她与蒋纬国结婚将近7年,生活中小夫妻俩恩爱如初,却一直怀不上身孕,把想孙子心切的姚冶诚都盼白了头发。在姚冶诚多次催促下,石静宜没少花费精力求医调养,但生孩子的事情仍然像落花树一般终无结果。
  有心栽花花不发,无意插柳柳成荫。久不怀孕的石静宜于无知觉中忽然梦熊有兆,逐渐挺起了大肚子,蒋、石两家人高兴得欢天喜地。特别是婆婆姚冶诚,终于盼到了要抱孙子的时候,她喜不自禁,隔三差五跑到老亲家石凤翔的府宅,给暂住娘家的儿媳妇送去营养物品,还暗中差人筹办布料,为即将出生的小孙子裁衣服,忙活得不亦乐乎。
  石静宜眼看就要分娩,请妇科医生为其推算预产期,医生推算为1952年9月下旬,而农历9月15日恰是蒋介石的65岁寿诞日。天生任性的石静宜竟然置生理上“瓜熟蒂落”的客观规律于不顾,坚持非要赶在公爹蒋介石的寿诞贺喜之日把孩子生下来,让蒋家的第三代人与爷爷过同一天生日。当时台北唯一的贵族医院中心诊所正好设在广州街,石静宜请求医生为她注射安胎药针剂控制预产期。可等到9月14日夜晚,由于安胎药的作用,她却没有临盆前的阵痛征兆。于是,一贯任性的石静宜又马上请医生为她注射针剂施行催生。一位身穿白大褂面戴口罩的医生木然出现在石静宜面前,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注射器和针剂,给她打了一针,便匆匆告退出去。
  时隔不久,石静宜感到腹部阵痛,疼痛由缓渐急,有如钢刀穿心一般难禁难忍,疼得她大汗淋漓,止不住大呼小叫咬牙切齿,但仍无济于事。身体娇嫩的石静宜平时哪受过这份洋罪,不消一刻钟的时间,就被一阵紧似一阵的腹痛折磨得死去活来气息奄奄了。
  在这节骨眼上,生活中对石静宜体贴入微关怀备至的丈夫蒋纬国,却因军务出访滞留于美国,而住在台北市的老爸石凤翔又外出打牌一时间找不到踪影,她身边连一个知己亲人都没有。情急中,家人找到了大伯哥蒋经国,由蒋经国就近将弟媳送进广州街中心诊所救治。匆忙中,医生为石静宜施行了剖腹产手术,可惜为时已晚,不仅婴儿胎死腹中,石静宜连一声微弱的呼唤都没有喊出,就在手术台上怒目切齿地咽下最后一口气而香消玉殒了。
  死气沉沉的夜晚,从海面上掠过的疾风扑打着老树上的残叶,呼啦啦飘零满地。在空落落的医院里,借着惨淡的灯光,蒋经国瞅一眼弟媳那张因痛苦挣扎扭曲了的五官,尤其是那双已失去光泽的眼睛冷森森的,吓得他头皮发麻惊出一身冷汗。他掏出手绢抹一把额头浸出的汗珠,让医生将弟媳圆睁的怒目合上。忽然之间,蒋经国好像明白了什么,内心感到一阵阵恐惧和酸楚,泪花慢慢浸出眼眶模糊了双眼。视线模糊中,直挺挺躺在手术台上的弟媳好像复活了,那张发灰的脸庞渐渐红润起来,变成一个高颧骨圆脸庞头上烫着浓密卷发的清秀女子,这女子细腰窄背娇小可爱,身穿碎花旗袍脚蹬高跟皮鞋翩翩起舞地朝他走来,那俊俏的模样颇有点像30年代中国的电影明星蝴蝶的影子。
  思绪跨越时空,溯回到生于斯长于斯的大陆,十年前江西赣南那一幕幕旧私情生活,对于蒋经国来说,宛如昨天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
  1939年,蒋经国由南昌调入赣南担任行署专员,在专署办公室里,他结识了新来谋职的女秘书章亚若。章亚若比蒋经国小两岁,出生在南昌一个书香门第,其父做过国民政府的县长,家道还算富足。章亚若从小就受到家庭的熏陶,她在南昌女子中学读书时,品学兼优,是一朵艳丽的校花。因受封建传统习俗的约束,她在15岁那年与远房一位大表哥亲上加亲圆了房。可惜红颜命薄,婚后几年,因这桩包办的婚姻缺乏感情基础,性格内向的丈夫自杀身亡,让22岁的章亚若带着两个幼儿守了寡。日军入侵南昌之前,章亚若跟随家人逃亡到赣南,恰逢蒋经国调入专署主政,思想开放的章亚若因倾慕这位“蒋青天”的名气,遂报名进入专署当上了秘书。也算前世有缘,章亚若与蒋经国这两颗原本不属于一个轨道上运行的星星,却阴差阳错地碰撞在一起,留下一段风花雪月般地的婚外情缘。
  流放苏联的蒋经国在异国土地上举目无亲,历尽苦难,饥渴的心田犹如西伯利亚的沙漠一般荒芜,一次偶然中的“英雄救美人”,结识了白俄姑娘芬娜,饥渴的心田雨露滋润,爱情的幼芽也随之破土而出。他娶芬娜为妻,并为蒋家生下两个黄头发蓝眼睛的混血儿女。
  1937年,蒋经国携妻儿回归阔别12载的故乡,目睹周围浑一色的黄皮肤人种,内心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如果说他赴苏俄时尚且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那么,作为一个已经成熟的男子汉,从踏入国门的那一天起,他就明显地感觉到,这个生养他的有着五千年文明历史国土的丰厚和凝重。母亲毛福梅为他和芬娜操办了古老的乡俗婚礼,当他被族人簇拥着迈进丰镐房的正堂时,凝望着那朱漆木柱和古色古香的陈设,飞鸟还巢的情绪由衷发出慨叹:“这才是我的家啊!”他侧目瞅一眼碧眼金发的儿子,浑身不自主地颤抖一下,强烈地正统思想在一瞬间袭上心头,促使他渴望得到一个纯属于黑头发黄皮肤的炎黄后代。
  基于这种变态心理因素,有妇之夫的蒋经国在赣南任职不久,偶遇丧夫守寡寂寞难耐的风情少妇章亚若,两颗青春勃动的心有如干柴遇烈火那样一点就着。
  蒋经国永远不会忘记,在日军飞机轰炸中,母亲遇难的那段时间内,他为失去唯一疼爱他的母亲而悲痛欲绝,终日里精神恍惚,郁郁寡欢。而跨国界来到中国南方的夫人芬娜,在耳鬓厮磨中事事处处对他百依百顺,渐渐地失去了作为女人应有的柔情和魅力。相比之下,年轻漂亮而又温存体贴人的章亚若,就愈发显示出女性的青春。作为专署的秘书,她时常约蒋经国外出散步,用温情的抚慰为蒋经国一蹶不振的心灵注入兴奋剂,让他那抑郁凄苦的心绪渐次明朗起来。
  具有阳刚之气的男人对婚外恋的精力是充沛的,也是专注投入的,情欲的爆发力一经释放,便一发而不可收拾。面对流言蜚语畏之如虎却又欲火难熄的守寡女子,一旦放开了腰禁,就胆大得不计后果情愿为自己钟爱的男人流血流泪乃至于去死也在所不惜。蒋经国与章亚若的婚外情暂且抛开了人伦道德,爱得如痴如醉,竟偷偷摸摸在一块雨露滋润的肥沃土地上播撒下生命的种子。迅速撑圆肚皮躲在广西桂林市郊的章亚若厚积薄发,为播种希望的蒋经国生下一对双胞胎男孩,让他如愿以偿了。然而,由于旧中国传统礼俗的约束,非婚生的孩子未经立嗣,虽然在起名字时能够按照“孝”字辈的顺序排列,但至今章孝严和章孝慈兄弟俩终未能姓蒋进入蒋家的宗祠。
  令蒋经国痛悔万分的是,情妇章亚若最终却不明不白地猝死于桂林医院,直到临入土他也未能再看上一眼。蒋经国一直怀疑是父亲暗中指使人害死了章亚若。尽管他金屋藏娇,可终究纸包不住火,这种桃色新闻不胫而走,很快传进了宋美龄的耳朵里,宋美龄向蒋介石吹了枕头风。为了顾及家族的声誉和儿子的前程,蒋介石命人封锁消息的同时,借赴桂林处理军务之机,把蒋经国召到身边面询详情。蒋经国不敢隐瞒,只好如实禀告。蒋经国清楚地记得,当时老头子的表情很难堪,盯着他半天没有说话,让他隐隐感到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在向他逼近。
  蒋介石召见蒋经国不久,即在重庆暗示远在赣南的大儿子,无论桂林出现何种情况,他都不能介入。果然,几天后蒋经国在办公室接到一封电报,始知红粉知己章亚若猝死于桂林医院。章亚若被人请去赴家宴,归来后上吐下泻,匆忙住进医院,,医生给她打了一针,片刻功夫就昏死过去香消玉殒了。面对红粉知己的亡故,蒋经国只能悲哉痛哉,遵从父命始终不敢抛头露面,空留下半生的痛悔和怀恋……
  痛苦的回忆如芒刺一般刺破了蒋经国结痂已久的心灵伤痕,使他的情绪浮沉在往昔那段旧情缘的怀恋中,悔恨的泪水早已止不住滴落腮边。蓦然间,他由章亚若注射针剂殒命,联想到弟媳石静宜的悲惨结局,前后相隔整整10年,倾心于蒋家的两位痴情女子同样被人注射了药水,却都在极短的时间内死于非命,难道是偶然的巧合吗?这偶然之中,是否蕴含了必然的因素,个中详情,又有谁能够说得清道得明呢?
  夜色沉沉中,蒋经国仿佛看到一个阴森可怖的影子在向他袭来,顷刻间,他的良知于痛苦的回忆和自责中自感后怕不已。当初,他只是怀着小肚鸡肠对拥兵自重的胞弟心生嫉妒,意欲在弟媳挪用军费事件上借题发挥,让父亲削弱胞弟的兵权,并无加害之心。谁知父亲“龙颜大怒”,竟让胞弟莫名其妙地重蹈了他的覆辙,追究起来,他岂不成了帮凶?如果说章亚若招来杀身灾祸是想跻身于蒋氏家族中做一个取代芬娜的新夫人,多情女子终为情所伤。而石静宜却是蒋家明媒正娶的媳妇,何况腹内还怀着尚未出世的蒋门后代,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同归于黄泉路,实在是罪孽深重。胞弟从美国归来奔丧之际,倘若了解事情内幕,依他的脾性会善罢甘休吗?
  蒋经国愈思想心里就感到发怵,良心的谴责无情地鞭挞着他愧疚的灵魂,让他陷入了难以自我解脱的处境。他不忍视那雪白床单覆盖下弟媳的冤魂,发虚的心灵像做贼一样忐忑不安,双脚颤颤惊惊离开了广州街中心诊所,幽灵一般地影子在空旷寂然的大街上游来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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