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攀登第八十八章　失败的成功

第八十七章　攀登
　　拾级而上
　　路在丛林间蜿蜒
　　笑谈渴饮，回首
　　一片苍茫都不见

　　人间故事
　　悲欢离合皆寻常
　　沐斜阳暮色，又见
　　群童散学归去
　　每个人小时候都怀着对长大后新生活的向往，在瑰丽的精神世界里尽情编织，想像着车水马龙的繁华里那幸福的生活。长大，究竟会是什么样子呢？
　　月月在档案室里工作半年多了，每天，她只有一个梦想，那就是尽快完成升级。刚开始，这个梦想离现实太遥远，甚至不敢提及――那个王主任，是一个多么踏实肯干的人！你看，她总是四下联系着收资料，把各个工地上的文件资料、图纸都收起来－－只有先收起来才能整理，这是她的思路。其他的工作交给月月，当然，收资料也要叫上月月的，有一段时间她们常去陕化厂收资料，那里刚完成一处工地，到处高楼林立，业主都忙着装修，王主任忙着找管事的，月月一个人在工地上闲转，工地还没有完全交工，但大部分工人已经走了，显得冷冷清清。七月流火，她因为去年的流产身体一直不大好，老是乏困，感觉就像好不了似的。她努力活动活动，来到一处楼前，只见六层住宅，高耸入云。
　　“月月！”忽然，有人叫了她一声，月月一回头，见是多年前一个老同学！高三他们在一个班，后来有一次从西安回来，又坐同一趟火车。两人上车后，遇到两个男的，对方主动邀他俩玩牌，月月不会这个，他加入进去，三个人正玩得高兴，忽然旁边的男子拿出个苹果来细细地削皮，削好后让了一下对面的同伴，便自顾自地大吃起来，他和月月都感到很难为情。这时，坐在对面的男子也拿出一个梨来，大吃大嚼。刚才大家一起玩的情景已荡然无存。――那时他们还是个孩子，现在时隔多年，不想在这里相遇。“我叫雨生，跟你是同学。”他一个人坐在台阶上看图纸，一抬头看见月月走过。月月一时间找不到话，雨生主动告诉他，自己在省三建上班，这里是他们的一个工地。
　　“我们是来收资料的。”月月说，县上要把施工的文件资料都整理起来。雨生听了说：“工队上的文件资料都在甲方。”与雨生话别后，月月匆匆去找王主任。工厂大门口，王主任站在那儿，一点也不着急。月月一转出楼群就看见了她，心想这人怎么这样聪明，就知道我在这里呢！王主任一点儿也没有感到意外，月月问：“你就不怕我走丢吗？”“灵性！”王主任看也不看她就说。“我这么笨，怎么别人都说好呢！”“哈！”王主任哈哈大笑，“没有人敢说你不灵性。”“这帽子我是戴定了！”月月想。因了雨生的提醒，王主任很快在陕化的办公室找到了有关人员拿到了图纸，那天，她可高兴了。手捧着一大堆的文件资料说：“你看，这还不够收拾几个月的。”
　　档案盒从无到有，柜子从空到实，一页页标签贴上去，一排排一溜溜，渐渐地有了眉目。王主任不常来，资料收来她就不大过问了。不想过平庸的日子，不愿让年华付诸流水，张月月一直忍辱负重，明天，太阳会升起来！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时间在计划里过得飞快。累的时候，一个人站在外面的阳台上，看看外面的街市，树阴环绕，阳光点点，车辆和行人偶尔经过。眼前的一切都是美好的。惟独她总觉得身体不太好，为什么别人都能有健康的身体，而她不能。她还年轻，也不敢想，以后留下丈夫一个人会怎样？常年在外求学困顿的生活，损耗了她的健康，现在，要恢复真难！
　　婚后，夫妻之间的沟通渐少了，大海不爱说话，月月始终沉默。没有争吵，两个人的世界非常宁静。大海有时提出去看孩子，那是月月的侄子张元。孩子开着玩具车，他追着跑，生怕摔了。孩子无忧无虑地转动着转向，他望着孩子直发呆。春燕见此情景，一边抱孩子起来一边说：“你姑夫以后也会有他的孩子！”月月在一旁看着，不知道丈夫如此想要一个孩子！她感到自己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可能时间还要很久。他们带着孩子往前面去，路黑漆漆的，几盏路灯不大亮地照着无人的街，几个小贩在路边的树阴下侍弄着生意，小张元看见这个要，看到那个也要。小东小西没有任何价值，却又价格昂贵，月月觉得不值得，哄着孩子往别处去。那孩子非喊着要，春燕忙抱着孩子往前走，可他一见前面的小物件又闹个不休，月月看那更不值钱，批评孩子怎么老喜欢破烂？那孩子闹得更凶，春燕索性抱孩子回去，说：“不转了不转了！”三个人高兴而来，扫兴而归。大海没觉得有什么，可月月却分明觉得钱真重要，如果有钱让孩子尽情玩，也不会惹嫂子不高兴。人与人的关系是需要用金钱来建立的！
　　档案室，静悄悄的。一堆堆的图纸，一摞摞的文件资料，旁边一张桌子，月月还坐在那儿整理着资料。一页页编码，一叠叠裁齐，一卷卷归档，她在每一个柜子上认真地书写上字母编码，那一个个冰冷的铁皮柜子顿时变得热闹起来，生动起来，仿佛承载着许多宝藏，等着有人开挖。又仿佛从一片荒地渐长出了小草树木，住进了小鸟，于是，清晨小鸟站在翠绿的枝子上清脆地歌唱，婉转动听。每当站在柜子前，月月总有这种感觉。她的憧憬在勤奋的工作中，逐渐变成了现实。
　　“嗯，不错。现在有多少卷了？”王主任站在柜子前扫视一番，她只关心结果，不考虑过程。“260卷。”“再努力一下，看还能再收一些上来，就够用了。”月月不解其意，她又说，升三级非得三百卷。“升级有这么难！”想起自己这么久这么辛苦的工作，居然换来这样一个结果，她不甘心。“这不挺快的嘛！”王主任没觉得辛苦，反觉得很容易。自己就没管不都弄好了？她思量着一边催月月做工，一边跑上面汇报成绩。看似四十卷的任务，哪里是说完就能完。一卷四十页，四十卷一千六百页，每一页必要用心阅读，了解其内容，每一卷又必须要概括出一个主题，有时，卷内内容复杂，不是一句两句就能提炼得出。王主任对这个不做要求，她只要一句话，一句话那不是太简单了？她认为如果月月讲不出，就是故意不好好工作。
　　月月一肚子的苦水倒不出，感觉像头拉磨的驴子，拖着沉重的磨盘，王主任是不允许她提困难的，只让她干活。“岂不知，有些活，人做不了！”她拿来一大堆的文件资料让她整理，可月月发现那一堆东西东拉西凑，根本不是一个工程的，甚至是多家的混在一起。文件间并无联系，她告诉她这没法整理！王主任见完不成任务，又提来一摞少的，说你看看这些，她发现可以，只是内容又不够。这样，她们在原有基础上又增加了二十卷。“280卷！”王主任长叹一口气，“我们不做了。”
　　工作说停就停，她不知道王主任干什么去了，只是一天到晚不见个人影，有时她说已报市上，有时又说孩子病了，档案室里有人来交资料，她也没兴趣了，推说过一阵子，最近在升级验收，本来已经整理好了，来了没处放。从四下收资料到现在不收资料，她换了个人。她请来局负责档案工作的领导来看，又忙着跑局长那儿汇报。月月惊奇，她怎么能说会道，什么话到了她的嘴里全变了样儿，那些男领导，倒仿佛成了她的孩子，她说什么都会听似的。月月不知道她怎么有那么大的魅力！领导们看着月月不说话，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呢？
第八十八章　失败的成功
　　档案室成功地晋升了三级，但月月的心一点也不能平静。没有喜悦，没有奖励，却有很多报怨。
　　小冯告诉她，你要愿意到档案室去工作的话，给局长说把你调去。办公室的老周也跑来告诉她，以后不准再去档案室，你的工作在这里。月月满腹委屈，自己辛辛苦苦干了一年多，当牛做马地干活，好多周末都放弃了休息整理档案，因为局长给她说了一句话，到头来是这个下场！
　　往事不堪回首。那天，王主任高高兴兴地来告诉她，要开会了！她不解其意，开什么会？王主任说市城建档案馆要来开一个验收会，月月担心地问：“那能通过吗？”王主任若有所思，不作回答。她安排给月月一个任务，写领导讲话稿。“领导的讲话为什么要让我写？”月月觉得领导很高深，自己写的怎么可以？王主任说：“你是大学生，你不写谁写，学知识就是为用的！”
　　夜深了，寒冷的屋子里，月月还在桌前煎熬。没写过讲话稿，又刚来到县上，对很多事情都不了解。她细细地回忆了这一年多的工作，并把它和社会现状联系起来，理解并梳理出思路。大海起初在看电视，看月月苦苦思量，逗得哈哈大笑，觉得她干什么都认真。有那么认真吗？月月觉得不管什么工作都要做好。大海说：“让老王去写，她是档案室主任，管档案时间长。你就说你没有经验。”月月觉得推托的话说不出口，碍于情面。夜深了，别人都在看电视睡觉，她趴在稿纸上发愁。催不动月月，大海一个人睡着了，留下月月更觉得孤单。
　　她按着思路，一点一点往下写。夜，黑漆漆的，宁静得没有任何声息，她只听见笔尖在纸上轻轻划动的声音。她的心思，也在这音乐般的沙沙声中流淌。她知道，自己找到了感觉！再看看熟睡的丈夫，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一下子学会写稿子了！“这标志着我县城建档案工作迈上了一个新台阶。”这句话使整篇文章有了眉目。她一边思考一边整理，看着三四页的文字，越读越有精神。第二天把它交给王主任，心想，这下完成任务了！
　　档案会如期召开，王主任向与会领导汇报了华西县城建档案室的工作情况。她照着月月写的稿子大声朗读，赢得满堂彩。听的人精神为之振奋，仿佛工作也无需检查就已经通过了一样。在众人赞许的笑容里，月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庆功宴上，王局长说：“成绩都是王主任的，月月什么也干不了。”月月一听这话，心里别提有多难过，心里想，我这么久受了这么多的苦，你都不知，肖局长还给我哥说，像我这样努力工作的，到年头你怎么都得给发上两千元的奖金！原来你这样想！
　　此后，月月再不去档案室了，她觉得自己和档案室的关系已经结束了。可王主任不这样认为，她凡事都拉着她。年终开表彰大会，她找到月月说，一会给档案室有个先进科室的奖牌，你去给咱领。月月忙推说不合适，要由科长去。王主任劝不动，自己赶到台下去领奖。可是负责办公室的老周今年就没有给先进科室准备奖牌，往年办公室工作先进，她都及早准备了奖牌，挂在醒目处。今年办公室输给了档案室，奖牌也被取消了，王主任本想直接上到台上去领奖，可再一想，还是站在台下等人家叫了再上去。谁知她等了又等，台上只是宣读了个先进，然后就进行下一项了，心里好不扫兴。
　　这一年，王主任工作排名第一，得的奖金也最多。一天，她把月月叫到办公室，拿出几百块钱来给她说：“你看，这是局里给我的，我给你分一半。这里的工作你干得最多，当然也离不开我的支持。局里没有给你评先进，我去找局长了，局长说你跟他是自己人！”月月仿佛受到了莫大的羞辱，她立马起身说：“不要，我不要。这是你的。”说完转身离去了。
　　现在想来，这真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她本想奋斗成功，也像别人一样，有个名分，名是王主任的，自己什么也没有，白下苦了！她想先安静一段时间，但树欲静而风不止。
　　她喜欢文字，对着《现代汉语词典》，认真地朗读书写，再次体会着学习的快乐。这本词典，估计十几年才能学完，但她有恒心，要坚持下去。一天，她正在看书，忽然门帘一掀，王主任笑容满面地冲她一招手，叫：“月月，来！”月月没防备，奇怪地跟她出去，心想这是怎么了？有什么好事情？王主任径直上了三楼，月月一看，她不想到档案室去，可今天她又盛情邀请，无耐硬着头皮上来。她一进门，王主任就在她身后关上了防盗门。“有什么话还要关上门说？”月月想。
　　王主任先是热情地招呼她吃瓜子、花生，并说这是她从家里带来的。月月勉强应付着，忽然王主任话题一转，说：“月月，我想让你把文书档案一整理。”什么？月月一听呆住了，当初她可是说，叫自己只管城建档案，她管文书，现在城建档案好容易升级了，又把文书推给自己？！于是说：“我不会文书档案。”“不会可以学嘛，你灵性！”王主任对此一点也不介意。月月想，我妈生下我，不是给你准备的一盘菜，我灵性不灵性与你有何相干！你不该给我说这话！“我干不了！”月月边说边起身离开。王主任拦住她，说：“城建档案已经升级了，现在无事可做了。文书档案十几年没有整理，刚好给你有个事干。”“你自己的工作自己干！”“你当初可是自己愿意来的呀！王局长给你说了没有？你去给王局长说去！”
　　天下再也找不到比这女人更不讲理的人了，月月不想多说，只想离开。可是王主任守着门，不让她走，并且说：“这是单位，你不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活你干完了再走！”月月气得说不上话，她虽然也能言善辩，却发现对泼妇就没有办法。王主任还在胡说八道，什么你年轻，不能坐在那儿不干活，这里面的活都是你的，我在这儿混工资，两年就退休，我一走这里的活都是你的；什么下面的活小冯都干完了，要你干什么！不能对人没用处……月月实在受不了了，夺门而出。门外，同事的家属湘湘抱着孩子出门来，看到月月忽然从门里出来，感觉有点意外，但她聪明的直觉告诉她，不能说闲话。月月看见她，好像看见了一个讲理的人，湘湘虽来自农村，可她通情达理！月月径直下楼去，王主任走出来，看见湘湘在门口，把防盗门重新拉上。
　　月月下楼来，办公室空无一人，她越想越委屈，眼泪禁不住流下来。姑夫当局长，自己照样受委屈！这时，隔壁办公室老雷走过来，看见月月哭，问：“你怎么了？”月月简单地说了原委，老雷同情地说：“命苦！那老王是个作恶多端的人，你姑夫把你安排去受苦。她什么都不干，在单位害了很多人。”“害了很多人？”月月惊奇地问。老雷告诉她，老王的丈夫在电信局当领导，为了挣钱，在街上承包了一个报刊亭，一个月能挣几千元。后来，上面通知要取消街上的报刊亭，她马上以高价转让给单位的老张，老张妻子没有工作，有两个儿子，家境困顿。老张买下报刊亭还不到两个月，街上就拆除报刊亭，结果，白白损失了几千块，那是他四年的工资！月月听得目瞪口呆，原来在这里工作很不易呢！她还以为大家像一家人一样，唉，我刚到社会上，就跌了个大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