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一部第一卷： 第四章

　　这一天夜里，似乎比平时要安静了很多。本来自8日通过的《关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决定》明确了破四旧的任务之后，这个城市的军人和官员干部子弟组成的红卫兵便开始兴风作浪，大张旗鼓的破除被他们称作四旧的诸多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保存下来的东西。而且，一边破四旧，一边还在揪社会上资产阶级的反动学术权威和出身不好的人群，即所谓牛鬼蛇神。但是，地方红卫兵总以首都红卫兵为标准，北京红卫兵此时也并未大张旗鼓的破四旧，所以这里的红卫兵也仍然在喊口号。而且，揪资产阶级的反动学术权威还不足以闹翻天。可也正是因为我们的林紫山低估或忽略了这两点，使得他轻易的写了那张要了他命的大字报。等毛主席天安门接见红卫兵之后就足以闹翻天，那时候也是他的末日。
　　现在外面很安静，月辉如水。因为有夹带馝馞的合欢树花香的凉爽的晚风，所以很多人都搬了张凳子椅子出去乘凉。又因为安静，外面一些人乘凉讲话的声音可以清晰的入耳，好像说的是今天中午惜文被打的事情。爸爸在房间里坐着，很认真的看书，但是也听着外面人的话语，虽然听的不是很清楚。他的心从惜文被打的那一刻起，就再也不能如往昔的平静了。
　　屋子里面很热，天花板上那个挂索晃动的沾满了灰尘的很旧的三叶电风扇在咯吱咯吱的转着，响声很大，但并不能给这个房间里带来多少凉快。林紫山一个人坐着，有汗水从脑门上流下，但不多。他似乎在沉思，似乎又在观察外面的任何动静，虽然眼睛根本没转。
　　这一边，在惜文房间里，妈妈陪着他，给他扇风，他躺在床上，扇的他很舒服。双腿在床上蹬来踹去，还不停的冲妈妈笑。那一对蓝色天海的大眼睛加上一个弯弯甜甜的笑容，让惜文的小脸有了一种最为纯洁干净的美，他的笑容是能消除人们心中一切忧愁的。
　　“你什么时候睡觉啊？”
　　“再等一会儿嘛！”调皮的一扭一扭。
　　“可妈妈的手都摇酸了哦！”
　　惜文这个小家伙很是享受，他不喜欢上面的吊扇吹的风，而且他房间也没有。他就喜欢妈妈拿扇子一下一下的给他扇风。直到他有困意了才肯停下。
　　“再扇一会儿嘛！”粉嫩的小嘴唇微微扬着，小下巴上的紫色淤痕还没有消去。
　　“你这小屁孩，让妈妈遭罪了！身上的伤还疼吗？”
　　“不疼。”他还吐舌头扮鬼脸。
　　“不疼就好，以后别出去了，要么让妈妈带着你。”
　　“嗯！”就是笑，忽得抬高自己的脚丫子放到妈妈嘴边。
　　“哈，你这个小坏蛋！”妈妈挠他的痒痒，他一贯受不了这样的，忙跟妈妈求饶。妈妈继续给他扇风。见妈妈额上也冒出了些许汗珠，就让妈妈停了。
　　“那你要睡觉哦。”
　　“是啦，妈妈，你出去吧。”妈妈站起来，“给妈妈亲一个！”
　　他起来在妈妈脸上亲了一口。于是妈妈便出去，把房间灯关上。他自己扇着风，可还是睡不着，一下一下给自己扇风，可为什么自己扇风就不凉快呢？他起来，走到窗前，迎面吹来的晚风才真的是心旷神怡，还带淡淡的花香。他喜欢合欢树的花香，丝毫不亚于日后那个凝固成蜜露的他一生之中最爱的栀子花香。合欢树的这种香味成为日后他对这个家唯一美好的回忆。这时候，一朵绯红的合欢花飘过来，停在他的小手心里。他闻了一下，很香，露出笑容，然后使劲一吹，让这朵花飘走，看它飘入黑暗之中。
　　“希望下次再见你，花姑娘！”
　　傻乎乎的说了这么一句后回到床上，想要睡觉，突然想到前些日子爸爸给的那本书还没看，于是跳下床，又打开了灯，翻出了那本书汉译的《瓦尔登湖》。
　　“紫山，还不睡觉？”妈妈在床上，已有倦怠之意。
　　“时候还早，这段日子天天在家，不怎么累人，晚些睡。”
　　“那你要干嘛？”妈妈言语中仍然带着担心。
　　“我能干什么，教书的人自然是看书，还有什么事情可以做。”爸爸哂笑。
　　“那我先睡，今天我有些累。”于是妈妈就上床睡觉。
　　惜文在自个房间里翻出那本书，看着书名，许久。
　　“瓦尔登湖是哪里的湖，名字叫的这么怪。也是，爸爸说是外国人写的，可是我还没有见过外国人呢！都说和我们长得不同，会不会很吓人？”
　　他一个人捧着书胡思乱想。看作者简介，那书上没有作者头像的，短短几行文字介绍：梭罗，美国作家，哲学家，超验主义者，自然主义者。惜文只知道作者是美国人而已。
　　“美国在哪？”
　　他又想起了去年爸爸给他买的一个小地球仪，觉得没什么好玩就放到床底的箱子里去了。于是又爬到床底下把箱子给拖出来，上面也是一层的灰。打开之后，嚯！里面东西还挺多的。什么样的小玩意都有，终归是个小男孩，再怎么说他喜欢学习，知书达理，但好玩确实天性，原来他的小宝贝都藏在这里面。他找出了那个小地球仪，放到了桌子上，就着光。找到了中国，那是他迄今为止最熟悉的国度，按照小学课本上说的是像一只雄鸡样的屹立在世界东方。然后他转来抓去也没看到美国！美国在哪里？中国前面是一个像腊肠样的小岛国，叫日本，再去是蓝色的海洋了，中国上面有一个大国家，老师和爸爸都说那是苏联老大哥，后面和下面是些乱七八糟的国家。可也没看到美国啊！他又向前转，终于在那片最大蓝色的尽头看到了一个国家——美国。
　　“在中国下面？”这是他最初的对美国的理解。
　　一个小时后，林紫山看完了书，惜文也已经睡觉，因为灯已经关了。他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到窗前，外面更加沉寂，已经没有人在说话，说话的人都回家了。天上的月光那么明亮，照的街上看的都非常的清楚。爸爸戴着一副眼镜，可是并不是个文弱的书生，爸爸身体很结实，身材很高大。他站在窗前，头脑里却泛起了惜文中午说的话：
　　“我听到他们骂你，还要抓你呢！”
　　他却微微的苦笑起来，自言自语：“抓我？当然，这是迟早的事情了！我不是文化领域的反动权威么？何况，你们迟早发现我是大地主出身，是最坚定的反革命分子！”
　　他回过头看着妈妈熟睡的样子，很恬美。走近，伸出手轻轻摸着妈妈的脸。
　　“晓蝶，请不要怪我，为了明哲保身，为了苟且度日，我可以眼见自己的同行被冤屈批斗而不闻不问，眼见自己的好友被口诛笔伐也无动于衷，但我没有办法看自己的儿子受别人欺负毒打而无动于衷！我拥护毛主席的伟大事业，但我绝不赞成红卫兵胡作非为！他们横扫牛鬼蛇神愈演愈烈，学校的老师和出身不好的学生都被他们揪的差不多！我就是下一个！何况，我俩都是地主出身！你的身份或许没人知道，但我的身份他们一定可以查出！到那时，我的身份是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和地主反革命反社会主义者，我会被狠批狠斗！晓蝶，我是躲不过的，你知道么？我不如地狱，谁入地狱？我可以战斗，没有刀枪，但有笔，我必须要为我的同行，为我所奉献终身的事业正名，揭露他们的罪行，即使会给我带来灾难！我考虑过了，他们总不可能把我活活打死，毕竟这还是一个社会主义的国家。与其等他们来抓我，不如我挺身而出，也能落得我光明磊落！就让他们批斗我吧，最多伤筋断骨，我的身体也算结实，也不至于死吧！但这口气不出我真是心里难受，我的儿子竟然被那帮畜生毒打！”
　　于是我们的林父毅然的又坐到书桌旁，拿起了他的纸笔。那是一支崭新的钢笔，还是学校奖励爸爸的业绩的，是书记亲手发给爸爸的。在这微弱灯火下却显得是那么的明亮，那白纸也是那么的干净，一点点污渍也没有，今晚它们就要接过这神圣的任务。
　　四天过去，没有什么动静。这一天是1966年8月19日。上午，爸爸从外面回来，拿了一份报纸，脸上显露出难以知晓的神色。看见妈妈和惜文都在，还算有点欣慰。
　　“又怎么了？一脸的怪表情！”妈妈略笑的问。
　　爸爸一屁股坐了下来，把报纸丢在桌上，“昨天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接见百万红卫兵了！”
　　8月18日，经中央文革领导小组安排，北京百万群众在天安门广场举行“庆祝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群众大会”。毛主席身着军装，在天安门城楼上首次接见了来京进行革命串联的全国各地的红卫兵。这是毛主席第一次在天安门城楼接见红卫兵。林副主席在大会上发表讲话，鼓励红卫兵“要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要打倒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要打倒一切资产阶级保皇派，要反对形形色色的压制革命的行动，要打倒一切牛鬼蛇神”，并号召红卫兵“要大破一切剥削阶级的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正是“八一八”之后，老红卫兵的破四旧，整知识分子和文化工作者，横扫牛鬼蛇神这个神圣的任务才没有任何阻挡，如同烧杀抢掠般的排山倒海而来。但，也因为这一次确切喊出了打倒资产阶级保皇派的口号，批斗党内走资派和修正主义分子终于在学生群众中达到共识，使得老红卫兵最后戴上“保爹保娘”的帽子失去了影响力，取而代之的是平民出生和知识分子组成的造反派红卫兵，并且规模远远超过老红卫兵（关于老红卫兵和造反派红卫兵以及保守派红卫兵我在第二部的开篇章节里专门讲述）。
　　妈妈拿起了报纸看了看，上面刊登了毛主席在天安门接见百万红卫兵的盛况。妈妈放下报纸，长长叹了口气，“现在这情况，我看是要持续一段时间的了，我们只有明哲保身了。”
　　爸爸却冲妈妈笑起来，笑容让人发冷汗，“明哲保身，我看是保不了了！”
　　“什么意思？”妈妈神情顿时紧张。
　　就在这个时候，楼下传来一阵嘈杂而强烈的叫喊声。妈妈走到窗前往下一看，原来是一大群的红卫兵，妈妈骤然神色仓惶，“怎么闹到这街巷里来，快快走吧！拜托快点！”
　　“怎么回事？”爸爸问。
　　“是红卫兵！”
　　“喝！他们终于来了！”
　　“什么意思，什么他们终于来了？”妈妈的心似被一把揪住不放。
　　爸爸也走过来看，真一条绿色长龙，挥着拳头，举着牌子，大喊大叫的，走到他们楼下就停下来了。一群人中当天打惜文的那个人站出来，“就是这里了！”
　　另外一个说，“好，我们上去！”
　　于是这两个人开始踢大门，铁门哐啷哐啷的响。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妈妈终于冲爸爸大喊起来，她那恐慌的眼神！
　　“对不起，晓蝶，我没有办法看着儿子被他们欺负，没有办法看着老师们全变成他们的奴隶！”爸爸似有愧疚。
　　“我的天老子！！”我们的妈妈情绪顿时失控，捂着脸，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放声大哭起来。惜文被妈妈这一举动吓着。楼下，看门大爷被吓怕，赶紧打开了大门。
　　“你们……你们有什么事情？”看门大爷畏畏缩缩喊道。
　　“老头，林紫山一家是住在这里吗？”
　　“是，是的！”
　　“他们住在几楼？”
　　大爷见他们来势汹汹，怕得很，“四，四楼！”
　　“你让开！”
　　便推开看门大爷，直往去了！妈妈站在门口，听到楼下脚步声，赶紧的把门给关住，外门是铁栏，内门才是木门，两扇门全锁住。数十秒钟之后，他们上来了五六个人全挤在门外。
　　“林紫山，你给我出来！”他们拍打着铁门。
　　“你个资产阶级的走狗，快点给我滚出来！”
　　他见没用便用脚去踢。他们不断得用恶俗下贱的词语叫骂，爸爸忍不住，要往外去。妈妈拉住，眼神有责怪更有恐惧，“你还要干什么？”
　　“畏畏缩缩才不是君子所为！我敢作敢当！”
　　“君子所为？你就不考虑我和儿子了？”妈妈的伤心的眼泪还在流淌。
　　“现在没办法了，我不出去他们就一直在这里骂的！”
　　“你就让他们骂吧，骂又怎样？你想他们把你打死吗？”
　　“我想他们还没有那个胆量敢打死我，我去了大不了挨揍一顿而已，再说他们不一定是我对手！”此时的林紫山对局势仍抱有一丝幻想。
　　爸爸还要出去，妈妈扯住他，“你有事，我也死了去！”
　　第一次看见自己心爱的妻子的眼神如此的坚定，从未有过，爸爸皱眉，盯着妈妈看。惜文被这门口的那些人的一幕幕拳打脚踢吓坏，他跑过去拉着妈妈的衣角，“妈妈，外面是谁？”
　　说着眼泪也流出来。妈妈安慰她的乖儿子，“不要紧！别哭，很快就没事的！”
　　爸爸冲着门外喊，“柯大中，我知道是你们，你们好歹曾经也是我的学生，要说什么到楼下说，我在窗口和你们对质，你们别在这里死捶硬打，吓坏我的孩子！”
　　“林紫山，你这个资产阶级的文化狗，反动学阀！你有种就出来接受党和人民的审讯，别缩在家里！”他的语气多么威严正义。
　　“你们先下去，我就下去！”爸爸厉声喊道。
　　那个叫柯大中的便对另一个人说，“队长，我看我们先下去，在他家门口守着，我就不信他不出来，这铁门我们现在也没办法打开！”
　　这个队长乃是本市一位将军的儿子，算是本市红卫兵的先锋。他动了动头上的帽子，中间一颗五角星非常鲜红，“好吧。”
　　于是柯大中的人就吼道，“林紫山，我们就下去，你要不下来就是龟孙子！”
　　“你放心，我不会当你的孙子的！”他们中一俩个人就捂着嘴笑，他正要骂却被那队长喊住，“行了，好歹你原来老师，先下去再说！”
　　爸爸听到他们下楼脚步声，心稍稍放下。妈妈催惜文，“快回你房间呆着，别出来！”惜文不肯，妈妈硬拉着把惜文带进了房中，关上了他的房门，惜文只能在里面拍着房门。
　　“怎么？他们里面不是有书记的儿子么？”
　　“书记儿子早被他们踢出去了！他们的爹妈都是政府和军队里的人，才不管校党委的死活！书记被抓起来批斗，他儿子也早被踢出去了！”
　　那几人下到楼下，和那群红卫兵站在了一起。见爸爸迟迟不肯下来，他们又开始大骂，“林紫山，你这缩头乌龟，怎么还不露面？”
　　爸爸就走到窗前，打开窗户，探出头来，“我在这里！你们想要怎么办？”
　　柯大中看到爸爸，就朝他大骂道，“你终于肯露面了！我要怎么办？我要揭发你，揭发你这个人面兽心的走狗！”
　　“喝喝！我是人面兽心的走狗！太可笑了吧！”爸爸反讽道。
　　“哼！你做了什么你清楚！”那个柯大中说道，“以前在学校我就觉得你有问题，原来你是隐藏在我们学院里的资本主义的卧底！我们要消灭你！”
　　“消灭我！你们如何来消灭我！”爸爸厉声呵斥。
　　“我们是毛主席的红卫兵，毛主席是我们的红色司令！你公然的反对我们就是反对毛主席，就是与毛主席为敌，与人民为敌！”好一句反对我们就是反对毛主席！！
　　“我呸！”爸爸一口唾沫吐下去，几个人忙站开。爸爸看着就笑，“你们也知道脏啊！你们不知道从你们口中说出的话才是世界上最脏的吗？你们不配叫毛主席，毛主席的名声都被你们玷污了！”
　　这时候人群沸腾，那个叫柯大中的对身后红卫兵叫道，“看见了吗？同学们，这就是他本来的面目！这样的人我们是坚决要消灭的！”
　　于是一个人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朝惜文家窗户扔去，爸爸机灵的一闪躲过了，可是窗户上的玻璃被噼啪击的粉碎，石头和玻璃碎片一起飞进家中。妈妈吓得叫起来，在房中的惜文也给吓住了，屏气凝神。接下来就不断得是石头飞进来声音，击打家具的声音，砸到地面的声音以及击打墙壁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你们这群暴徒，要做什么？”
　　“你不出来，我们就用石头把你家填满！”
　　“你们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带你到全校师生面前，毛主席画像前忏悔！”
　　“全校还有师吗？全是发疯的生了！你们这些红卫兵才是真的反动派！”
　　“我让你嘴硬！”他竟然拿了一把水果刀就朝爸爸扔去！爸爸险些中刀，妈妈更是吓得不轻，跑过来，“你有没有事？”
　　“没事，没有伤到我！”爸爸心有余悸。
　　于是妈妈趴在窗口朝他们大喊道，“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那柯大中不耐烦，“你耳朵聋了？我们要把他带走到全校师生和毛主席画像前忏悔！”
　　“说的好听，你们带走了他不要打死他！”妈妈哭喊道。
　　那个队长说话了，“我们是红卫兵，不是劫匪，林紫山在四天前发表文章公开反对红卫兵，你可知道就在昨天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接见了百万红卫兵，要打倒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林紫山胆敢在革命一片大好形式下抛出反党反革命言论，不是资产阶级的反动学术权威的反动学阀，还是什么？像他这样的，公然反对毛主席，这是绝对要批斗的！”
　　“那你们怎么不揪政府机关里的走资派，就知道整老师和知识分子？”
　　“修正主义分子主要在学校，正是林紫山这样潜藏在学校和文化领域的资产阶级反动敌人，要把我们社会主义接班人培养成资本主义接班人，要把我们老革命家一手建立起来的红色江山变成白色恐怖的资本主义地狱！现在不批不斗，更待何时？”
　　“我不听你们一些鬼一样的道理，你们不能把他带走，不行！”
　　“呵呵！不行，不行我们就一直在这，不让你们这栋楼任何一个人出来，谁出来就打谁！”柯大中放肆笑起，丑陋的嘴脸让人想吐，妈妈再一次绝望。
　　那队长又说话，仍然故作庄严与正义，“林紫山，我敬重你是个有名气的人，现在你已经深深的中了资本主义的毒了，我们必须在毛主席画像前好好的教育你才行，我真不忍心看着你这样一位有文化的人沦为资本主义的傀儡！”
　　爸爸说道，“你总算说了一些人话！不过我林紫山活了三十多年，什么风风雨雨没有经历过，我岂是轻易受他人诱惑的人！你们今天要把我带走，我就把我的命交给天了！”
　　那队长也不耐烦道，“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再不下来我们指不定扔什么上去的！”
　　妈妈怒火中烧，满脸的泪，“你们扔吧，扔吧，说什么我也不让你们把他带走！”
　　爸爸看到妈妈这样就安慰她，“你不要难过，从我写那篇文章起我就已经知道自己有这一劫了！我现在就跟他们走！你放心，我很快就回来，他们不是要我忏悔吗？我就给谈们忏悔！游街挂牌戴高帽都行！”
　　他要走，妈妈死拉住，“你别走！你别走！他们全是疯子，全是疯子！他们会打死你的！”
　　“不会，你要相信我！他们纵然是把我打得鼻青脸肿，伤筋断骨的，但也不至于死，只要过了这次就没事，他们也是作威作福，我经过了这次就会好的！”
　　爸爸擦去妈妈脸上的泪水，尖锐的目光从他的眼镜中透射出来。然后转头向他们喊道，“我跟你们走，我走后你们不准为难我的老婆孩子！”
　　“我答应你，你快下来！”这个队长说话的语气显示他有承诺的能力。
　　爸爸要下楼，妈妈扑在地上拉住爸爸，摇头，涕泗横流，“别去！你别去，紫山！”
　　“好好照顾惜文！”便用力甩开了妈妈。
　　爸爸走到惜文门前说了一句，“儿子，好好安慰你妈，爸爸很快就回来！”于是打开门下楼了，妈妈起来想要跑去扯住爸爸，却被爸爸锁在家里，“紫山——！”
　　妈妈绝望，堕入绝望的深渊，瘫坐在地上。
　　“爸爸，别走，别走！”惜文在房间里不停地呐喊。
　　门口，五楼赵大姨和三楼方婶婶，爸爸把钥匙放到赵大姨手里，“赵姐，我走后再开门。”说完爸爸下楼来到他们的面前。
　　烈日下的林紫山显得高大威猛，正气凛然，浑身君子坦荡荡。
　　“老师，你终于肯下来了。”
　　“柯大中，老师当初真是看错你，没想到你竟然会是这样一个人！”
　　“大难临头还在说风凉话！”他奸笑。
　　“走！”另一人拉着爸爸的手臂。爸爸甩开，“我自己会走！”于是爸爸就这样被他们带走了！又是重复先前的风景，一条绿色的长龙，在一阵嘈杂声中缓缓而行。
　　妈妈趴在窗台边看，有气无力，“紫山，你可别真出什么事情，那我们全家都没用了！”
　　来到惜文门口，打开了房门，惜文看见门开飞奔至妈妈怀中，“妈妈——！”
　　“惜文，咱们家遭祸了！”
　　母子相拥一起。惜文听到了爸爸对自己说的话，像爸爸一样擦去妈妈眼角泪水，
　　“妈妈，别哭，爸爸会好好回来的。”
　　小小男孩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