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巧遇的命运(二)
作品名称:半枚军功章 作者:吉林老兵 发布时间:2015-03-25 13:26:15 字数:3293
一九八八年的秋季,还像往年一样火热加杂着秋凉。老钟照例是早早起来,做完自己多年来“抄袭”或自创的健身操后,拿起一把小刀子修理着院子周边的榆树墙。别看这榆树墙不大,这可是老钟的心肝宝贝,那是品味的象征。
因为是“老干部”,离休了也是离休的“老干部”,爱好当然得有所不同。要高雅一些,这是老钟性格和虚荣心双重因素导致的。别的人退了、离了,遛个弯、聊个天、打个牌,聚到一起论个蜚短流长什么的。可老钟不是,他是看书读报、养花弄草,绝对的与众不同,也绝对地用眼睛的余光去看身边没有“品味”的人。所以,邻家的小院的栅栏是木制的或砖砌的,唯独他家的小院却是“树制”的。平整、干净、有楞有角的榆树墙成了钟家的标志性修饰,如果有人要找老钟家,人们不指房子,只说一句:那家有榆树墙的、像园林的院子就是……
钟嫂起来的晚一点,一辈子围着锅台和孩子转。如今孩子们该嫁人的嫁人了,该工作的工作了,她也改了职业了,变成围着锅台和老钟转了。点上火,添好水,钟嫂也来到院子里,活动着胳膊伸着腿,欣赏着老头子的杰作。
“哎,我说钟浩这几天说是休探亲假回来,是不是快到了?这时间咋过得这么慢呢?”钟嫂边甩胳膊边说。
“你这老太婆,不是前天才接到的信吗?哪有那么快,急啥,早晚不得回来。”老钟没停手中的小刀。被剪掉的树叶在飞舞的刀片下,纷纷落到树丛间。
“就你心大,这孩子一扎进山沟里就是两三年,我就看过一次,那可是我身上掉的肉哇。你个死老头子就是不知道心疼孩子,自私。”钟嫂狠狠地剜着老伴。
“我说你这个老婆子,胡嘞嘞个啥?那不是‘运动’把我整的吗?那时候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还有精力管孩子?不过这几个孩子也真亏了你呀,这点你是有功的。”老钟不停地修着树,刮得铁青的脸始终没有抬起来。
“算你有良心,这孩子总算养大了。看,老三不是出息了吗,也开始挎上牌子了,像他爷爷,是老钟家的种。”钟嫂自豪地啧了两下嘴。
“别胡说,小点声。我儿子怎么能和他爷比呢?他爷那是给日本人干的,咱儿子现在是给共产党干的,两码事。”老钟紧张得要命。他就怕再被人揪住了小辨子,告他个“皇军的忠实走狗”的罪名。曾经的那场运动可把他整怕了,一直称他是“皇军的忠实走狗”,还不是因为他父亲的原因。
“瞧你那胆吧,现在都啥年代了?以后不会有运动了,放心吧,好好过你的日子得了。”钟嫂不屑地瞟了老头子一眼。
“我看咱儿子肯定能超过他爷爷,怎么也得弄个中校一级的官吧?整个少校那也和他爷平级呀。”老钟拍打着身上的碎树叶,他终于修完了树墙。这是他每周一次的工作,也修不了几次了,霜降一来树叶就落光了。
“我可不管他当多大的官,我得帮他把媳妇张落上。二十五六了哪能不成家呢?部队再提倡晚婚也不能晚到胡子老长了再成家吧?”钟嫂关心的是儿子对像的事。
“行了,快回屋里做饭去吧,一会锅烧干了。”老钟这一提醒,老伴才想起来锅里还烧着水。叫了一声“天呀!”跑进了厨房……
“钟老师,拾掇院子呢?”老钟正在扫着落叶,隔壁的他王婶不知什么时候转了过来。她是没事就喜欢串门子,和钟嫂有说不完的知心嗑。
“是呀是呀,是他王婶呀。”老钟有些看不起王婶,其实是看不起王婶的老伴。一个“疯老师”咋能入他一个“老干部”的法眼呢?但他还是觉得这个王婶还不错。虽然人长得难看点,骨瘦如柴,黑黑的,可心眼好。照顾一个“疯子”和一个不讲理的老公公,还带着一帮的孩子,人都累成啥样了,可还是一心朴实地顾家。
“钟老师就是干净,这小院让你伺弄的,跟皇家花园似的,呵呵,有老干部的样。”王婶也是一名退休的老师,说话当然有窍门了,专捡老干部爱听的说。
“哈哈,哪里呀,这不是习惯了吗。再说儿子要回来了,拾掇拾掇像个样。”老钟脸上挂满了喜悦。一是儿子给他长了脸;二是他王婶说话听着顺耳。
“谁要回来了?是钟浩吗?那个当军官的老三?”王婶耳朵立刻支楞起来,生怕听错了。
“是呀,又有两年没回家了,这不是前两天来信说休探亲假吗,八成这两天就到了。”老钟还是满脸的笑容,没注意到王婶脸上的表情。
“哎哟哟,那好哇。老三就是出息,招人稀罕。那得好好收拾下,大事呀,不会带对像回来吧?”王婶试探着问,眼睛盯着老钟的表情。这是她急于寻找的答案,她可是惦念钟浩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急不急,儿子出息了,对像还愁啥,那不得挑挑捡捡呀。我家那老太婆说了,老三找对像不能挖到筐里就是菜,要好好去去泥,撸撸菜叶子。”老钟笑容里又透出了傲气。
“那是那是的,钟浩当了军官了,终身大事可不能马虎,要挑要捡的,好好挑……”王婶话没说完,火急火燎地往家挪着步子,颇有一股迫不急待的感觉。
“是得选一选,当父母的要把关,但还是得儿子自己拿主意,怎么也得找个门当户对的吧,否则将来可就麻烦大了。唉,这孩子不出息操心,这出息了也操心,当老人的呀就得操一辈子心,他王婶你说是不是?”老钟讲起儿子那是滔滔不绝,眼睛也根本没看身边听他讲话的人。没听到有人回话,急忙抬头看了一眼,王婶的人影早没有了。老钟撇了一下嘴道:“咋这么没礼貌呢?走了也不告诉一声,还老师呢……”
“妈,我回来了。”第二天一大早,钟嫂正在做着早饭,钟大哥在帮着老伴添着柴,院子里传来了喊声。
“哎呀!老头子,听是老三回来了。”说完,钟嫂把湿漉漉两只手往腰间的围裙上擦了两下,转身就奔出门去。
“我说你瞎扎乎个啥?那是老四的声音,这都听不出来,真是的。”老钟不紧不慢地添着柴,头都没抬。
“老四?那我听错了?”钟嫂推开了门,果然看到了老儿子——钟强。
钟强二十三岁,长得白净净的,身高、体格都比哥哥钟浩壮实。从部队退伍后分配到市里的一家电子仪器厂当了工人,在部队就从事电器仪表工作,现在也算是干起了老本行。可在部队那是给飞机检查维修电器仪表,可比这厂子里的活牛多了。住在单位的宿舍里,只要有时间就跑家来“蹭”吃喝。按他的话讲主要还是惦念着父母吗,每次回来也都是大包小裹的,从不空手。
“哎哟,真是老四呀,我还以为是你哥哥回来了呢,你这是又休息了?”钟嫂看着老四问。
“妈,今天不是礼拜天吗。咋的?我哥回来了?”钟强倚在门口急切地问。
“是呀,来信说这几天休假,所以你回来妈还以为是你哥呢。”钟嫂显得有些失落的神态。
“看看,妈就是偏心眼,我这总回来你都不说好,我哥几年不回来一趟,倒当成了香馍馍。”钟强故意逗着老妈。
“你这死小子,两回事儿,你哪次回来妈没给你整好吃的?瞧你吃得肥头大耳的,没良心的。快进屋!”钟嫂扭头往屋里走。
“爸,烧火呢?”钟强和爸爸打了个招呼。
“啊,老四回来了。又瞎花钱,上次你买的东西还没吃完呢。”老钟看了一眼四儿子,继续烧着火。
很快早饭就端了上来,老四抓起馒头大口吃起来。每次回来他都这样,跟饿狼差不多。
“我说你咋饿成这样了?单位吃不饱咋地?”钟嫂心疼地给儿子夹了口菜。
“妈,单位那伙食还能吃?进食堂跟进刑场差不多,你看我都瘦成啥样了?”钟强说完,还伸胳膊让钟嫂摸摸。
“别在哪瞎白话,你这一身的膘吃不好谁信呀?你哥那才叫吃不好呢,身上哪有多点肉?山沟子部队,不把人憋坏了呀?”钟嫂打了一下老四伸过来的胳膊。
钟强斜了一眼妈妈说:“你得了吧,部队伙食才好呢,我哥就是瘦肉型的人,吃啥都不长肉,不像我喝凉水都胖,嘿嘿。”
“得了,快吃吧,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嘴。”钟嫂数落着老四,端起粥喝了一小口,眼睛不住地往窗外瞟。
吃过早饭,钟强抱着个篮球边玩着花样边走出了家门。看着儿子的背影,钟嫂叨咕着:“死小子,一刻没有闲着的时候,就知道疯。”
“年轻人好动不好静,多运动是好事,这随我,喜欢体育。”老钟接茬道。
“嗯,随你随你,好事都是随你的。你瞧瞧你运动的,腿运动坏了吧?”钟嫂不屑地瞅了老伴一眼,开始收拾桌子。
老钟白了一眼老伴,没话说了。他的腿得过骨质增生病,据说就是年轻时当体育老师运动造成的。虽然吃了不少的药,也到疗养院治了两年,可效果并不明显。有时候走路不对劲了,这膝盖一下就可能脱臼出来。所以,钟嫂从来不让老伴干力气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