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时间就像一把锉刀！
　　早在几年以前，上官梦兰突然发现鬓角处出现了些许白发，她有些恐惧的叫声让正斜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宋天鸿吓了一跳，他赶紧坐起来问道：“怎么回事呀，咋咋呼呼的？老伴！”
　　她神情紧张的从洗漱间走出来，夸张的指着鬓角处说：“我有白发啦！宋天鸿！你刚才叫我什么！？老伴？我真的老了吗？”
　　宋天鸿的眼光从眼镜框上翻出，瞅着她说：“都当奶奶的人了，不老行么？你以为你是妖精啊！”
　　她扑了过去，把他压倒在沙发上凑在他耳边咬牙切齿的说：“我不想就这么快就老啦！我的宋大老板给我挣下了一份如此大的家业，我得好好的慢慢的享受享受！”
　　宋天鸿挣扎着起身搂着她说：“呵呵，你要怎样才觉得是享受啊——宽敞的别墅住着，衣食无忧的日子过着，还不满足呀？没听说么，广夏千间夜宿三尺，良田万顷日食三餐！有白发了，又能怎样啊？白发可以染黑，那皱纹呢，你总不能拿个熨斗烫平吧！有老头在你身边，有儿孙在你身边，就是享受！就是天伦之乐也！”
　　她噗嗤一声拍了他一下：“又要酸不啦叽的了，少来！”说着就势把头枕在他的腿上：“从今天起，给你增加一个新的任务，等会我去买一梳黑回来，帮我染发。这黑白相间的，灰不溜秋的像苎麻，难看死了。”
　　宋天鸿道：“上理发店不更好吗？干嘛要在家里这么麻烦！没钱呀，我给你！”
　　梦兰道：“怎么？嫌我老了！我就是要你给我弄，我得享受你——老伴的服务！雅妮！雅妮！”
　　儿媳王雅妮从楼上应着下来问：“什么事呀？妈。”
　　梦兰说：“雅妮，我有白发了，要你爸帮我染染，他好像不乐意嘢，他是不是嫌我老了？”
　　雅妮莞尔一笑：“怎么会啊，我爸是那样的人吗？您多虑了。”
　　宋天鸿说：“别听你妈胡诌，如今她倒经常疑神疑鬼的了。”
　　自从儿女们都成家后，儿子宋小珑当仁不让的进入了父亲麾下。女儿上官玲和丈夫是某品牌小轿车的区域代理商，在周边许多个城市开有专卖店，生意也是风生水起，还把童芳夫妇也拉了进去，将省城一家4S店交给他们经营。
　　宋天鸿从高盼那里知道童强他们收购牲猪走了麦城的消息，就曾经马上去信邀请童强和文小利来地产公司担任采购，却获知他们已经结伴去了永州的消息，在知道他们两人去学习养蛇技术的时候，不懂期间奥妙与行情的宋天鸿真替他们捏了一把汗，总觉得养殖的风险太大。
　　小珑进了地产公司不久之后，宋天鸿就决定退隐江湖，整个公司事务完全交由王盼和小珑哥俩打理。家中的三位老人已作古十几年了，孙子还小，离不开娘，当专职太太的儿媳雅妮完全可以应付得过来。
　　老夫妻俩无牵无挂，去了几个心仪向往的地方旅游观光之后，就再也不想这档子事了——用上官梦兰的话说，旅游简直是花钱买罪受！还不如在电视上网络中看些纪录片带劲！
　　老两口都有一个共同的感受，那就是回大山冲住上一段时间比成天呆在城里要舒适安逸得多——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享受着村庄的宁静；吃着有滋有味的饭菜；就着一杯绿茶与熟识的同龄人谈今论古；自制的米酒中酝酿着古老的甘醇；血液中律动的依然是朴素的遗风；笑中含着的泪花飞溅着快意的酣畅与爽朗！
　　喜欢与他们夫妇一同回大山冲的还有高大为梅淑芬夫妇。经常要回去的建议就是高大为提出来的，高大为坚持要在工地看守大门时，生了一场病——有一段时间，他隐隐觉得下体有些胀痛，身体一直硬朗的他开始还没当回事硬撑着，后来实在痛疼难忍了，才告诉了老伴梅淑芬。
　　梅淑芬马上叫来儿子高盼开车将他送到医院看医生，一检查才知道引起痛疼的原因是因为精索静脉曲张。母子俩和医生商量后，认为他双下肢存在多年的静脉曲张也会是一个隐患，为了彻底的达到根治的目的就干脆一并都给他做了手术。为了保证手术的成功和早日康复，高盼跑前跑后的忙乎，除了请了主治医生吃饭还悄悄的塞了红包，就连看护的护士他都给了红包，医生护士都知道高老板的身份，又得了好处，自然是悉心关照，医患之间的关系自然相处得异常融洽，彼此间说话就比较随意。
　　一天一个看了病历的小护士背着梅淑芬突然对高盼说：“高总，这是您亲父亲吗？”
　　高盼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当然！怎么啦？”
　　小护士嫣然一笑：“哦，没什么，随便问问。”
　　高盼也没把她的问话放在心上，父亲出院后又过了一段时间的康复，又想着去工地，没想到儿子说：“爸，您给我留点面子行不？”
　　他说：“这有什么关系，权当锻炼身体。”
　　梅淑芬又气又急：“你这个死老头子，就是骨头贱！也不想想，你去守大门，让我们儿子在外头怎么说话？”
　　儿媳也说：“您要是觉得闷，每天就和妈一起去公园跳跳舞健健身吧。”
　　他马上说：“那事我做不来。”
　　自认为身体依然硬朗的高大为，因为儿子儿媳不给他事做而闲得发慌，终日无所事事的除了一日三餐就是看看电视或睡觉。他本来是电视也不想看的，纯粹是打发难熬的时光，浑身不自在的时候，就开始絮絮叨叨的和老婆争论，说她来长沙的这些年里，做饭菜的手艺越来越差，吃到嘴里怎么都觉得没味道。
　　哭笑不得的梅淑芬告诉他：“城里的菜都是大棚里出来的，种菜的恨不得一夜之间菜就长成，会好吃么？那莴笋手臂一样粗，放进锅里一炒能出半碗水，闻不到一点莴笋香味。电视新闻里不是说，黄瓜茄子放进冰箱里还在长哩！你种了一辈子的菜，能种出那么大个的茄子吗？里面像泡沫，就是没茄子香味。你以为我愿意呆在这里呀！等孙子上了初中住校了，我就和你回去住，行吧？他们让你当甩手掌柜享清福，你倒嫌不自在了。”
　　他苦笑着道：“还真让你说着了，我这人就是犯贱。你看我除了去天鸿和童芳他们两家走走玩玩，就再也不认识谁了。我看这样，以后我们回去养两头不喂饲料的猪，养几十只鸡鸭，承包一口山塘养点鱼，再种些蔬菜，搞一个家庭后勤基地，让儿子他们也少吃点乱七八糟的东西。要不，我一个人先回去干？”
　　梅淑芬故意逗他：“行，你说的这些事，我都会做。我们轮换着来，一人干一年。”
　　他说：“那你还不如杀了我，为了儿子孙子你就再‘委屈’几年吧！”
　　梅淑芬横着眼睛看着他：“你想得倒美！喔，盼盼他们三口每天早上就出去了，要到晚上才回来。你自在了，把我一个人撂在这，大白天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就该闷死呀！有你这尊菩萨在，我好歹也有个说话解闷的伴。那话怎么说来着——叫少来夫妻老来伴！再说了，你儿子会同意你一个人回去？”
　　老婆的一番训斥，让他无言以对。他便隔一段时间就去宋天鸿那里玩，撺掇他们夫妻俩星期天开车回大山冲玩，和七爷海六子他们喝点小酒，摆摆龙门阵。
　　宋天鸿更是乐意，一到单丽家，他就吩咐：“丽姐，吃饭时，那个黄豆炒辣椒不能少啊，趁着现在牙齿还咬得动，得多吃点！哈哈！”
　　看着父亲的举动，儿子高盼对他妈说：“我爸和外公一副德行，放着清闲的日子不过，爱这么折腾！”
　　他妈回答道：“你爸呀，嫌没事做，浑身不舒服，在这里又不认识几个人，没乐趣。人呐，一上了年纪就会有落叶归根的想法。”
　　上次从大山冲回来，宋天鸿就一直记着一件事，那就是皇甫七爷九十寿诞！
　　这天早饭后，老伴梦兰说：“出去逛逛不？”
　　他看着她说：“去哪逛呀，这街头巷尾都逛了这么多年，眼睛都疲倦了。”他刚说完猛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说：“也好，还有几天七老太爷要过生日了，老头平时爱喝点小酒，我们去买一对高档一点的保健酒给他。”
　　两人边走边瞧，忽然听到前边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紧接着带着锐利的唿哨声的冲天爆竹接连凌空炸响。宋天鸿一抬头就看到前边街口挂着几条横幅和几个随风摇摆的巨大的气球条幅，上面书写着——恭贺暖心大药房隆重开业！
　　梦兰道：“那就去这家新开的药房看看！”两人刚走上台阶，就见一位谢了顶满面红光的六十多岁的老年人笑盈盈的喊：“上官！还认识不？”
　　梦兰立马停住大量着对方，片刻之后，她立即趋步上前百感交集的叫着与他拥抱了一下：“呵呀，陈东方！你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呀！几十年没了联系，你还好吧？”
　　陈东方一边拍着高高隆起的腹部，一边打着爽朗的哈哈：“你看我现在的身材，富态吧，早不是当年的瘦猴样喽！弹指一挥间啊，四十余年啦！人生有几个四十年啊！没想到我们还能在今天碰上，缘分！缘分！缘分啊！”
　　他一边感慨一边与宋天鸿热烈的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