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孤岛遗恨（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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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毕竟是乐观的，整天限制在家庭生活的小圈子里，不及视野开阔的男人那般远虑。
　　而中国恰恰有句古话：“没有远虑。必有近忧”。作为蒋家少奶奶的石静宜，逃到台湾之后，在经济萧条世风而下的形势下，仍然盲目乐观自信，斗胆染指于军费，终至酿成一场杀身之祸。
　　蒋纬国将石静宜安顿到台湾之初，选择在台北官邸林立的广州街武昌新村居住，与逃往台湾的山西军阀阎锡山为邻。他还将养母姚冶诚安顿在桃园，与岳父石凤翔为邻，以便两亲家相互间有个照应。每逢礼拜天和公余时间，蒋纬国偕爱妻石静宜到桃园看望养母，顺便也到岳父家里走走，两家姻眷礼尚往来，和睦相处，虽然时常思念留在大陆的故旧亲人，小日子过得倒也算平平静静。
　　不久，装甲兵司令徐庭瑶退役，蒋纬国由副司令接任司令职务，被晋升为中将军衔。夫贵妻荣，石静宜被尊称为“司令夫人”，经常出入于装甲兵司令部。耳濡目染，少年时代的从军梦幻又不自禁地袭上心头，她自知今生今世当不了军中花木兰，却想借此机会过一把兵瘾。因此，她让蒋纬国给她弄来一套女式军服穿在身上，脚蹬长筒马靴，神气活现地出入于军营，与丈夫手下的官兵聚会，其热情奔放的豪爽个性颇有点男子汉气派。她还时常自己开着小汽车外出兜风，那种无所顾忌的性格，大有“一日踏遍孤岛”的劲头。
　　然而，台湾毕竟不是大陆，对于一个才从日本人手中收复几年的弹丸孤岛来说，人口一下子猛增几百万，衣食住行加上军费开支，自然就出现了前所未有的通货膨胀局面。由于石静宜在大陆过惯了富家千金的优越生活，到台湾后花钱仍然大手大脚，毫不吝惜，没过多久，家庭经济就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她仍像过去那样撒娇卖乖跑回门向爹娘要钱，而石凤翔老先生也早已是今非昔比有苦难言。石凤翔原以为胡宗南的大军耀武扬威攻陷了共产党的首脑机关延安，内战很快就会以国军的胜利而告终。因此，他不像内地一些大城市的资本家那样忧虑重重地往香港和南洋搬迁家当，照常经营西北纺织工业。岂料，西北战场形势急转直下，人民解放军在彭德怀司令员的指挥下，以风卷残云之势占领了大西北和古城西安，弄得石凤翔措手不及，惊慌南逃之际，将自己费尽心血辛苦经营十几年的工厂设备全部留给了共产党。逃到上海的石凤翔惊魂未定，解放军又向江南进军了，他在女婿蒋纬国的关照下，于慌乱中将上海“大秦”厂仅有的一点机器设备拆迁到台湾，这些设备还不足他一生所创家业的十分之一。石凤翔如此折腾，本已元气大伤，再加上人地两生，另起炉灶生产困难重重，经济来源渐感枯竭，自然不能像先前那样无限制的供小女儿挥霍了。
　　生下来从没有过一天苦日子的石静宜，不甘过那种清苦的生活，于是，就与婆婆宋美龄打得火热。早在陪都重庆之时，石静宜便与宋美龄交往甚密，感情渐浓，她羡慕婆婆的雍容华贵和气度，更尊崇婆婆的社交能力。宋美龄则看中了这个儿媳妇的聪明乖巧和勇于冒险的精神，婆媳俩凑到一块热热闹闹，无论用国语还是英文交谈，思想上没有障碍，性情极合得来。不甘寂寞的石静宜借助“司令夫人”的身份，又要铤而走险了，她利用装甲兵采购物资的便利条件，偷偷从外国进口泊来品做走私生意。
　　对于大家闺秀石静来说，远涉重洋干这种走私行当已经不是头一次了。在她新婚不久，与新郎官蒋纬国一道赴美国度蜜月，返回时就不显山不露水地随身揣了7根金条。飞机飞抵西安之前，她一边发电报让府上的轿车迎接，同时又密嘱聂改华先生，指派车夫睢发全暗地里赶奔到飞机场。睢发全准时将黄包车拉到机场门口，刚下飞机的石静宜趁人不注意的机会，悄悄拉车夫一把，顺势将一包沉甸甸的东西塞给睢发全，悄声说：“老睢，你先走吧，我坐府上的汽车回去。”睢发全自感蹊跷，但长期相处中养成了习惯，他从不多嘴过问女主人的事情，当下将那个沉甸甸的小包裹揣进怀里，拉起包车照原路返回。石静宜跟丈夫蒋纬国乘车回公馆后，被亲朋好友众星捧月一般地围住，这一位邀请他们去赴宴，那一个为他们举办家庭舞会，客套的礼尚往来让石静宜应接不暇，暂且将那包黄金的事搁下不提。直到三天以后，石静宜回到娘家，才忽然想起这件事，急命丫环翠莲传唤车夫，睢发全直接踏进闺房门内，将7根金条从怀中掏出来交给女主人时，石静宜激动得连声说道：“老睢，你真好，真好，真是个大好人！”睢发全憨厚地一笑说：“二小姐，这几天俺吃饭睡觉都揣在身上，生怕给您弄丢了。”的确是这样，当睢发全发现怀揣的是金条时，知心朋友曾劝他趁机会开溜了，跑到开封或者其它地方，用这些金条买几十辆三挂套的汽马车，安身立命当一个车行老板。老实巴交的睢发全面对不义之财，却没有非分之想，因此石静宜对他更加信任不疑。
　　当上司令夫人的石静宜小试牛刀，在台湾走私军品收入颇丰。功利主义思想的恶性膨胀，让她更加肆无忌惮，竟变本加厉干起了大买卖。
　　有一次，石静宜瞅准一宗大生意，怎奈经费不凑手，她暗中找婆婆宋美龄商议，婆媳俩一拍即合。原来，被尊称为中国第一夫人的宋美龄，也是个十分贪财的功利主义者。据战后美国联邦调查局的数字报告，截止到抗日战争胜利的1945年9月底，宋美龄以个人名义存入美国大众银行和花旗银行的美元竟高达1﹒5亿元。由此可见，对于投机钻营的事，宋美龄远比稚嫩的儿媳妇石静宜要内行得多。因此，对儿媳妇提供的这宗投机生意，由婆婆宋美龄幕后操纵，负责暗中疏通各方面关系，石静宜则出面奔波，直接掌管着营销业务，赚的钱由婆媳俩按利润分红。
　　蒋介石逃到台湾之初，先寓居在士林官邸，尔后选中了山色秀丽，绿水澄碧的角板山下的坤尾建造别墅。别墅的布局和风格完全仿照大陆溪口镇丰镐房的模式，曲径回廊，雕梁画栋，青石青砖的建筑古朴雄浑，蒋介石亲自将这座别墅命名为“慈湖”。
　　一个天气晴朗的上午，保养良好的宋美龄派人将儿媳石静宜唤进慈湖别墅，恰巧负责台湾防务的“联勤”副司令黄仁霖已先一步到达别墅。满面笑态的宋美龄轻启朱唇冲黄仁霖说道：“黄司令，静宜在香港办一笔货物，需要300万元资金，我看就先由你们暂借给她吧。等货物出手了，就原数归还。”
　　“是，夫人交待的事情，在下哪有不办之理，我这就去办。”身穿军服的黄仁霖，毕恭毕敬站在客厅里表现出一副奴才相。
　　黄仁霖本是蒋家忠实的走卒，因其岳父余日章是蒋介石和宋美龄联姻的证婚人，早在国民党成立“励志社”的时候，宋美龄就推荐黄仁霖担任总干事，还将一些家务活交给他去办理。主贵仆荣，伺候宋家两代人的上房妈妈蔡祺贞对宋美龄颇具影响力，连蒋介石也敬她几分。善于投机钻营的黄仁霖利用给主子办私事的机会，讨好巴结蔡祺贞，跪拜在这个女仆人脚下认其为干妈，以此为自己寻找仕途上的晋身阶梯，当上了台湾“联勤”副总司令。
　　坐在沙发里的宋美龄望着黄仁霖告退远去的背影，禁不住咧嘴一笑，伸出两根玉指有节奏叩击着沙发扶手，当下与儿媳石静宜盘算起这笔生意的赚头：“除去联勤抽本以外，估计能赚500万元吧？”宋美龄侧身喜滋滋问石静宜。
　　“我看没啥问题，这是一笔上手的大买卖。”石静宜掐指头算算，显得很内行。继而，她又殷勤地对婆婆宋美龄说：“这笔赚头，算是您老人家的积蓄吧，让孔二小姐代筹扩充圆山饭店如何？”
　　宋美龄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抬眼将目光投射到庭院的一方青天之上，似乎想得更高更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