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红柳绿(八十一)
作品名称:桃红柳绿(上) 作者:张金丰 发布时间:2015-03-19 23:37:34 字数:4879
吴珍晚饭前被刘小川领着在县城里东走西走,最后去了西大桥。
吴珍怯生生的问:“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走着走着就到这儿了。”
吴珍心慌又问:“你有话想说?”
“你今天在这儿发呆,不是为房子发愁,对吧?”
吴珍不敢看他,去扶住桥栏看江水,又望着远山发愁。
“今天朱德贵为什么要找你?
“他本来就是个二流子。”
刘小川的眉头上顿时皱起了几道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有件事早想问,又没问。”
吴珍听了心里直打鼓,低头小声说:“你问吧。”
“我又怕问。那件事是真的吗?”
吴珍咬住嘴唇点了头,眼泪盈眶。
“那就不想再问了。”
“再问吧。”她的声音依旧很弱。
“不问了,我去问他!”
吴珍吓得脸都白了,哭求道:“不去问行吗?”
刘小川咬牙吼道:“告诉你!不行!”
吴珍望了一眼刘小川,以袖抹泪越抹越流,低声说:“我对不起你。”
刘小川把手指关节压得“咔嚓”直响,握紧拳头转身走了。
哪知他刚走出一段,就听见喊:“跳江了!有人跳江了!”猛回头一看吴珍不见了,惊得浑身一抖,跑去往桥下观看,除了江波哪有人在,赶紧又往桥下跑。这时周围喊叫四起。
刘小川下到江边纵身而入,双手猛划边游边找,但哪里还有半点人影子,急得呛了几口,顺着江流狂喊。
江水在翻腾,在咆哮。
前头江边突然冒出黑乎乎的一团,迅即便消失了,忽又再现,又消失了,可惜刘小川没有看见。他顺水而追,过了约七、八里外的大弯山才筋疲力尽地爬上岸,跪在江边呼天喊地嚎啕大哭,悲恸欲绝,望着芝兰江一遍遍地呼吼:“吴珍!吴珍啊!怎么就走了!”
此时夕阳正红,将西天的云朵染成了惨红色。一只白鹭高飞远去,直到望不见。群山尽显凝重。
原来,吴珍投江后冷醒,憋得拼命挣扎,被死亡的巨大恐怖吓悔了,胡抓乱刨口鼻进水,几次浮出水面又几次沉入,昏天黑地求生愈烈,一切全依本能做主,抗争不止,直到撞上了岸边巨石。生的欲望使她摸到就抓蹬到就踩,竟在约两里之外上了岸,吓得急急慌慌爬了一段想躲避死亡,最后筋疲力尽昏死过去。
大雨是随着夜色而至的。吴珍被浇醒了,一看四周漆黑,迷惑身在何处?记起投江死过,心想这就是死了吗?死了就是黑暗的吗?这时突见闪电,既而响声震耳,吓得她忙抱住头。稍后又是一闪,响声更近更大,吴珍怕得哭道:“阴间总在下雨打雷吗!这里真冷啊!”哭了一阵,突然觉得似乎没死,自疑道:“还能讲话!”生的欣喜使她哈哈大笑喊道:“没死!天地听着!我没死…!”又使出黑心劲掐了一把手背,再猛扇了几掌脸,痛得心里乐开了花,嘻嘻嘻怪笑不止。笑过痛悔,然后大哭,哭中再打再掐,三番五次后才痛得相信了真活着,又喜又悔道:“凭什么该我先死!”惊醒道:“活一回死一回都只有一回,死了就是个鬼,幸亏我现在还不是鬼!”
又一个大闪亮,吴珍看清了面前的涛涛江水,怕得爬起来就逃,因伸手不见五指,在大雨中虚抓了几把“扑通”滑倒,头在石头上撞得“嗡”地一声,模糊记得江水就在背后要快逃,拼命蠕动了一阵,又昏过去了。
梁艳梅终于等到电话铃响了,一把抓起来就问:“大哥,我是梁艳梅,在干嘛呢这半天才打通?”
电话里说:“我是苗清泉,出大事了。”
“哦,啊?出什么大事了?”
“刚才接到电话,西大桥有人落江,像是个女的。有人看见刘小川下水救人,现在两人都下落不明,王朝阳已组织人在搜救。”
“啊!”
“我打电话来,是想知道你在哪里,非常担心。”
“我在招待所。”
“已经确认过了,知道。你不是约了吴珍见面吗?”
“她没来。”
“这么说很有可能就是吴珍了。你就呆在招待所哪儿也别去,有了新情况我会告诉你,行吗?”
“不行!我也要去找。”
“你去帮不上忙。”
“不,要去!不让我去我就自己去!”
“真叫人不放心,那好你来吧,我在县公安局等。”
梁艳梅撂下电话就往外冲,跑到服务台才想起门没关,对服务员说:“值班的,帮我关好门。”冒雨冲了出去。
大雨浇得人喘不上气,雷电闪出怪异的街景,大风阵阵逼人后退。
梁艳梅在漆黑的夜里低着头向前挣扎,不久,她仿佛发现了有微弱的亮光乱晃,又仿佛听见吴珍在风雨中呼喊,便寻觅声音从哪来的。突然一声炸雷,片刻之后,微弱的呼喊声在狂暴的风雨里重又响起,显得那样有生命力,那样的不可摧毁。她仿佛看到吴珍在黑夜里伸出双手求救地喊着“姐姐”,她‘看见’吴珍在雷雨大风中正被裹挟而去,急得在心里大声呼应:“姐姐来了!死丫头等着别走!!”。又是一声无情的霹雳,之后喊声再次轻轻地飘来,这次更近了,弱弱的正在被黑夜吞没。梁艳梅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边拼边喊:“老天倌你敢夺人命!姑奶奶来找你算账!”刚喊完摔一大跟头,痛的气都喘不上来。痛过骂道:“妈的娘!老天算你狠!”爬起来指天怒问:“没长眼睛吗?啊!?”这时又一亮,比闪电温柔多了,只见天地间有一柱光亮飞了出去。梁艳梅正吃惊害怕,听见哗啦啦的雨声中喊了声“梁阿姨”,分明是个女子,不一会儿听见又在喊,狂喜得认定就是吴珍来了,冲上去撞了个满怀,拉住就问:“哎呀哎呀是你吗?听见我喊了?从哪来的?”
“听见了听见了!”
“刚才摔一跤,可能是天意。本来以为你不再回来了,这下好了这下好了!”
“我也不小心摔了一跤,电筒都摔飞了。总算碰上了!”
“电筒?”
“我爸说,雨太大天又黑,要我带的。”
“都回过山里见过爸妈了?飘得这么快?”
“什么呀梁阿姨,我是王静,我爸是王朝阳,你来过我家的,不记得我了?”
“王静?你不是吴珍?”
“不是,吴珍还没找到。”
梁艳梅这时才醒了,摸着她身上的雨衣失望道:“我还以为是吴珍的魂呢。”说完哭出了声。
“苗县长要我一刻也不离开你。”拥着就往公安局走。
梁艳梅问:“吴广忠在不在?吴珍会不会和他在一起?”
“怎么会呢?吴县长在公安局,也很着急。”
“哦,朱德贵那里找过吗?”
“他是头一个被怀疑对象,通知派出所找过了,没有。”
两人到了公安局进到楼里,梁艳梅急着要去见苗清泉。王静说:“头头们正在开会,我先带你去换衣服,过一会儿我爸要找你谈话。”
“找我谈什么?赶快去找吴珍和刘小川吧。衣服不用换了,反正还要出去。”
“人已经派出去了,一共四路,你人生地不熟哪儿也别去,省得又去找你。”说着来到一间办公室,梁艳梅见门口站着名女警察,就听王静吩咐:“快去拿套我的衣服来,里外都要,别忘了袜子和鞋。”
那人说:“你在这儿只有警服。”
王静说:“拿吧。”和梁艳梅进去关上门说:“快脱,别着凉。”又说:“这是我和刚才那人的办公室,一般没人来。”从门后取了毛巾递给梁艳梅。
梁艳梅接过来,四下看看问:“你在公安局干啥工作?”
“预审。”
“哦,你打人吗?”
“你看我像个凶暴的人吗?”
梁艳梅请王静先出去一下。她擦干身子,听见敲门,从门缝接过递进来的衣服鞋袜关门换了,开门出来擦着头发说:“我想马上谈,快去叫你爸。”
王静说:“我爸走了,吴县长在等你。”朝旁边努嘴。
梁艳梅转过头,看见吴广忠正朝自己微笑,便凝眉问:“找我?”
吴广忠朝王静她们说:“你们去忙吧,我们要单独谈。”进了屋。
王静对梁艳梅耳语说:“我爸要我提醒你,多听少说管住嘴。”
梁艳梅听了说:“你爸都做不到,我自己知道。”转身跟进去了。
吴广忠背着双手在屋里来回走,不停地叹息摇头,就是不讲话。
梁艳梅坐在椅子上等。
吴广忠走来走去忧心忡忡,突然被一声响亮的喷嚏吓了一跳,停下来关心道:“淋雨着凉了吧?”
梁艳梅吸几下鼻涕,说:“这么小个地方,看你走来走去我头晕。”
吴广忠说:“哎,谁遇到这种事都会头痛,我也是一时心软,想帮吴珍一个小忙,不该管闲事啊。”
梁艳梅听了气愤道:“你的小忙帮大了。”
吴广忠制止道:“我还没说完呢,请你静下心来听。我知道你俩拜过姐妹无话不谈,我是想说,真要对她负责,就不能毁了她的名誉。”
“谁毁了她的名誉?”
“你又急了。我是这样想的,如果跳江的就是吴珍,你把她的事捅出来,人死了还要遭人议论,她会死的不清不白,这又何必呢?还有刘小川,会被众人笑。如果一切全是一场误会,是有坏人造谣,大家都好做人嘛。”
“是你好做人吧?万一吴珍和刘小川真的遭到不幸,你能堵住众人的嘴吗?怎么解释死因?找我说没用。”
“我又在想,吴珍如果没死,当然,可能性非常小,刘小川也没死,这就麻烦了,他二人今后怎么办?特别是吴珍,一个姑娘家怎么办?这你为她想过吗?”
“这时来假惺惺,当初干嘛了?你要负全责!”
“我还想到,吴珍就是因为谣言才去投了江,她是被那些造谣者害死的。不管这次两人是死是活,造谣者必究!我看谁敢再胡说!”吴广忠一心要借此事了结他与朱德贵、苏挂琴的麻烦。
“我作证,他们是你害死的。”
“我会怕吗?我会承认吗?你有办法证明是我吗?”
“是吴珍亲口对我说的!她一定不会死,她会出来揭发你。”
“是啊,她会揭发我,也是揭发她自己,我可以告她诽谤,可以说她勾引我。你们说不清的,输赢已定,自己权衡吧。”说完嗤之以鼻开门走了。
梁艳梅气得跺脚,追出去想喊,看见了王静她们,咬牙强忍了。
大雨还在下,雷声远了。
王静跟着梁艳梅进了屋,猜不出两人关门谈了什么,见梁艳梅满脸怒气也不敢问,说:“阿姨穿上这一身真好看,身材全都出来了,像警花。”哪知惹得梁艳梅猛地回过身来皱起眉心瞪人。赶紧又说:“这是健康美。”
梁艳梅挑眉问:“我来是为了淋个透好换你这身小警服扮什么花吗?你爸走了苗清泉在不在?带我去。”
“梁阿姨,苗副县长和我爸一起走的。”
“我来他走?还说等我?”
“事太急。”
“找到了吗?都活着吗?”
“梁阿姨,我爸不让说。”
“告诉我是不是找到了!”
王静犹豫了。
梁艳梅就喊:“你倒是快说呀!”
“那好,我说了阿姨可不许急,阿姨哪里也不要去,就在局里等。”
“哎呀别一口一个阿姨,我没那么老,吞吞吐吐急死人。”
王静不放心又问了一遍,见梁艳梅点头答应了她才说:“是盐厂那边出事了,山里雨更大,山洪一来,电站开了泄洪闸,把盐厂堆在江边好几年的渣滓冲刷下来,苗副县长说这会形成泥沙流,说下面的村子很可能会出事,带人赶去了。”
梁艳梅惊问:“谁报告的!”
“是你们市环卫局的驻点干部,后来电话就不通了,你来的时候头头们正开紧急会。”
“照你这么说,吴广忠也知道这个紧急情况?”
“他也参加会了,是总指挥。”
梁艳梅恨得咬牙骂道:“狗东西!这时候还只想着自己。”又问:“愣着干啥?我还敢呆着不动吗?王静你快安排我去一趟。”
王静站着不动,说:“我们的任务是确保你不出事。”
梁艳梅听了怒吼道:“快去安排啊!派两个人来确保我不出事?这是谁放的狗臭屁?现在要保护的是危急中的村子!难道你们不懂吗?”
“已经做出布置了,你去帮不上忙。”
梁艳梅又吼:“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就往外冲。
王静便喊:“铐起来!”和一起的那人上去三下五下将梁艳梅铐在椅子上,解释说:“梁阿姨这是不得已,我爸吩咐过,说你太任性,自控力低,必要的时候可以采取强制措施,苗副县长也同意这样做。”
梁艳梅气极了,挣扎着说:“我呆在这儿就是失职!不去就是犯罪!你们也是在犯罪!”大喊不止拼命挣扎。
王静说:“梁阿姨,我要去抢险队报到了,这位同志会守着你,希望配合。”
梁艳梅恨道:“大灾当前自相耗啥?你们是些什么人啊!”
王静说:“芝兰县不缺人,更不缺好人,请阿姨放心。”
梁艳梅扭头说:“不听不听!我不是你阿姨。”
王静说:“对你的决定是对的,阿姨想想吧。”说完笑一笑,立正敬礼后走了。梁艳梅问另外那个人:“她要我想什么?”
那人说:“想想你的家庭,比如父亲呀母亲呀什么的。”
“这种时候让我去想家?”
“对,想想就明白了。另外想方便了你就喊,我在门外。”说完转身出去并关上了门。
梁艳梅因事太急冷静不下来,这时无奈地想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叹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