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南汉末日（下）

　　郭崇岳虽说也读了一些兵书，却实在是与纸上谈兵的赵括也不如，一天到晚就知道求神拜鬼，希望老天开恩，敌人不战而退。不过话又说回来，大厦将倾，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将又如何能够挽狂澜于既倒。就连潘崇彻这样久经沙场的老将也只有徒叹奈何，眼睁睁看着潘美攻克英、雄二州。上天无门，希望渺茫，潘崇彻索性降宋，活着才是天下第一等大事。
　　潘美率军到了泷头，直逼番禺。刘鋹终于明白已是大势皆去，却还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他请使者到宋营请和，只提了一个要求，希望宋军进军速度慢一点，别着急，慢慢玩。泷头这地方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潘美怀疑有诈，挟持请和的使者命令部队快速通过。到了马迳，驻扎在双女山，和郭崇岳的部队遥遥相对。郭崇岳还真沉得住气，大军压境还一点动静都没有。潘美派骑兵挑战，郭崇岳依然坚壁不出。一而再，再而三，郭崇岳的缩头乌龟是当定了。
　　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军队不御敌，国家无人保，刘鋹想来想去还是走为上计。于是暗中派人准备了十几艘船，装上金银珠宝，带上嫔妃美人，想从海路逃走。可怜屋漏偏逢连夜雨，还没来得及动身，宦官乐范和一千多卫兵瞒着汉主刘鋹把船开走了，还有船上的珠宝和娇滴滴的美人。
　　什么叫众叛亲离？这就是！
　　刘鋹这才真的害怕了。打，打不赢；逃，逃不走，只有投降一条路了。刘鋹派右仆射萧漼和中书舍人卓惟休捧着降表到潘美的军营请降。潘美当然欢迎，立马就派人把他们解送到开封，向皇帝报喜去了。
　　派出去的人没有音信，刘鋹就更加害怕了，不知道这降投不投得成。如果投降不纳，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但就算死，也得挣扎一下吧，又赶紧下令让郭崇岳加强戒严，能多活几天就多活几天吧。同时又派自己的弟弟祯王保兴率领部队助阵，准备做最后的抵抗。
　　植廷晓对郭崇岳说:“宋军乘势而来，锐不可当，我们虽然人多，但都是些伤兵败旅，难以抵抗，我们不主动进攻，等待我们的也只有死路一条。”于是，植廷晓抱着必死的决心带领前锋部队据河布阵，准备和宋军决一死战，郭崇岳殿后。
　　宋军渡河很顺利，没多久就到了植廷晓阵前。两军短兵相接，杀声震天，郭崇岳却好似老爷观戏，只看不唱。一听到植廷晓战死的消息就成了一只受到惊吓的野鸡，直奔军营。保头要紧，哪里还管他什么尾巴！他偏偏不知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的道理，宋军是不会就此罢休的。
　　潘美对王明说:“郭崇岳用竹木编的栅栏最大的弱点就是怕火，如果用火攻，他的部队一定会乱成一锅粥，我们再两面夹击，成功就指日可待了。”每个丁夫拿两个火把，从小路慢慢向郭崇岳的军营靠拢。到了晚上，所有的火把一起点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投到竹子和木头编成的栅栏上。一时间，火光冲天。大火顺着大风四处蔓延，所到之处，一片尘土。南汉兵果然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更不要说组织反击了。就在这样一片混乱中，郭崇岳死了。刘鋹的弟弟保兴捡了一条命狼狈不堪地逃回了番禺。

　　龚澄枢、李托、内侍中薛崇誉这些人个个如丧考妣，在大殿里唉声叹气。他们商量来商量去，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说:“宋军大老远地来攻打我们不就是看中了我们这里的珍宝吗，如果我们把城里的这些珍宝都烧掉，让番禺城变成一座空城，他们呆在这里就没有意思了，过不了多久，就会主动撤军的。”能想处这么一个计策，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就这样，一把火把国库宫殿全部烧的一干二净。
　　尽管如此，公元971年，南汉还是灭亡了。刘鋹穿着白色的衣服，向潘美献出了自己统治了14年的政权。潘美把他的宗室和官属总共97个人全部关押在龙德宫。有一天，一百多个太监穿着盛装请求潘美召见。潘美说:“我奉命讨伐南汉就是因为南汉太监多了，混乱朝政，民不聊生。”一声令下，一百多个太监的人头全都咕噜噜滚了下来。
　　南汉解放了，不知道当时的人们会不会敲着脸盆互相祝贺。赵匡胤下的第一道旨令就是废除没有名头或者是不合情理的租税，南汉官员一律沿用，赦免罪犯，稳定人心。
　　刘鋹被解送到开封，在公安这个地方，庞师进来拜见。
刘鋹问身边的黄德昭庞师进是哪里人，黄德昭说:“也是我们南汉人。”
“那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呢？”
黄德昭说:“高皇帝在的时候，每年都要向大宋朝进贡财物，所有运送的物资都要经过荆州，所以命令庞师进在这里建造官邸，造车补给运力。”
听了这话，刘鋹感慨万千，说:“我在位十四年，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今天才算是了解了祖宗留下来的山河和大朝的国土。”不禁流下泪来。
　　到了开封，刘鋹被安排住进玉津园。参知政事吕馀庆奉皇帝赵匡胤之命对刘鋹进行审问:第一，为什么在投降一事上出尔反尔，先令萧漼和卓惟休请降，后却命郭崇岳、保兴率众頑抗；第二，焚烧府库宫殿是不可原谅的不合作态度，罪大恶极，这是谁的主意。刘鋹倒是推得一干二净，全都归罪于龚澄枢、李托和薛崇誉三个人。
　　面对审讯，三个人都低着头不说话，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南汉谏议大夫王珪对李托说:“在广州的时候政府机务都是被你们几个人把持着，大火又是从皇宫里面烧起来的，现在你们又想把责任推到谁的身上呢？”王珪越说越恨，往他脸上吐了口水还不解气，接着又是一巴掌扇了过去。到了这份上，不承认都不行了。结果，刘鋹一行都被绑了起来。
　　所有人都押到明德门，赵匡胤端坐高堂，让刑部尚书卢多逊宣诏谴责刘鋹荒淫无道作恶多端。
刘鋹说:“我十六岁就做了南汉的伪皇帝，龚澄枢这些人都是我先父的旧臣，他们根基深厚，个个手握重权，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们说了算，我根本没有定夺的自由。说难听一点，我才是臣下，他们才是国主。”话也就只有这么说了，该怎么处置就是你赵匡胤一句话的事了。
　　官大的好处就在这里，万一出事，推卸起责任来总要方便得多。倒霉的是龚澄枢、李托和薛崇誉，推到千秋门外，人头落地。当然，他们原本就不是什么好鸟，死了也就死了。有人顶罪，刘鋹和保兴不仅没有被治罪，反而受到皇帝许多赏赐，继续享自己的富贵。保兴做了左监门卫率府率；刘鋹削去帝号和宫名，穿上一品官服，做了右千牛卫大将军，封恩赦侯，在正常工资之外还要多给钱五万，米麦五十斛。

　　刘鋹体格健壮，眉目威严，不仅性格狡诈，而且口才很好，拿龚澄枢几个人做替死鬼就是明证。他闲来无事，用珠宝和马鞍制作了一副戏龙的工艺品，非常精妙。献给赵匡胤，赵匡胤很高兴，赏了一百五十万给他。等他走了，赵匡胤说:“刘鋹喜欢工艺，都到了痴迷的程度，如果把这份心思放到治国上，南汉也不至于灭亡啊！”
　　刘鋹喜欢用毒酒赐死臣下，次数多了就有了条件反射，以为全天下人都是这么干的。有一天，他跟着赵匡胤去了讲武池，其他人还没到，赵匡胤先赐一杯酒给他。端起酒杯，他竟然哭了，一边流泪一边说:“臣从祖父那里继承基业，是没有办法才违抗朝廷的，烦劳朝廷兴师动众千里讨伐，实在是罪该万死。陛下既然宽待我让我不死，我愿意做一个普通老百姓，看看这太平盛世。所以，这杯酒我实在是不敢喝。”刘鋹这么可爱，赵匡胤不禁笑了:“朕为人推心置腹，怎么会做那种下三滥的事呢！”让人拿过刘鋹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刘鋹羞愧不已又庆幸不已，赶紧磕头谢罪感恩。再赐一杯酒，才放心地喝了。
　　转运使王明上书说，刘鋹在位的时候，南汉收租的粮斗都是被私下改大了的，一石就相当于一石八斗，为的就是从老百姓那里多多搜刮。赵匡胤说:“那广南几个州在收民租的时候就用改小的斗，每一石预算亏耗两升，作为麻雀和老鼠的消耗。”宣旨颁诏，依令执行。
　　得民心者得天下。刘鋹尽失民心，众叛亲离，对于他来说，国亡事小，保命事大，能活着已经是很好的结局了。俗话说，傻人有傻福，这话确实有些道理，只是智士仁人所不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