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残酷的地下斗争

　　六、残酷的地下斗争
　　
　　1937年11月，在常文典刚走后的一天下午，村长李茂富让协助村长管事的常文焕通知常文堂、常生元两个国民党员议事。国民党也是有组织地经常召集开会，根据上司指令议定村里的大事。
　　李茂富是三个国民党员的负责人。他传达了国民党乡党部的指令，让各村立即惩治共产党！之后他先提出议题：
　　“县党部受到上司指责，说榆社县的共产党活动猖狂，下令各乡各村马上严厉打击共产党！明天就统一行动。咱村肯定有共产党，抗日宣传闹得红腾腾的。你们说谁是共产党？”
　　常文堂拖声拖调地怨村长办事不力：“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哩，常文典、常庆意、常文华三个人好得伙穿一条裤子，有两个人明显是共产党，已经跟着八路军跑了，常文华肯定也是共产党。别看他老实稳重少言寡语，可有主张了。村里年青人都和他靠近，要不怎就把抗日闹得这样红火？猜也猜个差不多，你还一直靠个田懒小去打听，鬼八路能让你抓住把柄？”
　　“现在这形势还等着抓什么把柄？怀疑就能定罪。外面杀共产党果断得很哩！杀的越多功劳越大。常文华明显是一个，那抗日组织挑头的常文珍、安爱仙能成了好人？还有王眉花、曹香花，别看是刚娶来的小媳妇，一来就和常文华唱的一个调，新媳妇就走村串户搞联络活动，这就是共产党的活动能量。要抓就全抓了，一网打尽！抓错了也没事。”常文元又显摆他见多识广。
　　三个人看法一致了，又密谋了第二天如何配合乡里来抓捕共产党的大行动细节。
　　这一情况让常文焕听到了，他照村长的指派叫来了常文堂和常生元后，见村长他们神神秘秘，就借故告退在门口听了听，听到说要抓捕常文华，大吃一惊。富有正义感的常文焕借故脱身后，在村口路上截住了下地割玉茭秸杆回家的常文华，他压低声音说：
　　“明天国民党要抓你和共产党，不要回村了！”接着又高声说：“你借我的一斗玉茭不要了。”这很明显是给别人听的一句打掩护话。说完就擦肩分手了。
　　常文华觉得情况严重，这可是关系党组织在村里安危的大事！他感激地望了常文焕一眼，提着个镰刀返身直向白村走去。去找区分委汇报，立即采取措施，绝不能让同志们落入敌手！他走到村外高处远望他的家，就隐隐约约看到他家大门口和后窗户下有人影晃动。好险！幸亏他没回家去。
　　天黑了，那是个暗夜。常文华凭着熟悉的路走了一段后，以地下工作经验觉得这样走不对。国民党既然已经监视了我的家，就是要进一步控制我，他们是否发现了我不在家里？是不是有人跟踪我？极有可能在路上截我。乔书记多次讲过他的地下工作经验，千万不能大意！我被抓住是小事，村里还有其他同志们都很危险，也许他们现在还不知道险情呢！他感到责任重大，心急如火。他不走大路了，绕走树林和庄稼地，使敌人意想不到。再说即使敌人发现追来了，有树林和庄稼杆也好隐蔽，容易脱险。这段时间的地下工作，使得常文华更加谨慎，考虑也周全了，疏忽大意是要付生命代价的！
　　常文华走走停停，听听前后有没有异常动静。他走过东周村河滩时，几次发现身后有轻微的踏树叶声响。是敌人跟踪追来了？有多少人？他听听前面没动静，正有几块连片的还长着秸杆庄稼地，天阴得连星星也没有，这便于藏身周旋。他躲到暗处，想看清到底有几个敌人，要是三个两个他还真不怕，能对付得了。
　　原来常文典的一个亲戚懂些武术，好练拳脚，常文典好奇也跟着学了个三脚毛，又传给了两个好朋友常文华、常庆意。以前是年青人好奇学着玩的，为的是在与人打架时吃不了亏。后来他们入了党搞地下工作，就当成防身练功了。三个人练得招数也出奇，有的合武术套路，有的是他们自创。三个人在一起练习摔跤，一对一、一对二地滚打，实践出真知，还真练的比花拳绣腿管用。到后来参加了自卫队，又学练擒拿术更是长了劲。
　　常文华一米八的个头，膀阔腰圆，又是十八岁后生正当年，有的是力气。他从小就胆大，在十一、二岁时就帮父亲干农活，秋收时敢在夜晚一个人来回几里路往家中担庄稼，敢在黑夜里卧地看羊。可今天还没搞清楚后面到底有多少敌人，人多了还真难斗，好汉斗不过人多。他想起了战友常文典、常庆意，他们要是还在家该多好？
　　常文华转到一片庄稼地又蹲下向后观察，奇怪的是他不动，后面就也没声音了。突然他看见不远处有一双绿萤萤的眼睛，狼！
　　那时当地狼很多，成群结队，人们叫“嚷狼害”，时不时有狼吃人的惨事发生。狼结队了也还真不好办！他起身边走边向后观察，发现只有一双绿眼睛。他嗤的一声忍不住笑了，一个独行人跟着一只独行狼。他放心了，既然有狼跟着，就证明不可能有敌人跟着。一只狼他还真不怕，手中还有镰刀，他反而觉得安全了。没想到他这一笑，倒把狼给吓跑了，哧溜一声钻入了玉茭杆地。他加快脚步转到路上赶路，情况紧急不能耽误。那只狼还不死心又远远跟来了，一直跟他到白村村口才无奈地溜走。
　　村口的哨兵认识常文华，忙领他去见乔银恋书记。乔书记屋里有很多人，都神情严肃，有不少人他在自卫队时就认识，都是同志们。乔书记见他来了很高兴：
　　“正准备派人去联系你呢，你那里有什么情况？”连夜赶来越级找党组织肯定是有特殊情报。常文华向乔书记汇报了南河底村情况后很着急：
　　“我还没回村就来了，详细情况还不知道，其他同志很危险！”
　　乔书记听了常文华的汇报后转身向大家说：
　　“情况越来越清楚了，国民党要向我们下毒手了！国民党抗日不积极，反共一直很猖狂。常文华的情报印证了我们内线的情报，明天国民党就要向我们动手了。情况紧急，区分委根据上级指示决定提前动手。我们区的任务是解除国民党赵王乡伪政府治安队武装，赶走伪乡长！口号是国民党破坏抗日，不能再掌乡政权了。我们立即连夜发动组织起来的青救会、妇救会，并发动抗日积极分子，人越多越好，以人民群众赶走国民党伪乡政府！”
　　乔书记的话使大家非常激动，总算能与国民党明干一场了。一直在白色恐怖下做地下工作，心上老是紧绷着几根弦，今天终于熬到扬眉吐气了。
　　乔书记给各村下达了具体任务：还没来人的村，派人火速去通知，传达区分委指示，接到通知后立即组织人赶往赵王村，务必在天亮前包围赵王村！乔书记派赵启华带几个自卫队员去南河底村通知常文珍传达集结任务，常文华不能回村了，随赵启华到村外接应，然后带队到赵王村，先封锁赵王村村南的路口。
　　这是太行山榆社县国共第一次大型斗争的历史日子！是共产党向国民党夺取政权的日子！是两种命运决斗的日子！

　　初冬的夜寒气袭人，人们都已入睡了。白村是一片大战在即的气氛，自卫队员和各村的党员们从这里出发执行各自任务。常文华心里热呼呼的，他领着赵启华等四人到南河底村口后，指给了常文珍家的方向，告诉了一重二轻敲门暗号后，他就在村北的树林里等着。不长时间，赵启华领着常文珍等几个青救会的人来了，他交待了具体任务后，又急匆匆地赶往青峪村找李二元去传达任务。
　　常文珍向常文华汇报，已经按联络线接力去向队员们传达紧急集合通知了，一接到通知就立马赶来待命。约一个时辰，党员和抗日组织的领导们都来了。常文华分派任务：常文珍带领青救会随他行动；曹利生负责将监视常文华家的人控制起来，以免走漏风声；常更福留下，待天亮后和安爱仙集合妇救会员也赶往赵王村支援。
　　后半夜，青救会员们全部到齐了，还来了几十个中年抗日积极分子。每人手里拿着镰刀、镢头、棒棍等当作武器。常文华向大家传达了牺盟会向国民党伪政府夺权任务，提出具体行动要求：在途中要保密，到赵王村后按上级安排统一行动，先封锁赵王村村南路口。这时曹利生赶来汇报，又是田懒小在打探监视常文华家，现在已经被反锁在一个仓库里了。常文华又吩咐曹利生留在村里监视三个国民党员动向。
　　南河底村这一支革命队伍第一次出征了！前面由常文珍带领两个人探路联络，后面常文华领着队伍急进。到了青峪村口时，支部书记李二元已和几个人在等候他们了。常文华和李二元互通情况后，李二元说他也已经派人监控了青峪村的国民党村长。李书记又传达了赵启华安排的行动任务；青峪和南河底是主力军，由青峪队包围赵王乡政府，由南河底队包围乡治安队。还特别吩咐治安队有武器，一定要出奇不意控制治安队，迅速夺取武器，这是这次夺权斗争的关键！赵启华已经带领青峪村青救会员们先走了，去完成南面包围赵王村任务。李二元又组织了一批青峪村群众随南河底村大队跟进，汇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革命队伍！

　　东方刚泛鱼肚白，赵王村还在朦胧中，村里一片寂静，偶有几声狗吠鸡鸣。赵王村在泉水河畔，东、西面是大山岭，南、北走向一条深沟数十里，沿河有十余个山村，赵王村是这条沟里的大村庄。历史上后赵皇帝石勒葬于此村西北面的土丘上，赵王村因此得名。当年奴隶石勒造反打江山，今天受苦人造反闹革命了！国民党乡政府和治安队迅速被南面上来的青峪村和南河底村大队包围了，北边下来的抗日群众已经封锁了村北进出村各个路口，并在青峪、南河底队后面又加了一层包围圈。人越聚越多，但都轻脚静声。乔银恋书记在村南的小树林里下达按计划行动的命令。
　　国民党乡政府人并不多，十几个人占一个大院，前院一排房里驻扎三十多个治安队员，有十多条枪。国民党骄横惯了，以前只有国民党抓捕共产党，吓唬欺压老百姓，还真没有什么戒备。昨天晚上伪乡长已经给治安队分派了任务：三四个人一个小组带一枝枪，由乡政府管事人分别领着下各村里去抓人。还给治安队摆酒设宴，都喝得醉汹汹的，这时都还在梦乡，做着天亮后像以往下村抓人吃喝索贿的好梦。
　　常文华领着六十多个青救会员堵住了治安队住的两间房门。从没把老百姓放在眼里的治安队居然没有设岗哨，而且为方便那么多人上厕所不关屋门。常文华和常文珍各领三十多人闯入治安队房里后，先收缴武器。这是通铺大炕，治安队员还在酣睡，枪在墙上挂着。治安队员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地人惊醒了，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一个领头的见有人拿他们的枪，就从枕头下抽出手枪怒吼：
　　“你们是干什么的？想造反！这里是党国的乡政府，谁敢捣乱是要杀头的！”
　　常文华眼疾手快，一个纵身扑过去，抢过手枪高喊：“我们是抗日救国会，国民党破坏抗日滚蛋！”常文珍在另一间治安队房里也喊起了抗日口号，他们也成功控制了治安队。紧跟着房里房外的队员和群众都喊起口号：“国民党破坏抗日！国民党滚蛋！坚决抗日救国！不做亡国奴！”口号声越来越高、越亮越远，这是解除治安队武装成功信号。
　　李二元听到信号后，在伪乡政府院子里也喊起了口号，包围赵王村的各村来的群众也喊起了口号，赵王村醒来的群众也聚集来跟着喊口号。长期压在老百姓心底的愤怒暴发了，火山暴发，于无声处听惊雷！被国民党欺压的群众觉醒了，口号声像春雷滚滚，震破了黑暗，震醒了这块古老的大地，喊出了老百姓的心声，展示了人民群众的巨大力量！
　　常文华回头看看黑压压的人群，看着高高举起的拳头，第一次深深感受到了人民群众的威力！第一次感受到了人民群众是坚强的靠山。共产党发动和依靠人民群众，一定能够战胜任何敌人！战胜国民党，战胜日本侵略者！
　　伪乡长和为乡办事的狗腿子们被李二元的青峪大队押解来了，昔日仗势欺人的伪乡政府当权者看着黑压压的人群，终于低下了头。
　　乔书记以牺盟会领导的身份，历数国民党不抗日、破坏抗日的罪行，勒令取消伪乡政府，解散治安队，由抗日救国会接管乡政权领导人民群众抗日！
　　伪乡长见治安队员们也都被押来了，知道大势已去，两腿发抖，点头如鸡啄米：“解散，解散，立即解散……”
　　乔书记又给治安队员们讲抗日道理，警告他们：“解散回村后如果再干破坏抗日的事，人民群众绝不答应！牺盟会按照破坏抗日罪论处！”昔日狐假虎威遭害老百姓的狗腿子们，今天终于向群众低头了！
　　伪乡长滚蛋了！治安队解散了！群众造反了！人民胜利了！
　　天亮后，各村妇救会员们也来了，挣脱了几千年封建枷锁的妇女们走上了革命新路。以前在家庭中尚担不起责任的妇女，今天走出了家门，担起了社会责任！她们受到了社会的尊重，第一次感受到了做人的尊严，异常兴奋！抗日的积极性也随着崭新生活而高涨。
　　赵王村的群众早上推开门后看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兴奋地奔走相告。邻近村的群众得到这个喜讯后也纷纷赶来，看到昔日欺压他们的伪政府官员今日的狼狈相，长长地吐出了积压在心头的恶气，同声赞扬抗日的牺盟会。民心向背是古往今来争天下的前提，民心向着共产党！
　　常文华在这一夜间极度紧张的心放下了，他感到有党的领导指明了方向，心明眼亮，光明前景使他坚定了斗争的信念。他看到如此浩大的人民群众支持，有了靠山，不再是几个人孤军奋战，人民战争增添了他斗争的力量！坚毅的脸上绽出了开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