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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三嗲嗲的凄凉晚景

作品名称:老人的村庄      作者:苏中老农      发布时间:2015-03-14 13:29:48      字数:7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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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嗲嗲”是里下河地区的方言。这里都习惯将爷爷叫“嗲嗲”,将外公叫“婆嗲嗲”,以此类推还有“姑嗲嗲”、“姨嗲嗲”、“表嗲嗲”……总之只要是爷爷辈都尊称为“嗲嗲”。也有例外,如媳妇称公爹也叫“嗲嗲”称婆婆叫“奶奶”这可能就是千百年来妇女地位低下的一个例证,不过如今的媳妇们已经没人这样称呼公公婆婆了,她们中洋气一点的都像城里人一样称公婆为爸妈。三嗲嗲姓周,因为是排行老三,辈分又高,所以村里人都叫他三嗲嗲,叫他的老伴三奶奶。
  三嗲嗲是赵国强的紧邻,虽然他只比国强大七八岁,但按辈分却是国强的长辈,因此,国强和汉成也都叫他三嗲嗲。他住在国强家的西边,山墙靠山墙,也是祖上的老屋。他的女儿一家在公路边上砌了个别墅,与两个老人几乎没什么来往,他的女婿与三嗲嗲好像是仇人似的,平时难得跟他说一句话。女婿姓陈,是陆家舍本村的人,因为在家里排行老五,小名就叫五小,后来长大了人们都叫他陈五小,没人知道他大名叫什么。陈五小弟兄多,找对象难,经人介绍,就当上了三嗲嗲家的上门女婿。按照惯例,婚事全是女方这一头出钱操办的。结婚头几年,还是在大集体时期,因为家里劳力多负担轻,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年年分红都能拿到百儿八十元的余粮钱,家庭副业也搞得好,三奶奶在家烧烧煮煮,每年还能养一头肥猪出栏。虽然那时大家都吃不饱,过的是紧日子,但比起像汉成那样的小夫妻带几个孩子的人家要宽裕得多。三嗲嗲的女儿叫美珍,结婚后三四年,接连生下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后来就被动员做了结扎手术。大的是个孙子,取了个小名叫小春,后生的孙女叫小红,一转眼,小春就到上学的年龄,为了孙子跟哪一家姓,陈五小与三嗲嗲第一次发生了争吵。这可是个原则问题,一开始双方各不相让,按照惯例,以前倒插门的人家生下的孩子随母姓是约定俗成,甚至还有的人家女婿进门后连自己也要改随妻子的姓。因此,这是三嗲嗲的底线,打死也不可能让步。争论的结果虽然是以陈五小失败告终,孙子取名为周晓春,但从此翁婿俩就反目成仇了,直到现在,陈五小仍耿耿于怀,觉得他爸妈白养了他这么个儿子。
  女儿美珍是三嗲嗲的独生女,原先有个哥哥,十五六岁时得痨病死了,后来三奶奶又生过两个丫头,可惜都未能养得大。从小娇生惯养的美珍就成了老两口“撑房抵户”的唯一希望。人说“棒打出孝子,惯养忤逆儿”,美珍还真的应了这句古话,村里人都说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忤逆女。她任性、自私还特别爱钱,直到现在,不但没对年近八旬的父母尽过一点做儿女的义务,而且还时时算计着老人家辛辛苦苦赚来的一点钱。
  三嗲嗲现在没一点承包田,与女儿分开过时,将老两口的口粮田都一并让给了女儿家。不过,他身板还硬朗,一天也闲不下来,挣来的钱足够老两口的生活还能有点结余。他帮助人家料理丧事每次能得到二三百元的红包,平时跟在瓦工后面做小工每天能赚到七八十元工钱,没小工做的时候就收废品,一辆用了十几年的旧三轮车踏出去多少也能赚点儿,有时候碰得好,赚到的比做小工还多。冬天替人家浴室烧锅炉虽然一天只有三十多元钱,但那是固定工资,旱涝保收,天天有,还管饭。再说,冬天天冷,风寒霜冻,有时还雨雪交加,这么大年纪的人也不适合出门打零工、收废品,烧锅炉活儿不重,也暖和,每月也能拿到千把元纯收入,用这点钱买粮够老两口吃大半年。
  三嗲嗲的生活开支也极节俭,除了有时买点猪肉改善改善,顶多隔三差五地买点豆腐、卜页,吃鱼只舍得买那种一两元一斤的小鱼。老屋前面的河坡上还有一块不大的菜地,从没化钱买过蔬菜。他虽然也抽烟也喝酒,但这两方面也没化多少钱,他抽的是那种只有两元钱一盒的“大前门”,两天只抽一盒,喝的是三元一斤的大麦烧,一斤酒能喝三四天。三嗲嗲饭量大,中午能吃两碗饭,每年要跟人家买七八百斤稻才够吃,他有一亩田口粮田在女婿手里种,按理每年应该给他一点粮食,即使没田作为子女也应该负担两个老人的口粮,但他们从来没给过老人一粒粮,,他们说:“反正老头子有钱,他留着做什么?”
  陈五小只上过几年小学,没多少文化,也没出过远门,对种田倒是挺内行,分田到户后,村里有人家外出搞运输、做生意,丢下来的承包田让他代种,使他成了村里种着二十多亩地的种田大户,每年也能余得一两万元。不过,这么多田差不多是陈小五一个人打理的,美珍常年出门做“生意”,顶多农忙时回来帮几天忙。美珍可是捞钱的一把好手,运气好的时候每年能捞好几万!她做的那种“生意”又无需要成本投入,全恁的是一张嘴。她从事的是一项很另类的职业,就是走村串户替人家“相命”。以前。相命、占卜。卖草药是这里人的一项传统副业,大集体时期曾受到严格的限制,改革开放后又死灰复燃,各显神通。做相命生意的大都是中老年妇女,别看她们有的人一字不识,但却能恁三寸不烂之舌将一些智商比她们高得多的人骗得乖乖地掏钱。虽然给人相一次命只收几元钱,但随着惯用的骗术步步深入,其中的玄机却高深莫测。当“算”到这户人家将会有大难临头时,那些既有钱又相信迷信的人就会毫不吝啬地拿钱“消灾”,据说她们中有些胆大心狠的人,如果看准了合适的对象,有时一次就敢开价上万元!不过,美珍胆子不大,只能算是小打小闹,一户人家至多也就忽悠个千儿八百元。当时,砌一幢别墅只需八九万元,美珍家别墅就是那时盖起来的。
  
  2、
  前几年,陈小五在公路边上买了块地皮,砌了一座局部三层的乡村别墅,连装修化去了四十多万元。别墅盖好后不但不欠一分外债,而且还有余钱。可惜后来儿子在外做生意一次就被人骗去了三十万,让他家背上了一笔不小的债务。
  三嗲嗲的这个叫周晓春的“孙子”是个典型的败家子,三十大几岁的人已经结过二次婚。上高中时就跟同学谈了一次轰轰烈烈的恋爱。到高三时女方怀了孕,正好他也读不下去了,于是便辍学回家结婚,因为是早婚,也没领证还被罚掉2000元钱。后来美珍又为他化了不少冤枉钱找张三拜李四的替他在乡里找了份“工作”,说是在乡政府办公室上班,将来有希望能拿到乡政府的正式编制,其实只是一名帮忙收收发发的临时工。那时,社办厂的工人每月只有二三十元的工资,李晓春的性质也和社办企业人员相似,也只给他定了三十多元的工资,这点钱连抽烟都不够。那个时期乡里的中层干部抽烟也只舍得抽两三元钱一盒的,李晓春一副大少爷的派头,出手就是十元一盒的“红塔山”。他在乡政府驻地还有好几个臭味相投的哥们,隔三岔五的去一趟饭店,大多数都是由他买单,身上没钱就先欠着,然后回家要钱还账。那几年,跟他爹妈那边要钱的回数多了,不大好意思开口,就找爷爷奶奶要,因此,三嗲嗲也常常三百二百地接济他,他觉得孙子在乡里“工作”多化点钱铺铺路也是理所当然。
  这边孙媳妇生了个女儿,按理说她又不上班,田里的活又不会做也不需要她去做,在家里带好一个女儿应该没问题,但她可不是个带孩子的料,每天都会有人叫她去凑班子打麻将,没办法,总不能让美珍这个赚钱的主力在家带孩子。于是,三奶奶就当了好几年的保姆,后来这个重孙女算是太奶奶一手带大的。
  周晓春在乡政府“工作”了不到二年就被调到了乡工业公司,在那里他仍然没有一个具体职务,也没有多少具体的工作可做。不过,公司经理出差时,总喜欢带上他。为此,江南江北的倒是让他见了不了世面,也让他那点工资全搭进去还欠下了公司好几百元钱。后来。他在外面认识了一个做煤碳生意的人,那人姓郝,也是楚阳的老乡,人家看他挺机灵,就劝晓春跟着他跑煤碳。晓春说:“我现在可拿不出本钱。”那人说:“一分钱都不要你出,你只要跟着我干,保证你能拿到你现在的十倍以上收入。”这是天上掉馅并的好事,晓春就立马辞了职投靠了这位郝大哥。其实,所谓跑煤碳就是跑车皮,虽然那时煤碳还相当紧张,但产地的货源却很充足,真正紧张的是货运车皮,跑到了车皮计划就稳赚不赔。除了前期的公关费用,自己也无需出多少本钱,直接让要货单位往矿上汇款,待货到后,要货单位按吨给付劳务费,劳务费多少都是事先商定好了的。他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通过关系拿到矿上供货计划,这一关并不太难,当然多少也要化点钱打通关系笼络感情。第二步是要拿到火车货运车皮计划,最难的也就是这一关,既要找对了人更要舍得化钱,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要货单位很多,只要选择一个舍得化钱又讲信用的单位,通知汇货款、汇运费就行了。
  头二年。晓春跟着老郝还真干得不错,除了在外面挥霍掉的还给了他两三万多元。那一年,家里又给他凑了几万元钱在楚阳城里买了一套商品房,那时商品房没现在这么贵。房子装修好后,小夫妻就带着女儿住到了城里,过上了城里人的日子。因此,三嗲嗲在人面前一提到“有本事、有出息”的孙子就眉飞色舞,喜形于色。
  可惜好景不长,为了干一票大的,他们计划合伙筹资从山西购进1000吨煤碳,每人出资30万。没想到货款被一个中间人悉数拐跑了。为了支持儿子做大生意赚大钱,美珍拿来出了家里所有积蓄还跟人家借了十多万元债,凑给他二十多万元,最后还差七八万元是晓春在城里借的高利债。这下可被害惨了,那时的30万可不是个小数目,这么多钱可以在楚阳城买到几套商品房!最让人揪心的是那七八万元的高利债,还在不停地滚雪球。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晓春只好把房子给人家抵了债。接下来,媳妇气得回了娘家,他带着女儿垂头丧气地回到了陆家舍,过了年把小两口就离了婚。
  后来,晓春出去打工又搭上了一个从安徽出来的打工妹,那年过春节将人带回家时,那丫头已经有了五六个月的身孕,而且听说在外面已经做过B超,怀的还是个男孩。虽然对晓春来说这个孩子属于二胎,但按照当时计划生育政策,不算超生,因为招女婿的人家如果头胎生的是女孩还可以再生一胎。三嗲嗲为了能有一个重孙子,拿出了余了十多年的一万元存款给他们又办了一回婚礼。几个月后,孙媳妇果然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重孙。分红蛋、过满月,三嗲嗲又高高兴兴地化掉不少钱。这里有个习俗,见了孙子是爷爷奶奶化钱,见了重孙就应该是太爷爷化钱。此时,不但美珍家里欠下了十多万元外债,就连三嗲嗲这个一辈子没欠过钱的人也欠下了债务。不过,他欠得不多,而且这钱化得也高兴,想到百年之后,有个戴着黄色孝帽的重孙给他打灯笼,心里还有点儿乐滋滋的。
  
  3、
  后来,美珍外面的生意也不大好做了,主要是因为年龄大了,胆小,很难赚到大钱,倒是原来跟着她学过徒的几个后起之秀每次出去都能万儿八千地往回带。陈五小种的田也一年比一年减少,这几年不少粮田被开挖成养蟹塘,养螃蟹的人每亩田一年要贴承包户1200多元,这么大的负担拿过来种粮没多少利润,因而只种了自家的五六亩田,收入也有限。因为晓春被骗又背上了十多万元的债务,经济上面临的压力很大。小夫妻俩仍然出去打工,因为怕吃苦,老跳槽,很难余下钱来帮家里还债,就连重孙子的奶粉钱都常常要三嗲嗲出钱买。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汉成从东河人民医院出院回来不久,三嗲嗲在邻村收了满满一车废品往回骑的时候,连人带车翻在公路旁的深沟里,人摔得可不轻,到乡卫生院一检查说是大腿骨折。因为在浴室烧锅炉是上午十点才上班点火,所以他每天要起早出去收几个小时废品,那天生意不丑,收了满满一车废板纸,往回骑的时候遇上了大风,骑得很吃力,在一个下坡的转弯口,一不小心车子就翻下去了。这下问题来了,医生说,非要开刀加钢板固定,否则这条腿就没用了,手术费用起码也要一万多元。偏偏他这几年又没参加医疗保险,去年村里干部跟他收钱时,他说:“我一辈子也没进过医院,不如把这钱省下来打肉吃。”因此,这次如果要动手术的话,医疗费用要全部自理。
  其时,美珍出门做生意了,也不知道她人到了哪里。陈五小又不闻不问,三嗲嗲疼得在铺上哼,三奶奶急得团团转。好在还有个好邻居赵国强,国强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安慰两个老人:“你们先别着急,我替你去找陈五小,找村里干部想办法。”三嗲嗲说:“找五小没得用,他现在家里没得钱,就是有钱他也不会管我的事。”他还接着说:“不过,无论如何,我这次不要你管,我还欠你2000块钱没还,本来如果不出这事,今年就能把你这钱还掉。实在没办法,我就在家养着,估计时间长一点也能长起来,大不过这条腿瘸掉。”国强先去找了陈五小,果然不出所料,陈五小回得很干脆:“家里没钱,这事我没法管。”他接着又去找了村干部,现在陆家舍已经与旁边的另外两个自然村合并,陆家舍只有一个副主任管事,那个副主任说:“这事现在不好办,如果当初他家不招女婿,老两口早就纳入了“五保”,发生了这样的事村里就全包下来了。”
  后来国强将这情况告诉了汉成,汉成说:“这事情我也想了许多,如果做手术时,报一个参加医疗保险人的名字,农保上可以报销一部分钱,估计自己再化五六千元钱也就差不多了,三嗲嗲也怪可怜的,我看我们两个先替他垫一下,美珍回来能承认就更好,如果不承认,我们就作为是做好事。”国强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是我一个人垫也无所谓。”于是当天下午,国强就找车将三嗲嗲送到乡卫生院,并跟三嗲嗲说是村里先垫的钱。第三天做手术时,陈小五连人都没去,说是家里有两个孩子走不开。
  三嗲住的病房里有三张病床,中间空了一张床,有一个病人刚出院,另外一张床上住的也是一个老人,也是骨折,三嗲是左腿,那个老头是右腿,他们是同一天做的手术,那人是南边庄上,姓陶,与三嗲嗲差不多大年纪,以前两人还一起在大型河工上挑过河,说起来还挺熟。这一对难兄难弟都没有儿子,不过老陶比三嗲嗲看得开,也曾有人劝他在两个丫头中选一个招女婿,他没听,他说:“要那虚名做什么,有的有子有孙的人家,到老了儿子不孝顺,同样没人问,光着气。”他现在老两口早就上了“五保”,每年两人能拿到五六千元养老金,自己还种着亩把多口粮田,吃粮不要拿钱买,日子过得挺滋润。这回老陶是上河边码头不小心跌伤的,医疗费用也全是村里出的。因为两个丫头都在沈阳那边做装修,一时回不来,头几天,村里还专门派了个人来服侍病人,陶奶奶说:“村里如果不来个人,我怎么拉得动他。”村里来的那个人还帮了三奶奶的大忙,因为她这边就三奶奶一个人。做手术的那天,国强一直在医院待到天黑安排停当后才回家的,第二天早上过来看到一切正常又买了两盒烟给那个村里派来的人,请他在需要帮助时顺便照顾一下三嗲嗲。那人也认得他这个原来在乡里当过干部的人,忙说:“赵科长你放心,我在这里又没事,你有你的事。”三嗲嗲这次住院,光医院那一头结账就化去了九千多元,虽然做了点手脚,报的是一个参加医保的人名字,但可以报销的那四千多元现在还拿不到。出院的那天,还是国强找车把他带回来的,始终没告诉三嗲嗲钱全是他垫的。回来后,汉成要拿五千元钱给国强,说:“这钱你先拿着,说好是我们两人一起垫的。”,国强没要,说:“等美珍回来再说。”
  
  4、
  三嗲嗲回来后过了几天,陈五小也没往这边跑一步,后来他又从人家口中得知钱全是国强垫的。感动得大半夜没睡着觉,这件事让两个老人彻底寒了心,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半夜的话,先是三嗲嗲说:
  “如果美珍回来不肯还这钱,我们又欠下了一大笔债,就是她肯把钱还给人家,人家这人情债我们也还不清”
  “这事你别愁,她一回来我去找她,如果她真的的黑了心不想还,我就将耳朵上的这副环子卖了还人家钱。”
  “你这副环子不是已经答应孙媳妇说留着给重孙子吗?”
  “说是说过的,不过,这些年我们的油都被他们耗尽了,留给他们有什么用,我们欠人家的总不能能等到来世变狗去还。”
  “你的这副环子也只有一钱多一点,就是卖掉了也不够还这笔钱。”
  “再找找家里还有哪些值钱的东西,要不我们以后将这个老屋地也让给国强成片?”
  “国强要你这屋地做什么?人家儿子都到了城里,就连他们自己的屋地将来都没人要。你看这东头现在就剩下了几个老人,这些人家的子女都没人要这老庄子上的房子,再过些年,这一片可能连一个住在这里的人都没有,到那时,晚上巷子里黑灯瞎火的恐怕没人敢往这里跑。”
  过了会儿,三嗲嗲又接着说:“不过,还债的事,你也不用愁,我这断腿加上了钢板,看来恢复得还挺快,才十多天已经能拄着拐棍下地了,估计再过个把月又能出去收荒了,就是暂时不能骑车子,我也能推着车子出去,到了冬天还跟人家烧锅炉。我其它方面又没得病,又能吃又能喝的,起码还能再干个三年五年的”
  谈着谈着他们又谈到了女儿女婿太没得良心。三嗲嗲说:“想起来,我们真是自作自受,如果当初不做这个梦,不把美珍留在家里,哪有这么多罪受?这回在医院里看到老陶那老两口过的日子,我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了,什么儿子、孙子、重孙子,全是假人假马假到底,碰不到一个孝顺的下人,儿孙满堂还不如绝后代五保户过得舒服!。”
  听他这么说,三奶奶也有不同的看法,她说:“说来说去还是我们两个人命苦,河南沈老二也是招的女婿,但人家女儿女婿孝顺,比儿子媳妇还要贴已,三代同堂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哪像我们家这样。再说,西头王宝山家养了两个儿子,儿子又都过得不丑,但一个也不肯养爹妈,老两口也跟我们差不多大,身体又不大好,只能靠自己种点口粮田维持生活,好在现在还能拿到点儿养老钱,前些年连买豆腐、百页的钱都没有。我看人的命运是前世里注定了的,不在于有儿子没儿子,也不在于招女婿不招女婿。”
  那天夜里,外面淅淅沥沥下着小雨,这场雨算是春雨了,预示着天气将会一天天地暖和起来,可眼下仍然寒气逼人。三奶奶歪在床那头睡着了,在昏黄的灯光下,那张核桃般的老脸上布满了疲惫。三嗲嗲不禁想到假如这回身边没个老伴,这一关怎么挨得过来?他又想到总有一天两个人要先走掉一个,那个留下来的人将如何度过余下来的日子?虽然已经过了午夜,但他还是没一点睡意,他又想起了他的爹妈,妈妈走得早,走时还不到五十岁,是在三年经济困难时期饿死的,父亲后来又在人民公社里过了十几年半饥半饱的日子,死的那年62岁,当时有人说,能过到六十岁就不算短寿了。他现在已经比他父亲多活了十几年,他想如果不是分田到户后过上了不再挨饿的日子,恐怕他也早就去了爹妈那边……后来他用一只好腿艰难地为三奶奶掖好被角也在床这头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快到过清明节的时候,美珍从外面回来了。其实三嗲嗲摔断腿后没过几天她就知道了,她人就在南通那边,离家也不太远,她也带着手机,她听五小说这个手术做下来要两万多元,心里就盘算,快八十岁的人了,不如装不知道由他去。到家后,三奶奶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把经过情况告诉了她,她还真有点儿良心发现,觉得也就是自己负担五六千元钱的事,自己竟然想到要放弃,想到爸妈这些年来为他们这个家庭作出的贡献,越想越觉得自己不是人。后来她上了国强家,由衷地说了许多感谢的话,并且先送过去了三千元钱,说是这回就做了这么多,欠你的钱我一定尽快还你,国强说:“没事,你能有这心我也就放心了,我还生怕你嫌我多了事。”美珍说:“国强大哥,看你说的,我要那样还能算人吗?”说是这么说,后来国强将医疗保险的钱结算回来后还差不到三千元,隔了二年还是三嗲嗲自己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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