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下乡之路》第四章(六）

　　
　　在那非常时期，就是一个强壮的男子汉，走在四面楚歌的黑暗中，也是要胆战心惊的。何况，丽君一个二十几岁的弱女子，孤身一人既要面对前面那几十里坑坑洼洼的公路，又要面对黑暗。不仅要面对前面无有人家的十八里大洼，还要面对公路两旁黑压压的庄稼。更可怕的是要面对公路两旁新建立起来的、长长的、阴森森的坟头，还有那阴森可怕的光亮。丽君简直都要崩溃了。
　　夜，漆黑一片，四周静得吓人。丽君似乎看见了那鬼火般的光亮正向她飘来。她好像还看见那些地震中的亡灵，已经变成堆堆白骨在大声的诉说……
　　丽君已经紧张到了极点，她非常，非常的害怕。她怕光亮幽灵般的飘到自己的身旁，或者自己被误导到光亮那里去。
　　短暂的战栗，丽君明白，她不能停滞不前。与其在此担惊害怕，不如拼它一把。她强迫自己就要崩溃的头脑冷静下来，自言自语地说：“是鬼火都怕亮光，要是有个亮就好了。”她突然想起，为了预防万一，妈妈特地为她预备了一个大号手电筒。当时她还不愿意带呢，她认为用不了天黑就可以到家，根本用不上。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还真派上用场了。
　　“妈妈真有远见。”丽君感激妈妈想的周到。她从地上爬起来，摸着黑，哆哆嗦嗦地从书包里掏出了手电。
　　有了手电，就好像长了眼睛，也给她带来了信心和力量，速度明显的快了一些。
　　忽然，从身后不远的地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前面的人等一等。”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竟像空中打了一个霹雳，把丽君吓得魂飞魄散。一股寒流从丽君的脚下升起，很快，鸡皮疙瘩再次起满她的全身：“莫不是那些光亮追来了吧？要不然就是真的鬼魂，我的妈呀，这可怎么办？还是快跑吧。”无奈，路面颠簸，她已无法快跑。
　　当前的形式太糟糕了。可她又没有办法使自己逃离糟糕的险境。她用嗡嗡的脑子想了一下，既然被逼到如此境地，跑也无济于事，不如面对现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对自己说：“堂堂的丽君，地震时面对那么多的尸体，没有害怕过。现在居然被光亮吓的如此熊样？声音只能代表有人与自己同行，不能说明什么。如果真有不测，就豁出去了，害怕没用，只有一拼。”
　　不愧是丽君，只见她一狠心，一咬牙：“是福是祸都躲不过，来吧。”真是怪事，这样一想，她到不那么害怕了。
　　“前面的人等等——，别害怕——，我不是坏人。”后面的人好像看透丽君的心思，一边追，一边喊，像是要给她先吃一颗定心丸似的。
　　丽君没有答话，一个劲的低头赶路。
　　后边的人很快追了上来：“别害怕，别害怕。”从来人的车速上看，这是个长期走夜路的人，根本不在乎这高低不平的路面，更不用担心会摔跟头。
　　此人追上来以后，第一句话就是：“看你就不常走夜路，到哪去？”听声音是个上了年纪的人。
　　丽君不答话，也没有看他。即便看，也看不清楚。心中在暗自做着防备。
　　那人看丽君不说话，接着说：“我老远就看见前面有亮光，顺着亮光就追来了。”
　　丽君一愣，还是没有讲话。
　　“你怎么不说话，怀疑我是坏人？”那人一边说话，一边关照丽君，一会叫她靠右边骑点，一会靠左边骑点。
　　虽然提防他，丽君还是不自觉的听了他的指挥，果然好走多了。
　　“我劝你把手电灭掉，骑夜路不能打手电，危险。”那个人说。
　　丽君不解，心里话：“净吓唬人，我才不信呢？”她心里的确不信，打手电有什么危险？所以，她照旧打着手电。
　　“你不信，现在公路两旁全是青纱帐，如果有坏人藏在里面，看到光亮，就知道你是害怕走夜路的。”
　　“可能他说的有道理。”她心里想。
　　“你最好到马路中间骑车，如果太靠边骑的话，碰到坏人，很容易把人拖进庄稼地。”这个人越说，丽君越紧张，对他的防备越强。
　　那个人看丽君还是不搭腔，好像觉得很没趣，只好闷头赶路。
　　有个人一块骑车轻松许多，防备归防备，他说话还是满中听的。现在他突然不说话，丽君倒不知所措了。
　　丽君想知道为什么他不说话，或者担心他有什么动作？就故意把光亮扫向他那边，借着光亮，丽君迅速看了那人一眼。正好那人也抬头向这边看，不看则已，一看，那个男人惊呼！
　　“啊！你原来是个女的？”那人一直没发现丽君是个女的。
　　借着手电的光亮，丽君看到对方一副善良的面孔。那是一张有些粗糙的面孔，看样子他是个农民，有50多岁。丽君不敢掉以轻心，她叮咛自己：“人不可貌像，还是防着点。”的好。
　　那位热心的人又说话了：“怪不得不说话呢，你一个女孩子，这么晚了到哪去？有什么急事非得黑灯瞎火的一人出来？还打着手电，多危险！快把手电关了。”
　　听他关心的语气，丽君戒备的心里开始解冻：“听说话不像坏人，如果是坏人，该发生的事早该发生了，也别不理他，万一是好人呢？”丽君想了想，还是听话地把手电关了。
　　沉默一会，还是那人开口：“你究竟从哪来？”
　　丽君回答：“市里。”
　　“哎呀，你还是个下乡青年。”那人看丽君开口说话，别提多高兴了
　　丽君答应了一声：“嗯”
　　那人又问：“你到那去？”
　　丽君模棱两可说:“前边。”
　　那人“哦”了一声。
　　丽君问：“您去哪？”
　　那人回答：“不远。你看，再往前走，快走出18里洼了，十八里洼你听说过吗？”
　　“知道，我经常从那里过。”
　　“你怎么经常从那里过？是不是那块的青年？”
　　“不是，到县城办事，经常路过。”
　　“噢，我说呢。”
　　那个人的眼睛真好使，黑暗中，在他的指点下，避开了许多大裂缝和大鼓包，路好骑了许多。
　　“您对这里很熟，是在附近住吧？”
　　“嗯，不远。”他没有肯定回答。
　　“现在到那了？”
　　“你看前面的村庄，说明快走出18里洼了。”
　　“哦.”前面就是丽君下乡，遇到暴风雨那天想避雨的村子，在那里他们遭到无言的拒绝。
　　今天她又路过这里，而且也是在危难之中，所不同的是，身边有个陌生的老人与她同行。
　　今非昔比，感慨万千。上次是他们央求人家帮助，眼前是好心人被冷落，还在保护她。想到这里，她完全放松了戒备。
　　由于警戒解除，他们的话多了起来。奇怪的是他们一边说话，一边骑车，既没摔着，又没磕着，顺当的很。与老人的谈话中，回家的路在她的面前越来越短了。
　　说话，前面就到村口了。
　　丽君停下车子，把手电打开，在手电的光亮下，她看了看前面的村子，又看看面前这个好心的男人，说：“我到家了，谢谢您一路上照顾，您还有多远的路？”
　　那人笑笑，没正面回答，只是说：“防备了我一路，谢天谢地，你总算到家了。”
　　“不好意思，真对不起。”
　　“以后千万别一个人走夜路了，这是遇上我，要不多危险。”
　　“您贵姓，改天登门道谢。”
　　“不用谢，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农民，不用谢。”说着掉转车子往回走。
　　“您怎么往回走呢？”
　　“我早该从那条岔道拐下去的。听你说话是个女青年，我不放心你的安全，所以才一路跟来。好了，到这里就放心了。”
　　丽君听了他的解释，惭愧不已。她后悔自己多疑，更后悔自己的无理。
　　“您是专门为了送我？”
　　“嗯。”
　　“啊？您还要往回骑呀，这让我太自责了。”
　　“没什么？提高警惕是应该的，尤其是个女孩子。”
　　“您真是一位好人，是上帝派来的好人，谢谢您了。”
　　好心人微笑着说：“谢什么？我们每个人都有遇到困难的时候。”
　　面对被自己冷落了一路的好人，任何谢谢的语言都失去了光泽。丽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那颗自责的心情，后悔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的往下掉。
　　“瞧这孩子，哭什么？快回去吧，我也走了。”说完，那位好心人，骑上车子走了。他走的很放心，因为他把丽君送到了村口。这又是一位没留下姓名的好人。
　　望着好心人在手电的光亮下消失在回去的黑暗里，丽君非常感慨。这次夜行和上次夜行是多么截然的不同。不要说人无情，天下还是好人多。许多神话故事里的天使，她们漂亮，善良。她们手持魔棒，施展魔法，驱妖降魔。总是在人们危难之际出现。今晚护送丽君回家的好心人，难道就是上帝派遣的天使？
　　是啊，在丽君危急的时候，总是有许多好心人帮助她。
　　有小时病危时，出现的黑衣老人。有抢救她死里逃生的白求恩式的大夫。在城里有雪中送碳的大妈、助人为乐的好民警。还有刚刚离去的这位好心人，他们都没留下姓名，但他们都是上帝派来的天使。真的，天使无处不在。
　　和老人分手，丽君骑了不到100米的路就到家了。当舅舅被敲门声惊醒时，已经是夜里11点了。舅舅打开门，瞪着一双惊讶的眼睛，看着风尘仆仆的丽君时，他简直不敢相信，站在面前地竟然是丽君。他用一种怀疑的目光审视着她和自行车，惊奇的问：“你是骑车回来的？”
　　“是啊。”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胆子也太大了，这么远的路，你就敢一个人骑车回来？”
　　“路上不好走，过摆渡时还耽误了一会，不然早就到家了。”
　　“到处都是坟地，你就不害怕？”
　　“刚开始害怕，可是怕也没用，最后还是豁出去了。”
　　舅舅一个劲的责备她胆大。丽君知道舅舅是耽心自己才这么说的，她告诉舅舅,“幸好我遇上好人了，是这位好人一直把我护送的家。”接着向舅舅详细介绍了全部经过。
　　“你这孩子，怎么不让人家进来歇会。”
　　“我让了，他就是不来，我问他姓氏名谁，改日登门道谢，他也不告诉。”为此，舅舅表示了遗憾。
　　午夜，一片寂静，只有从舅舅家临时的窝铺里，传来丽君用亲身的经历，讲演着天方夜谭的故事。
　　窗外的星星微笑着倾听着诉说，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丽君在这里，祝好人一生平安。
　　舅舅告诉丽君，姥姥被安排到城里治疗腿伤去了。
　　黎明时分，远处传来雄鸡高唱，真是一唱雄鸡天下白，天亮了，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