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场不是风花雪月的事（一）

（一）校园爆炸案
午饭刚过就接到院长助理的电话，柳进勇从宿舍拿起会议记录就急匆匆地奔向会议室：“今天又不知是哪里的参观团要来吧！”
进了东院的办公区，两辆警车正停在楼下。“弄不好又是学生打架！看来事情严重，要不不会惊动警察的…”柳进勇没多想，直接来到二楼的会议室。
院长不在，其他部门的负责人也没来，只有两张陌生的面孔在吞烟吐雾。
“你是学院高技校区的柳主任吧，我们是刑警队的。”高个的夹克男，掏出证件在柳进勇眼前一晃，“我们想找你了解一些情况，希望你还是如实回答。”
冰冷的开场白让柳进勇感觉很不舒服：自己大小也是个校区负责人，现在俨然就是一个被审问的犯人。
“八月三十一日晚上你到底在哪里？”柳进勇一愣，马上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
那是新学期开学典礼前一天的凌晨4点，当新入学的学生还沉睡在梦乡之中，一声沉闷的巨响从东院办公楼四楼的副院长室传出。事后，院委会召开紧急内部小会，柳进勇才知道：学院业务副院长朴承山的办公室被炸，当时他正在办公室为第二天的开学典礼劳神呢。好在爆炸地点在办公室门口，除了门窗及墙壁受创严重，朴承山也只是过度惊吓，倒也没有受伤。学校发生爆炸案，在这个沿海的岛城，这还是头一回！学院发展形势大好，做为市里重点扶持的民办高级技工学院，这一声巨响无疑是一枚重型炸弹。最后，院委会统一口径：三楼财务室被窃贼所炸，由于保卫人员及时赶到，窃贼未得逞。蒙在鼓里的师生们也都信以为真，校园一时掀起的风暴很快就被平息了，毕竟查案那是警察的事。
柳进勇清楚地记得，事发第二天警察已经找他做过询问笔录了，他也坦言自己平时与朴副院长因为工作的事情经常起争执，有时言语还极为激烈。
今天警察再次询问此事，柳进勇隐约感觉到一种不安。“我当晚一直在高技校区的个人宿舍，宿管员老张可以作证啊。爆炸发生后，我还起床到宿管员值班室问老张发生了什么呢！”柳进勇重复着上次的回答，但显然有些莫名的紧张了。
“那么，九月三日、四日两天，你又去过哪里？”柳进勇突然感到从未有过的心慌：虽说爆炸的事情与他没有半点关系，但与袁苑的事情他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
“因为我小妹的…家事，我请假回了趟老家…”柳进勇生平第一次说谎。
妹妹最近的确因为家庭琐事一直和妹夫吵着要离婚，可是柳进勇此次回老家的目的却是为了他和袁苑的那段感情。他原本想回老家和老娘摊牌，结束自己和林夕那段维持了八年的婚姻，也算是给袁苑和林夕一个交代。可是一见到年过六旬的老娘正为小妹的事情闹心，他原本考虑好的话又咽了回去。自己的感情还没处理好呢，柳进勇只是劝慰了老娘几句，便提前返回了岛城。他直接去了民政局，咨询了协议离婚的相关事宜，晚上见到了袁苑。第二天，他带着袁苑到古玩市场转悠了一天，给她买了一对鸡血玉的镯子。
“你把那两天的事说得再具体一些，包括吃喝拉撒睡，和谁在一起…”一直埋头做笔录的胖警察，用冷淡的目光打量着柳进勇。
柳进勇的脑子里很乱，做为中文系的高材生，一个学院最年轻的校区主任，平时铿锵有力、言辞灼灼的他现在却目光游离、言语含糊起来。
警察的询问、笔录大约持续了半小时，柳进勇刹那间仿佛灵魂出窍一般，连最后的笔录怎么签得字摁得手印都想不起来了。只隐约记得那个高个警察打了个电话，院长和另外几个警察一起进来，然后他就被带上警车……
（二）儿时的影子
警察先让协警把柳进勇带到一楼的候审室，这时他的神智反倒清醒了，他暗自苦笑：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也会到这个地方来！看着那些蹲在角落的嫌疑人，打牌赌博的，酒后打架的，撬门偷盗的，还有一个浓妆艳抹、着装裸露的风尘女子满不在乎地回答着警察的询问，柳进勇忽然觉得自己跟他们其实没有太大区别，曾经的清高和桀骜这时已经荡然无存了。
想起老家的爹娘，柳进勇有些心酸了……
爹的家庭出身不好，据说爷爷曾经给日伪军当过半个月的文书，解放之后，便划成了富农成分。虽说爹满腹诗书，写得一手的好文章，可在那个年代家庭出身已经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爹三十五岁才成了家，娶的是小自己十多岁的自己婶娘的侄女（婶娘看中的是爹的老实本分）。娘是孤儿，没上过学，跟着自己的姑姑长大，虽脾气暴躁但还通情达理。嫁给爹时，娘刚满十九岁。
因为性格和文化背景的差异，加之家境的贫寒，从小爹娘就争吵不断：爹嫌娘脾气不好、没修养，娘嫌爹窝囊、没本事。特别是“文革”刚结束，爹就不顾娘的反对，以四十四岁的两个孩子家长的身份参加了全国高考。可惜因准备不足，爹以三分之差没有上成大学，精神也因此变得更加抑郁，人也更愚腐了。后来，县高中的校长多次到村里要求调爹去教学，终因家庭出身及娘的不谙人事而作罢。从记事起，在柳进勇的心中爹娘就是一对苦命冤家，争吵打闹一直未间断过。
发奋学习，考上大学，离开这个留有他灰暗童年的山村。柳进勇从小学到高中，一直到大学，都是爹娘的骄傲，村子里的骄傲。而他进取的动力却仅仅是为了离开爹娘，远离贫穷，追求一种异于爹娘的感情婚姻。
儿时家庭的阴影，使柳进勇对爱情和婚姻始终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怕碰，怕碎。
大学毕业的前一年，柳进勇在一次老乡聚会上认识了林夕。经济学院财会专业的林夕，当时也只是无意中跟随学姐闲逛，不想与师范学院中文系的柳进勇却一见钟情。参加工作的第三年，柳进勇如愿地收获了事业和爱情：升任学校教导主任的第二周，他和林夕也走进了婚姻神圣的殿堂。林夕在一家500强外资企业做财务主管，这段婚姻让柳进勇更加坚信了自己对感情的选择和经营。
儿子的出生的第二年，妻子林夕凭借个人的专业技能和工作经验，被公司老板提升为财务部副经理。这着实让柳进勇在兴奋之余不免有些心理落差：想想学校年富力强的校长，看来自己十年八年是不会再有升迁了。
儿子一天天的长大，妻子更多的工作投入，让柳进勇的婚姻也开始经历着“七年之痒”的炙烤。
林夕在厨房出入的身影越来越少，儿子进了幼儿园中班，孩子灯下读诗的时候更多的是柳进勇在婆婆妈妈地指导、纠正。越来越多的外出应酬，越来越多领导者居高临下的话语，让柳进勇似乎再也嗅不到先前的那种幸福的味道。他感觉自己的爱情已经逐渐淡化成点滴的亲情，那份海誓山盟的承诺更多地变成责任和负担…….
（三）天上掉馅饼
往事仿佛就在昨天，柳进勇回想着，不觉中眼角有些湿润……
这时，高个警察走了进来，柳进勇被带到了三楼的刑事案件审讯室。
先前的胖警察开门见山地说：“你好赖也是个高级知识分子，我就不和你兜圈子了。在爆炸案发之后，你请假离开学校的时候，警方就暗地调查你了。我们不妨告诉你，警方事后去过你老家，找过你的父母和妹妹…”凭着自己的智商，柳进勇开始明白自己今天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了。
“说一下吧，你为什么要在询问笔录的时候说谎？！”柳进勇不得不佩服警察的敏锐和执着了，为自己先前对警察能力的低估感到好笑。
“你妹妹压根儿就没见到你，你母亲说你也只是在老家呆了俩小时，吃过午饭你就离开了！离开学校的两天，你到底做了些什么？！”在警察犀利的审问下，柳进勇感觉到自己就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学生，坦白从宽才是唯一的出路。
想想袁苑，柳进勇还是犹豫起来，他真的不想把那个无辜的女孩牵扯进来。
“可以适当保留自己的一些生活隐私吗？”柳进勇试探着问了一句。
“好像不行！”胖警察冷冷地回答，“那两天的所有事情你都必须说清楚，排除自己的嫌疑才是你必须做的！”
“再说了，警方会进一步联系你提到的相关人员，对你的行为进行核实，这毕竟是性质严重的刑事案件！……”
想到袁苑，柳进勇不由得一阵阵心痛。
……
儿子三岁生日的宴席上，柳进勇高中的同桌汪玫从天而将。高二那年，靠着一手隽永瘦骨的书法和细腻飘逸的散文，柳进勇在市二中的逸轩文学社一举成名。“校花第二”的汪玫，居然也加入了柳进勇众多追随者之列，后来两人成了无话不说的铁哥们。
虽说汪玫也已为人妻为人母，可魅力不减当年，少了那份清纯和娇小，却多了稳重和丰腴。结果，原本不胜酒力的柳进勇醉得一塌糊涂。
事后，柳进勇才明白：汪玫的舅舅前年刚从市劳动局退下来，靠着他多年积累的关系和家族财力，创办了一所官助民办的高级技工学校——飞翔技术专修学院。学院创办刚满一年，以培养高级数控、高级机电专业的蓝领技工为主，目前学院正缺少高层管理人员，于是汪玫想起了自鸣怀才不遇的柳进勇。
“柳大才子，这可是你施展拳脚的好机会哦！我多次向舅舅极力推荐，他也答应了。至于待遇的事嘛，我舅说绝对不会低于你在原先学校的主任级别，期末还有奖金，肥水不流外人田嘛……”汪玫娇媚的目光，让柳进勇似乎失去一切拒绝的勇气。
柳进勇兴奋不已，如果能负责一个学校的全面管理，正好可以展示一下自己管理上的不凡才华。
林夕倒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她只是让柳进勇慎重考虑，毕竟这是辞掉许多人眼热的公职出去个人打拼啊。
“我得提醒你一下，职业类学校的学生可不像普通中学生那么好管，你要有心理准备啊。可别到时候……”林夕的最后一句话，似乎刺痛了柳进勇。
“不就是职业学校的学生嘛，还能有三头六臂，还能上天入地不成？没有不合格的学生，只有不合格的老师！”看来柳进勇是去意已定。
结婚五年来，虽说爱情的热度逐日消减，可林夕还从来没和柳进勇红过脸、吵过架，在朋友、同事的眼中他们算的上相敬如宾的恩爱夫妻。家里很民主，事业上的事儿他们从来都很尊重对方的选择，换句话说：结婚后，他俩更加理性了。
在同事的诸多不解和领导的再三挽留下，柳进勇还是决然提出了辞职，大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凛凛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