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今世的绝决，只能来世再还

　　在混沌的天际间刻意要耗尽自己的体力，周程以为这样能够让自己的内心好受一些，可是到头来，终究不过还是梦一场。
　　他不敢回家，他知道回家以后就要被二叔训斥。无奈的他只敢同堂哥讲自己的为难之处。他只说自己知道如何处理这些事情，只希望二叔不要再过问。他愈是问询，自己愈是慌乱，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可他真的已经没有勇气再去面对旁人的指责了。
　　也许这之后很久，他都不可能回到莫树了。他越来越惧怕见到依蓝，也怕见到她的爸爸妈妈。他知道，自己没有脸再回去。他只是全身心地在外奔波，不再去想莫树的人，莫树的事。他试图忘了莫树的一切，好让自己不至于像如今这般痛苦难忍。但那并不可能，他只是在假想里自欺欺人，获得一些短暂的安慰。但是，最后，他会明白，那只是更多的痛苦。
　　依蓝在医院只呆了两三天就出院了。正月十五一过，她就回了学校。那一刻开始，她确定自己已经彻彻底底从伤情的阴影中走出。而她与严竹之间，也越发走得近了。也许，他们彼此，真的会是彼此的归宿。
　　几天后晓娅又告诉周程他的父母家门前的杂草被人除掉了，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回来了。当时的周程本就毫无头绪，一听晓娅这般说，便立即返回了以远。
　　几个月之后再度来到那处房子前，确乎是没有那么的萧索了。门前高高的杂草已经被除去，只是有些时候了，似乎又有些细碎的草叶儿开始萌芽。门上的那把锁也已经换了，这是周程记着的。上回来的时候，他看得真切，锁匙完全锈蚀，能看得出是有很长时间没有打开过的了。
　　如今，再度来到这里，看到这里的变化，周程的心里忽的又感慨起来。他以为，他的父母回来了。
　　他去敲了门，但是根本就没有人来答应他。他又去了邻居家。
　　邻居看到他来的时候有些吃惊，只是说了句：“怎么又是你？”
　　“真的不好意思，又来打扰您，可是我只是想问一下您这户人家是不是回来过，我记得上回来的时候这边是杂草丛生的，没有这么干净的。”周程诚恳的目光总是让人难以拒绝。
　　“是……”
　　邻居看见他再度来访，本是想告诉他真相。可是，话到嘴边，他又想起了程原夫妻两个的请求。他明白他们的顾虑，也明白他们不愿孩子负担更多的心情。最终邻居还是没有对她说实话。
　　“回来啥啊？那草是我给除的，你说这都是街坊邻居的，咱也就只能帮这些忙了，至少看上去不那么凄凉你说是不？”邻居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并不大，只是勉强能够听得见。
　　“那那把锁匙呢？不能是凭空就换了一把啊？上回来的时候还是生锈的，他们要是没有回来的话这怎么能说变就变了呢？”周程不相信邻居的话，可又不敢把场面弄得太僵。
　　但是他这一问倒真的把邻居给问住了。邻居只是吞吞吐吐着半天，不知道如何应对。
　　“我说，你这是不相信我说的是吗？我骗你干嘛？我骗你又有什么好处？你要不相信自己上别处打听去，别跟我这碍眼！”邻居无奈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来送客。
　　但随即一同前来的晓娅就开始替周程说话了，“对不起，大叔，他只是太着急了，没有冒犯您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你们这段时间还有没有看见过他们？”
　　“我说了真的没有嘛。”
　　男邻居一点办法也没有，又不好赶他们走。多亏了这会儿女邻居出来了，告诉他们是上回他们屋遭贼了，这才给他们重新换了把锁来着的。
　　但是这样的解释还是有些牵强。不要说是周程不信，就是他们自己，都难以信服。可是不管周程信不信，邻居的话就是摆在那里，他也分明是没能看见他的父母在这里。有些事，由不得他信不信。
　　欢天喜地地赶过来，但到最后还是回归怏怏不乐，周程心里又开始难受了。
　　“别担心。”晓娅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是牵着他的手，希望能给他一些力量。
　　周程看了她一眼，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彼此对视，他忽然却像是被电击了一般，身体莫名地颤动了一下。
　　“怎么了？”
　　“没，没事。”
　　他又怎敢说出真话呢？只是，看到晓娅的那一刹那，他却透过她那双澄澈的眼睛看到了依蓝。他千万次告诉自己该要忘记了，可是，却恰是在这样的情景下，他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思念起她。他紧闭双眼，猛地一甩头，只想赶紧从这些思念中挣脱出来。
　　“你真的没事吗？”晓娅从来没见到过他这样子，担心之情不言而喻。
　　“真的没事。”但他仍旧只是强撑着。
　　既然他不愿意说，晓娅也就不再问了。
　　那一天，他住到了晓娅的家中。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了晓娅。他只是知道，晓娅如今对自己的情感付出比以往愈甚了，即便他还没有做好迎接这段感情的准备，可是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回避了。
　　他原本有机会去终结这段感情，可是又恰恰是他自己，给了晓娅错误的暗示，导致彼此之间陷入了无法言明的情感漩涡。
　　他想自己该是没有权利做主自己感情了。感情，他并不将这些定义为爱情。也许，在他的心里，爱情的分量太重，而他自己已经无权去要求谁的爱。而如今，对于晓娅，他没有办法再回避，他不敢再去伤害一个人，那样只会让他往后的生活愈加痛苦。
　　经历的多了以后，他开始渐渐地明白，自己不该再是那样的自私自利的一个人。如果周围的人都在呵护着自己，那自己也便没有理由整日消沉，总是拿现实作为挡箭牌，为自己不懂关心他人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每个人都会经历人生的低谷，都有可能在一段时期内经历一段不顺心的旅途。可是无论自己心里有多么的压抑，都不应该漠视亲人朋友的关切。因为爱一个人却选择去伤害，他知道，那真的很可笑。
　　对于依蓝的辜负，他知道注定会让自己余生都为此耿耿于怀。可是，当他看到依蓝和严竹之间越来越亲密的时候，他又感到庆幸了。他庆幸依蓝终于找到了一个疼她爱她的人。如果他们相拥走完人生的旅途，那也便足够让他感到欣慰的了。
　　至于晓娅，他知道，相识还不足半年的时间。但是感情并不只是靠时间来巩固，他时常沉默，但却并非放弃了对人生的思考。他看得出晓娅对他的好。他只是不说话，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他有自己的评判标准，牢记在心。
　　现在，他只是希望晓娅好好的，自己也不会再去伤害谁。他想，时光会让自己和晓娅培养起坚固的爱情。可有时候，他就又有些无奈了，他只是觉得可笑。自己在彻底伤害了一个陪伴自己二十年的朋友之后，忽然才意识到自己的过错，才开始学会怎样去爱一个人。他真真觉得可笑。也许晓娅并不是他最好的选择，但这是他自己做的抉择。无论是什么，他只能选择接受。
　　他只是不愿意去承认，但是和依蓝的情感彻底破裂的时候，他是伤心的，只是不敢去表露出来，怕伤害了自己，也怕伤害了别人。
　　他打算去看看陈姨。从上次别过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陈姨了。也不知道这些日子里，陈姨过得怎么样了。
　　不过，他不知道，陈姨他们已经不再出租屋子了。他和晓娅赶到那的时候，大门也是紧锁的。抬眼朝高处望去，也不见了平常见到的密集晾晒的衣服。
　　“出什么事了吗？”他问晓娅道。
　　“不知道啊，”晓娅也不清楚，“这边关了我倒是知道，已经有几天了，不过我以为只是临时的，没想到现在还没开。”
　　这里确实是像已经很久都没有人烟的样子了，就连屋墙外房东的联系方式都被用红漆给涂了去。
　　“他们应该不再租屋子了。”周程喃喃自语道。
　　他给陈姨打了电话，但是很久都没有人接听。他又打了一遍，等了将近一分钟，但总算是有人接听了。
　　“你谁啊？”这是房东的声音，周程一听就认得。
　　“张叔，我是周程，陈姨怎么了？我想过来看看她来着的，怎么公寓这边都关了？”
　　“是周程啊，你陈姨病了，现在躺医院呢。”房东的声音有些低沉。
　　“怎么会？”周程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陈姨是在几天前走在路上的时候摔了一跤的，挺严重，送去抢救之后总算是没什么大事。但是毕竟年龄大了，摔一跤的事情可大可小，按照医生的话她还是要在医院里休养休养。
　　“在哪家医院？我现在就赶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