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再度相见，彼此相望如陌路

　　依蓝住院的那段时间，周程却只是呆在以远。他如今后悔了，只为了不去伤害依蓝，如今却给了晓娅一个并不真实的希望。看着她那样开心的样子，他不敢告诉她一切都是假的，一切不过只是他自编自导的一场戏。
　　原本是打算出门继续踏上寻亲路途，却不料将事情弄得这般一发不可收拾，他已经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他看到了二叔的几十通电话，可是他不敢去回复，直到二叔的又一通电话打来的时候，他才不得不接了起来。
　　“你在哪里？你跑去那里了？为什么依蓝回来却住院了？”
　　二叔对着周程一顿咆哮，印象中二叔是从来不会对他这样发火的。可是，这一次，周程真的是让他忍无可忍了。
　　面对着二叔的指责，周程无言以对。他只是听得见二婶在旁边一直劝着二叔的声音，但随后便是二叔厉声地呵斥：“一样的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所有人都得迁就他是吗？依蓝多么好的一个姑娘，现在跟着他出去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一回来就躺医院去了。我跟你说，这孩子现在要在我跟前，我打死他！为什么做事情都不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呢？以前两个人是多么要好的，现在却弄成这样！”
　　“好了，爸，你也别发火了，”这是周程堂哥的声音，“阿程也不是那样不懂事的人，现在我们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要先问清楚再说，现在你骂阿程也无济于事。”
　　“对啊，”二婶也忙劝着，“阿程不像是那样的人。”
　　二叔不说话了，但是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周程一直不敢说话。对于依蓝进医院，他知道自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可是，他更伤心的是，现在，没有人理解他，没有人理解他做这一切的良苦用心，只一味地将他定性成一个薄情寡义之人。可是，这些苦衷他又不能对谁诉说，这才是他内心最痛的。
　　“阿程啊，”堂哥说道，“不管你现在在哪，都先回来看看依蓝吧，无论发生了什么，现在依蓝住院了，你都得回来看一下。不然别说是爸，连我都要骂你。”
　　周程只是说了句“知道了”就挂断了电话。
　　接电话的时候他正在晓娅的家里。晓娅的家人都对他很是热情，尤其是晓娅的爸爸妈妈，甚至已经是将他当做准女婿了。自从得知依蓝的事情之后，他已经不敢再向晓娅解释了。他不愿再有谁因为自己受到伤害。如今，他想，只要晓娅开心就好，即便自己将因此让依蓝一辈子恨着，他也不再后悔。他知道，这一切的苦果，都是他自己种下的。
　　“谁啊？”晓娅看着周程黯淡的脸色问道。
　　“没，没事，”他慌忙掩饰着，“有人说看到我的爸妈了，我得赶紧过去。”
　　“那是好事啊，怎么还绷着个脸呢？”晓娅不以为意地说道。
　　“诶，对，应该要高兴。”他试图让嘴角上扬，却因为极度的不自然像极了萎蔫的苦瓜。
　　“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啊？”
　　“不，不用，你还是在饭馆帮忙吧。”周程不敢让晓娅跟着。
　　“没事，正月的饭馆本来就没什么生意。”
　　“真的不用了。”
　　“那好吧，”晓娅听出了周程语气里的不乐意，也就不再坚持，“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
　　他按着堂哥给的地址，火速赶到了医院。临到病房，他看到依蓝的爸爸妈妈相继走了出去。等他们走远了他才敢靠近。可是，在病房门口，他却又开始犹豫。他不敢再向前迈一步。
　　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他可以清楚地看到病房内的情况。他看到了病床上的依蓝。病房里还有两个人，一个是素青，另外一个是谁他起初并没能认出来，直到一个侧脸转了过来之后他才知道，原来那人是严竹。
　　看到严竹在这里，还在一勺一勺地给依蓝喂粥喝，周程心里忽然的就没有那么难受了。他想，依蓝离开自己终究不会太悲痛，她终究还是找到了一个疼她爱她的人，不会像自己这样一次一次地让她伤心。
　　病房内的人似乎是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而他也愿意这样默默地看着依蓝而不被发觉。
　　他看得到，依蓝确实憔悴了，爱美的她今天的头发却显得有些许的乱。她是没有心思去打扮了。女为悦己者容，如今即便她已不再惦念周程，可是接受严竹，仍然还是需要一段时间。
　　但是病房外的周程并不总能是那样丝毫不引人注意，护士经过的时候问了他一声“你是来看病人的吗？怎么不进去？”这样，依蓝便下意识地朝门口看了一眼，这样便和周程的眼神撞到了一起。
　　一秒，也或许是两秒，但总归是一个极为短暂的时间，他们的眼神就那样毫无防备地撞到了一起。他们谁也不曾料到，竟就会和对方这样相遇。那一刻，依蓝心里有惊奇，似乎还有那么一瞬忽然对周程又有了好感，可是等那一转瞬的时间过去之后，等周程慌慌张张地跑到一边，她再也看不到的时候，她忽的又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了。
　　“怎么了？”素青问道。
　　“没事。”依蓝想着是自己出现幻觉无疑了。她从没期望过周程会来看她。
　　“对了，严竹，你真的不用来看我，我这儿有素青陪着，真的没事。”她又对严竹说道。
　　“没事，我家离这儿也没多远，过来挺方便的。”
　　“对啊，他要来你就让他来嘛。”素青也说道。
　　其实素青是希望严竹在这儿的。她更希望经过这件事之后，依蓝能够看得出究竟谁对她才是真心的好。她希望依蓝和严竹能有情人终成眷属，也不枉严竹这么多年来的苦苦追求。况且，接受严竹的爱，对依蓝来说也总归是个好事。
　　这会儿的周程贴着墙壁站着，心里慌乱不已，已不敢再久呆，很快就出了医院。
　　他知道，即便相见，他们也不可能再有只言片语。该说的的话都已经说完了，他已经亲手粉碎了二十年的挚诚感情，接下来等待自己的不过是一个人的孤独小道。他有时候开始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会痛恨自己当初的优柔寡断。可是当看着现实已经被自己一步一步逼到绝路的时候，他就又忽然想开了。事已至此，他也不想再去挽回些什么。况且，如今发生的一切，已经不是他道个歉就能挽回的了的了。
　　但是，断了和依蓝之间的感情，以后是否还能够成为朋友？他不敢奢望。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值得换来依蓝的原谅。他也很早就已经知道了，没有依蓝的日子里，自己将不会再开心。可是，如今的他却并不是真的一个人，还有晓娅，还有晓娅对他的情意。他越来越知道，自己错的越来越多。
　　在这个浮沉的人世间，他总是小心翼翼地试图走好每一步，可是，到头来，却发现自己走的每一步都是错得那样让人伤痛。他没法后退，没法选择重新来过，只能在错误的道路上继续行进。
　　他心里真的是烦乱极了。如今，他又想回去莫树、回去里渡、回去吴镇。即便他已经在那里拾起了一份又一份的失望，可是，终归是那里，他听闻了父母的影踪，他想再去看看，兴许又能找着了。
　　但是他又知道那只是自欺欺人罢了，他只是因为太过心伤才会选择这样毫无头绪地寻找。但是他不知道，就在他去以远的前两天，他的父母刚跟着阿木离开了以远。
　　走的时候，车窗是摇下的，车子从晓娅的屋门前开过，晓娅甚至是清楚地看见了他的父母。可是，晓娅并不认识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就是周程日思夜想苦苦寻觅的父母亲。
　　阿木带他们走了，听着他们的请求，不对谁提起他们的影踪。阿木希望他们好，只能答应。他们去了一个遥远的县城，那里，有阿木开的个小店，程原和冯娟两个人就在那边看着店。
　　其实店里本来是有员工的，但是阿木把他们辞了，只留下一个店长。程原和冯娟知道，阿木只是想要给他们留个工作，不需要每天起早贪黑，耗尽自己最后的气力。
　　茫茫的天地，周程和父母亲的距离又在不断地拉长，一直到看不见彼此的地方。他现在真的不知道再去哪里寻找，只是一直地在车上漂流。
　　城市的公交上，他不知道下一站是哪里，只是知道一直往前的车子让他停止了遐想，让他有那么一小会儿的时间可以去和这混沌的人世分隔开来。
　　车到站后他就继续向前行走，等走累了就又赶上下一班公交。他不必知道终点在哪里，也不必知道车行的方向是哪里，他只是，在车上消磨着时光，消磨着岁月的影踪。不管下一站是哪，对他来说，从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