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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作品名称:山汩      作者:湛卢使用者      发布时间:2015-03-11 13:32:19      字数:5751

  宝贵赶到南天门时,太阳已经压在了西山顶。这一路上穿林过坡,宝贵压根就没敢走大路,见到村子的影宝贵才走出林子上了大道。
  村子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特别的安静。宝贵在接近它时,突然一种不祥的感觉袭上心头,这时正是做晚饭的时候,怎么村子里只有一家烟筒在往外冒烟?这太不合常理了。
  自从杀死那个胖伙夫,宝贵就不自觉养成注意身边事物变化的习惯,对出现的任何反常事情他都先往坏的方面考虑。
  为了万无一失,宝贵强压着急于找到媳妇的焦躁返回了林子。他仔细观察着村子周围的地形。村正南有一个坡度急陡的小山包。那里可以俯瞰全村。宝贵绕到小山包下,他刚顺着一条若隐若现的羊肠小道向山包走了没多远,猛的被脚下一条绊绳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是一根马尾毛做成的绊绳,它距离地面有三寸高,猎手们都明白,它的一头准连着一条猎枪或者是强弩。一旦被绊上它连着的猎枪或强弩就会对你绊到的点发出致命一击。这是捕猎者常用的一种以逸待劳的手段,它对付山牲口极为有效。宝贵学过下这种绊绳,但他从没用过,这玩意虽然省力有效,但也容易误伤他人。宝贵顺着绊绳的走向找到了终端,一柄一人多高的大弓正蓄势待发戳在一棵落叶松旁,一枝小扎枪般的箭冷森森的支在牛筋做成的弓弦上,恶狠狠指着羊肠小道。顺着箭尖望去宝贵又是不由的一惊,箭的着落点正是人的胸部。这是什么人这么恶毒,宝贵在心里后怕的怨恨着,这根本不是打猎,这是在存心害人。我得给他拆了。宝贵想着就顺着马尾毛仔细找去,就在他将要找到机关时,一个轻微的摩擦声传到他的耳鼓,他向声源望去时,只见一条带着红缨的扎枪正冲着他的胸口飞来。宝贵见状忙跨步拧腰一侧身,扎枪带着凉风贴着他的身体飞了过去。躲过这一枪,宝贵刚想弄明白怎么回事,只见两条扎枪又一前一后向他飞来。宝贵忙用手中的三八大盖将两条枪拨开。宝贵开始发怒了,他冲着枪来的方向骂道:“是什么他妈鸟人暗算老子,有种出来明干!”
  随着宝贵的叫骂,正前方上坡处的一棵松树后站出一条汉子,他双手各持一条枪冲着宝贵准备来个同时抛射。宝贵把枪栓一拉指着他道:“你还来?”
  汉子停住动作,但保持着抛射的姿势,他不屈地瞪着宝贵:“开枪吧,狗腿子。”
  一阵劈里啪啦的树枝摩擦声后,宝贵的左右两侧又出现了几个手持扎枪的人,他们都对宝贵摆出了抛刺的姿势。汉子身边出现一个中年人,他看了看宝贵沉稳的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动我的东西?”
  “我是打猎的。看你的东西太绝户了,这么干容易伤人知道吗?”
  “打猎的?”中年人一声冷笑,“我还第一次看见拿这种枪打猎的,说吧,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师父,别跟他废话,干了他得了,”汉子瞪着杀气腾腾的双眼建议着。
  宝贵掂了掂瞄他的枪:“我看你敢?”
  “小子你以为你有枪就了不起,我不信你一枪能把我们这些人都打住?”
  “都别动。”中年人制止住蠢蠢欲动的徒弟们,“年轻人,就算你是打猎的,能告诉我你是什么地方人?”
  “我是西大望的郎宝贵,”
  “西大望离这好几十里地你怎么打到这来了,你们那没猎打了?”
  “我到这是来找人。”
  “找谁?”
  “周亦农。”
  “哦。”中年人同身边的汉子对视一下,“你怎么认识他?是亲戚?”
  “算是吧。我叔叔杨建兴跟他是连桥。”
  中年人问汉子:“大奎,你有这么个姨父吗?”
  “有。”大奎肯定着,“不过这个人我不认识。”
  听到两人的对话,宝贵忙收起了枪:“你是大姨父家的大奎?我听说过,敬业在哪你知道吗?”
  “敬业?我没看见他。”大奎被宝贵问糊涂了,他收起家伙来到宝贵面前,“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我仔细说说。”
  宝贵刚要开口,屯里一片大乱打住了他。
  中年人看着山下对徒弟们说:“大家别慌,各就各位。大奎,你和宝贵也先别唠了,等干完活再说。”
  众人有条不紊的隐藏而去,宝贵跟着大奎躲到树后的一个坑里,宝贵不解的问大奎:“大哥,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他妈拉个巴子的小日本来我们屯抢粮,我师父要带我们干他一家伙。”
  “你们打算怎么干?”
  “你看着就知道了。”大奎整理着几只扎枪,“兄弟,你先上山顶等着,我们干完活咱再唠。”
  “既然赶上了就一起干吧。”宝贵轻描淡写着。
  大奎仔细的看了看宝贵:“这可是杀人,你不怕?”
  “这算什么,我已经杀过俩了。”
  “啊!”大奎越发惊奇的看着宝贵,“怎么回事能给我说说吗?”
  “等完活。”
  透过树枝的缝隙可以清楚的看到坡下屯子里的一切。这个屯同西大望一样是因山得名。
  南天门,是当地人给这座山起的名,它位于县城的正南,因其山高,每当雨天它的山尖都会隐在云层里,故此人们就叫了它“南天门”。村子坐落在山半腰一个坡度较小的缓冲带,四十几户木格楞顺着山势成梯子形分了五排。混乱声是由屯子里那个唯一冒炊烟的院子里传出来的。二十几个全副武装的日本兵和十几个保安队正兀嗷喊叫着往院外跑,院外的街道上几匹空马被一个骑马的人领着向山上奔来。很明显,日本兵和保安队是在追那个偷马的人。马匹钻进了宝贵他们藏身的山林,日本兵和保安队仍然不舍不弃打着枪跟了进来。
  日本兵和保安队进了林子不久就开始有惨叫声传来。躲在树后坑里的宝贵这时才明白那根马尾所连接的目的。他把顶了火的三八大盖顺在面前,两眼跟大奎一样死盯着横担着马尾的那条羊肠小道。
  在近乎煎熬的等待中,羊肠小道终于开始有动静了,在哗啦哗啦趟动灌木丛的声音中,一支日本兵和保安队组成的小队伍出现在了小路上。已成了惊弓之鸟的他们个个都猫着腰端着枪东张西望,小心翼翼一步步向前挪动着。就在领头的保安队员将要绊到马尾线时,大奎突然起身向领头的保安队员抛出了扎枪。刷拉拉带响的扎枪准确的扎在了领头者的腿上,那小子把手中枪一撇抱着大腿鬼哭狼嚎坐在了地上。其余的几个保安队员忙上前开始对他进行救护。日本兵则对着大奎出现的地方开始了穷凶极恶的扑杀,他们喊叫着开着枪奔了过来,打头的绊犯了马尾,那支等待已久的弩箭却将他身后的伙伴射了个透心凉。挨射的伙伴凄惨的叫声使他不得不回头观看。宝贵此时准确的开了一枪,那个回头的家伙声都没吭就栽倒在了地上。宝贵换上子弹还要射击,大奎一拉他的胳臂说了句:“跟我走。”便跳出坑里顺着一条水沟向山上跑去。不明就里的宝贵也照葫芦画瓢跟着他到了一片林子更密的柞木林中。
  等在林中的师父见到他俩高兴的一拍手:“大奎,干得好,你赶紧去桦木林那边看看,告诉大家不要恋战,见好就收。”
  大奎应了声:“好咧。”就头也不回的跑将而去。
  宝贵拎着枪想要跟去,师父却将他拉住:“年轻人,给我的徒弟们留点面子,他们顶不住你再去行吗?”
  话到了这份宝贵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了,他只有焦急的抖着枪问中年人:“师父,我听你的,可我该干什么?”
  “你跟我上老君顶。”
  所谓老君顶,就是南天门的山尖。宝贵跟着他在越来越暗的暮色中七拐八转登上了老君顶。真是望山跑死马。来到老君顶上的一个山洞前时,宝贵才注意到头上的月亮已近中天,正在洞前喂马的一个中年人见到他们忙打招呼:“大哥,瞧瞧,六匹马一个不落我都给你弄回来了。”
  师父挨个的看着马表扬着对方:“好哇,老二。咱们今天算是开门红了。”
  洞里走出几个妇女,其中一个年龄大一些的问师父:“当家的,都回来了?”
  “快了,你们准备的怎么样?”
  “都妥了。”
  “好,等一会孩子们一回来咱就开席。”
  “这位小伙子是?”
  “西大望来找老周的。”
  “他们都在野鸡沟呢。”
  “我知道。”
  他们的对话把宝贵听的一头雾水。师父冲宝贵一笑:“咱们进去我给你细唠。”
  这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山洞,洞口不大隐在一片山葡萄藤中,进了洞口往里走,越走越宽。在里头一个最宽阔的地方搭着一个木头的方台,方台上摆放着各种山珍野味烹制的菜肴。
  宝贵同师父分别在台边的木墩上坐下后,师父才边装着烟袋锅边讲了他们的事。
  师父名叫李天龙,来自河北沧州。他落户在南天门时这里还只是个仅有几所赶山人歇脚的马架子。后来随着赶山人的增加,这里的马架子逐步变成了木格楞。去年日本人来到这里让他们选村长,他们这个屯从凑合成这个样以来从没有过这样的想法。更没想过让谁管着谁。所以日本人的建议他们只当是放了个屁。日本人见自己的屁没响,便给他们派来了个外号叫孙秃爪子的无赖当村长。孙秃爪子是城里有名的赌徒,他的左手就是在赌场偷牌时被人发现而被砍掉的。日本人来后,他凭当翻译的小舅子靠上了日本人。来到南天门当村长后,他谱摆得比县长都大。人没等来上任就先大兴土木盖了全屯最大的木格楞圈了全屯最大的院套。等到上了任他便开始挨家挨户统计人口。当时人们并没在意他这么做的目的。直到前几天他召开全村大会大家才知道这兔崽子给每家都按人口给定了该交的税粮。南天门的人都是躲灾逃荒来自五湖四海的主,他们之所以选择了这山高皇帝远的南天门落脚,一是为了赶山方便,二就是用不着交国税皇粮。这些年来他们这种没有权贵干扰无拘无束日子的过惯了,今天冒出了异国皇军要粮食,你想他们能给吗?再说他们都是一群赶山的人,根本就不种地,他们自己吃的粮食也是花钱买的,他们这群连本国皇帝都爱不伺候的主,你个海外异类他能买你的帐。共同的利益把这群长着反骨的人团结在了一起,在争论该如何不交税粮问题时他们才感到他们应该有个属于自己的头。李天龙在这时成了他们无可厚非的领导。
  四十六岁的李天龙无论在年龄上还是在入屯的时间上都属于这个屯子的老人,在这个基础上他还有一个别人无法比的条件就是他会武术。全屯三十岁以下的男人几乎都跟他练过拳脚。他到屯里每一家串门,都会有人叫他师父。李天龙的大枪耍得好,据他说他的枪法是祖传而来。他的祖上曾经跟岳飞扛过金,他的枪法是正宗的岳家枪。他的说法真假是无法考证,但他那杆飘着的黑樱枪的确很威风。尤其是那个镶在鸡蛋粗细腊木杆上的足有一尺半长的枪头总是像倒挂着的胖头鱼亮着银色的寒气。他被推到这风口浪尖后,他的那帮徒弟自然就成了这支队伍的中坚力量。
  今天,收粮的日本兵一进村,李天龙就让徒弟们帮助想抗粮的人按计划陆陆续续躲进了林子里。李天龙在这里给他们摆了一个抗粮阵。所谓的抗粮阵是李天龙起的名,其实就是在这片林子里布下了许多打猎的机关,它们主要是夹子,卧弩,和陷阱。这些东西虽然土,但也绝对恶毒。它让你防不胜防。李天龙是个经过江湖的人,他命令自己的徒弟,对这些消息机关只要看守,不要出击。因为对方都是有枪有炮的正规军。咱们的目的是有便宜就沾没便宜就跑,只要不吃亏随便他怎么样。
  宝贵正听李天龙讲得来劲的时候,大奎背着一条三八大盖夹着几支扎枪兴冲冲走进山洞。见到李天龙他把扎枪往地上一放:“师父,我弄了一个热家伙。”
  李天龙面带笑容看着他:“看你美那样,会用吗?”
  “这不宝贵兄弟在这吗,咱们让他教教。”
  “其他兄弟怎么样?”李天龙向他身后看着问。
  “我回来了师父。”又一个小伙子背着两支大枪拎着两条带弹盒的皮带走了进来。
  李天龙满意的看着小伙子调侃道:“运来就是麻烦,捡枪还不忘带着枪粮。你看大奎多省事。”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大奎委屈的辩解:“我不是没想到,我到桦木林时,卧弩已经犯了,现场光看见了这把枪。”
  “你这把准是日本人的。”运来分析着,“他们死了同伴都会收着他们的尸体,保安队就没人管了。我这两把就是保安队的,”
  “咱们有没有人受伤?”李天龙担心地问。
  “还没听说。”运来宽着师父的心,“估计没事。咱们基本上跟他们不照面。”
  “杨木岗情况怎么样,二宝子该回来了?”李天龙向洞口望着。
  “我去迎迎他们。”大奎放下步枪夹起扎枪往外走去,刚到洞口就听他嚷着,“你可回来了二哥,快,师父担心你们呢。”
  满脸胖肉的二宝看见戳在台桌的枪,身手拎过一支,他边稀罕边说:“太白瞎这次机会了,这帮羔子操的怎么就没到我杨木岗呢,要不我也能整个这玩意玩玩。”
  “他们没到杨木岗?那他们现在在哪?”李天龙问。
  “撂了呗。”新进来的一个黑小伙愣头愣脑的接着话,“师父放心吧,保安队和日本兵都他妈跑了。”
  “跑了?怎么跑了呢,”大奎遗憾地问,“你看准了吗?”
  “当然准了,我铁蛋子什么时候走眼过?”
  在一拨拨回来的徒弟们的汇报中,宝贵听明白了李天龙的这个阵的摆法和结果。他是顺着南天门的山势布了四道防线。然后他派人偷了日本人的马。一直以来娇狂无当的日本人那能咽下这口气,于是他们在追马的过程中就被领进了布满陷阱、夹子和卧弩的山林里。四道防线他们闯了仨,死伤了十几个人后,他们不得不无奈的放弃了追马和报复。这一场绞杀,李天龙以零死亡的成本换取了步枪四支,子弹三百余发。
  徒弟们都安全的回来了,李天龙美的后脑勺都绽开了笑纹。他把大家都拢到摆满菜肴的台桌前端着酒碗美不胜收的说:“兄弟们,徒弟们,今天是八月十五,是个圆满日子,天上的月亮是圆满的,咱们的事也办的他妈圆满,来,为了以后总他妈圆满干杯。”
  酒过三巡,李天龙才想起来关心宝贵的事。
  自从大奎进来宝贵早就想问敬业的事。但是陆陆续续回来的人让他一时插不上嘴。现在允许他说话了,他把自己的事情简单概述了一遍。
  大奎问铁蛋:“这路口一直是你看着,你见过一个小伙子赶着马车拉两个女的吗?”
  “没有。”铁蛋斩钉截铁,“自从三天前咱们准备抗粮,这条路上除了今天中午来的这拨日本人,再没来过生人。”
  铁蛋说完话,耐不住性子的宝贵站了起来,他冲李天龙和满桌的人一抱拳:“李师父,各位兄弟,我在这里感谢你们的款待了,我担心媳妇和我婶的下落,恕我不能陪你们了。”
  “宝贵兄弟,你这是要告辞?”大奎问着。
  “是,我得去找她们。”
  “这半夜三更你上哪找?”李天龙关心着。
  “我先回趟西大望。然后再看情况定吧。”宝贵无可奈何地回答着。
  “我看这样吧!”李天龙沉思着说,“你的情况最好先不要乱动。等天亮,让大奎替你回去一趟,这样你一能休息一下,二把你打枪的手段教教我们。要不然这玩意在我们手里都不如个烧火棍子。你看这样行不?”
  “这……”
  “别这那的了。”大奎把碗里的酒一口喝掉,“就这么定了,我现在就去睡觉,天亮我就动身,明天晚上我就能赶回来。”
  “这……”宝贵还想推辞,李天龙拦住他,“就这样吧。常言说得好,客随主便,你是客就听我们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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