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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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休日，杜淮北原打算和妻子一起带着女儿去岳母家。可手头上有五份材料要写，而且全部得手写，然后在电脑上打印出来。所以，杜淮北得去单位加班。
　　妻说：“既然你没空去，我们下周再去。”
　　下午三点，杜淮北骑着自行车从家里赶往单位，刚到矿门口，好友张龙成打来电话，说杜淮北女儿的胳膊脱臼了，现在已经送往绿水乡卫生院了。
　　杜淮北一听，心好像被针扎了一下，刚才离家时，女儿正跟张龙成的儿子一起在楼下玩耍，胳膊怎么就脱臼了呢。
　　杜淮北挂上电话，掉转自行车头向绿水乡卫生院赶去。
　　一路上，杜淮北心里七上八下：女儿到底咋样。按说胳膊脱臼不算大事，懂行的人只要用手一摸，轻轻地一推就行了。杜淮北在老家时，曾经亲眼目睹父亲给脱臼的人复位的情形。父亲是他们老家十里八村有名的“土医生”，专门治理胳膊脱臼、脚扭腿闪之类的“伤”，而且不需任何器具。那时，经常有人一脸痛苦地去找父亲，都是痛苦而来，喜笑而去。更多的时候是一些小孩，他们被自己的父母抱来时，胳膊一点都不敢动，而且痛哭不止。杜淮北看见，只要经过父亲来回用手弄几下，他们就好了。所以，杜淮北对脱臼一事并不陌生。不过一旦脱臼，肯定得痛苦一会、难受一会。大人能忍，小孩恐怕就不行了。
　　想到这儿，杜淮北耳边仿佛听见女儿的哭声，他的心立即揪得紧紧地：刚才张龙成在电话里说女儿在楼下跑倒了，爬起来胳膊就动不了了，咋可能呢？到底咋回事，等一会见到妻子女儿就知道了。
　　杜淮北急匆匆赶到绿水乡卫生院，妻子女儿已经到了，是张龙成用摩托三轮车送来她们来的。
　　见妻子抱着女儿坐在那儿，杜淮北紧走几步，急切地问：“摔哪儿了？”
　　“左胳膊。”妻满脸忧伤，女儿一脸的恐惧，看见自己的爸爸来了，她也不吭声。
　　杜淮北这才看见女儿的左胳膊肘处鼓了起来，他想摸一下。妻子赶紧阻止：“医生刚才说了，不能动这儿。刚才已经拍了片子，马上就出来，医生说可能是骨折了。”
　　一听说女儿的胳膊可能会骨折，杜淮北急了：“咋摔倒的？绊倒摔一下就把胳膊摔骨折了，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杜淮北话中有话，语气中明显带着一种埋怨。
　　“淮北，你别埋怨了，是我儿子跟你女儿一起捉迷藏，才导致你女儿摔倒的。”张龙成一脸的愧疚。
　　一听说是两个小孩捉迷藏导致摔倒的，杜淮北不吱声了。
　　是呀，你说这事怪谁。怪女儿，她是小孩，还能不让她走动吗？怪张龙成的小孩，那不胡扯吗？哪个小孩愿意站着或坐着不动。
　　杜淮北担心地是，如果女儿的胳膊有个三长两短，找谁说理去。花钱是小事，女儿得受多大的罪。
　　时间不大，片子拍出来了，杜淮北他们最担心的事发生了：女儿的胳膊骨折了，片子上显示，胳膊肘关节处的骨头掉了一小块，医生说必须手术。
　　杜淮北进一听，气得当场要揍医生：“我女儿这么小，能动手术吗？你说的是人话吗？”
　　医生急了：“你这人咋这么说话，不动手术那块小骨头还能自己复位？”
　　妻子赶紧训斥杜淮北：“你可能少说两句，不说话能小了你呀！”
　　杜淮北一听，把眼一瞪：“咋啦？我看今天谁敢给我女儿动手术，我掀翻他的手术台。”说着说着，杜淮北几欲流泪，他心疼女儿呀。
　　妻子一听火了：“我想让女儿摔伤胳膊吗？你看你能得，你去掀翻人家的手术台吧，这样女儿的胳膊就好了。”
　　见两个人争吵起来，医生也不好意思给杜淮北的女儿动手术了，张龙成夫妻俩赶紧劝。
　　杜淮北感觉天好像塌了下来，想到女儿这么小，却要动手术，他的眼泪下来了。
　　后来，他们打车赶往青山市。绿水乡毕竟是一个乡镇医院，也许他们的设备出了问题，万一误诊，那不坑人吗？所以，他们带着女儿去了青山矿务局医院。
　　杜淮北先把绿水乡卫生院拍的片子拿给骨科值班医生看，值班医生说必须手术，而且越快越好。
　　这一次，杜淮北彻底绝望了。他不相信这是真地，他下午离家时女儿还是好好地。十多分钟不见，女儿的胳膊咋就摔伤了呢？
　　杜淮北痛心：我欠女儿的呀！为了工作，我没有太多的时间带她玩，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如果我今天能和妻子一起去岳母家，女儿也许就不会遭此一难。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第二天上午，杜淮北听医生说明天就得给女儿动手术，他的心再次感觉好像被刀剜了一下。
　　八点多钟，一个年轻的护士来到女儿的病床前，说要给女儿抽血化验，动手术前啥都要检查。
　　一听说给女儿抽血，杜淮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清楚地记得，几个月前女儿生病，杜淮北和妻子带着女儿去一家私人诊所给女儿看病。当时，那个医生给女儿扎针时，一连扎了几次都没找着血管，疼得女儿嗷嗷叫。听着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声，杜淮北气急败坏地对医生说：“你可能看了，这么小的孩子，一连几针都找不着血管，可好意思当医生。”
　　那位医生红着脸说：“你家闺女的血管不好找，你别急，你这一咋唬，我心里更急。”
　　这次，见护士要给女儿抽血，他能不担心吗。女儿手上的血管太细，护士讲在手上抽血很困难，得在大腿跟上抽。杜淮北很担心，他以前抽过血，抽完后大汗淋漓，脸色煞白，当场就昏了过去，可把护士吓坏了。大约一分钟左右，杜淮北醒来后，护士说这是晕针。护士告诉前进以后尽量别抽血，万不得已的时候，一定要坐在板凳或躺在床上抽血，以免发生不测。
　　今天，护士要给女儿抽血，而且要在大腿上抽血，女儿能受得了吗？见护士拿着针过来了，女儿哇得一声哭了。护士让杜淮北夫妻帮一下忙，杜淮北真不忍心，可又没有办法。妻子按住女儿的头和胳膊，杜淮北按住女儿的两条腿，女儿哭声再次加大。听着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声，杜淮北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他知道，女儿的痛苦刚刚开始，以后早着呢。明天就要手术了，女儿才真正要遭受痛苦。
　　今夜，杜淮北和妻子无眠，他们默默无语，眼里盈满了泪水，两个人默默地叨念：祝愿女儿明天手术顺利。
　　七月十一日上午九点，青山市矿务局医院骨科医生将给女儿动手术，杜淮北害怕这一时刻，他又盼望这一时刻早点到来。害怕是不忍心看到女儿遭受痛苦，盼望是想让女儿的胳膊早点恢复。
　　八点半以前，杜淮北偷偷地跑到病房外好几次，想想女儿的遭遇，杜淮北的不禁热泪盈眶。最后一次走到病房门口，杜淮北看见妻子领着女儿走出了病房，张龙成夫妻俩也来了，后面还跟着两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一问才知他们要去手术室。一听说女儿要去手术室，杜淮北的眼泪又下来了。
　　在手术室门口，护士给女儿换上了一种浅蓝色的服装，跟手术室的医生护士穿的一样。当看见护士从妻子手中接过女儿抱进手术室的一刹那，杜淮北失声痛哭起来，妻子也失声痛哭。
　　此时此刻，杜淮北恨自己为啥要加班，如果不加班，女儿也不至于摔伤胳膊。
　　杜淮北思思想想，眼泪干又湿，湿了又干。不到十分钟就看一下手表，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急得团转转。
　　张龙成夫妻俩在旁边一个劲地劝说，劝杜淮北夫妻俩宽宽心。
　　10:40分，杜淮北突然听见手术室里传来女儿的哭声：“妈妈，妈妈……”杜淮北和妻子赶紧奔了过去。
　　女儿的哭声越来越清晰。
　　这时，手术室的门一开，一个护士推着小床，另一个护士高举着一瓶药水，女儿躺在床上，只露着头，哭喊着找妈妈。
　　杜淮北和妻子哭着喊着女儿的名字，几乎同时扑了上去。
　　女儿半睁开眼看见了自己的爸爸妈妈，又哭了起来，接着睡了。护士说，麻药的作用还没过去，你们家小孩现在需要静养，等麻药的劲过去了，小孩恐怕受不了。这一点，杜淮北早就听人说过，他真担心女儿接下来咋度过。
　　等把女儿安顿在病床上，杜淮北的心稍微平静一些。女儿现在正在昏睡中，用不了多长时间她就会醒来。杜淮北真不敢想象女儿醒来以后会是怎样一种情形。
　　这时，张龙成夫妻俩到医院门口给杜淮北的女儿买了几样营养品，杜淮北夫妻俩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见女儿的手术很顺利，杜淮北便让张龙成夫妻俩赶紧回家，一旦恢复正常，他们就出院。
　　下午一点多钟，见女儿还在半梦半醒中，杜淮北对妻子说：“我到二中广场给女儿买几个玩具去，防止她晚上哭闹。”
　　妻子忧伤地说：“你去吧，快去快回，女儿的麻药作用恐怕快过去了！”
　　离开青山矿务局医院，杜淮北坐上28路车赶往二中广场，他给女儿买了一个上紧发条后，可以连续转动、而且带着音乐的彩色风铃。又买了其它玩具，这才返回医院。坐在28路车上，杜淮北心里说不出的难受，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回到医院时，女儿已经醒来了，精神特别好。杜淮北立即把自己买的玩具拿了出来，并把那个彩色的风铃挂在吊水用的钩子上，开始给女儿“表演”。
　　整整一个下午，杜淮北不厌其烦地给女儿转动着彩色的风铃，女儿虽然也哭，可并不像一些动过手术的人讲得那样，他们都说凡是动过手术，必定要疼几个小时，一般人受不住。杜淮北发现，女儿只是玩着玩着，可能是伤口疼了才哭几声，然后她就瞪大眼睛看着爸爸给她转动风铃。杜淮北真没想到，自己买的这个彩色风铃吸引住了女儿，她竟然还时不常地笑几声。
　　同病房的人都很惊异：“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小孩，手术后还能笑起来。”
　　夜晚的脚步渐渐地走近，夜幕降临后，杜淮北和妻子担心起来：这一夜，女儿咋过呀！
　　晚上八点刚过，女儿开始哭了起来，哭声越来越大。
　　同病房的人都是手术过来之人，他们介绍经验，这才刚开始，一夜早着呢，你们一夜也别想睡觉了。
　　杜淮北和妻子愁啊！他们不是愁晚上捞不着睡觉，而是愁女儿一夜咋过，这个罪没有人替女儿受，只有她自己去承受。
　　女儿的哭声像刀子一样剜着杜淮北和妻子的心，妻轻声地哄着女儿，杜淮北则不停地转动着那个风铃。不知是妻子的轻声呼唤起了作用，还是杜淮北转动了风铃转移了女儿的注意力，女儿的哭声由一开始的不间断，变为一阵一阵的，哭一会、停一会，停一会、哭一会，眼泪不停地涌出双眼。妻子撕了一点卫生纸要给女儿擦眼泪，女儿转过脸，不要擦。妻只好把卫生纸递给女儿，女儿接过纸，哭一会便用卫生纸擦一下眼泪，看着女儿可爱的模样，杜淮北的心几乎碎了。同病房的人一见女儿一边哭一边自己擦眼泪，都夸赞：“还没见过这样的小孩，动这么大的手术，还自己擦眼泪。”
　　一夜中，杜淮北和妻子守在女儿身边，只要听见女儿的哭声，他们赶紧忙了起来。女儿在半梦半醒之中，度过了一个不平安的夜晚。杜淮北和妻子都感觉到，女儿并不像别人说得那样，一夜都要哭，她只是在睡梦中不时地哭一声，然后便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杜淮北先给妻子女儿买好饭，然后离开可青山矿务局医院，先坐了28路车，后转26路车。赶到矿上时，区领导已经到了。
　　中午，杜淮北没有回家，在采掘楼下的小店里买了一袋方便面吃了，妻子女儿都在医院，他也没有心情到矿门口吃饭。
　　下午6点，杜淮北坐上26路车赶往青山矿务局医院。
　　妻子说：“张龙成夫妻俩上午又来了，还买了不少营养品。”
　　杜淮北说：“这件事跟张龙成没有关系，他肯定觉得咱女儿跟他儿子一起玩摔伤的，心里过意不去。我得打电话跟张龙成说一下，让他以后不要再来了！”
　　于是，杜淮北拨通了张龙成的电话：“龙成，你明天不要再来医院了，我女儿摔伤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觉得咱弟俩感情不错，就不要再来医院了，如果你再这样，咱弟俩以后就不要处了……”
　　夜里，女儿又哭了好一阵子，她每哭一声，杜淮北的心都紧缩一下了。
　　第三天夜里，女儿没有再哭闹，这让杜淮北和妻子长出一口气：女儿终于挺过来了！
　　这几天，杜淮北一直往返于单位和医院之间，白天上班，晚上回医院陪着妻子女儿。
　　第五天下午，杜淮北在青山矿务局医院大门口一下公交车，看见妻子正领着女儿站在医院门口西侧的甬道上，女儿左胳膊打着石膏、缠着绷带。
　　一见杜淮北从车上走下来，女儿喜笑颜开，连忙喊了起来：“俺爸，俺爸！”
　　这一声呼喊，杜淮北的心里热乎乎地，眼泪差点流了下来，尽管他昨天已经听医生说今天女儿可以到病房外走走，可没想到女儿不但走出了病房，而且走出了医院。
　　杜淮北紧走几步，轻轻地把女儿揽在怀里，女儿还在一个劲地叫着爸爸。
　　“你咋把女儿带到外面来了！”杜淮北有点生气地问妻子。
　　妻子一笑：“没事，医生说了，可以到医院外面走走，不过不能走远。我们刚出来，咱闺女想你了，怕你不来。”
　　“我咋能不来，走，咱们赶紧回病房去！”杜淮北小心翼翼地牵着女儿的手，向医院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