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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3

作品名称:矿山农民工      作者:蔡进步      发布时间:2015-03-10 11:09:15      字数:5761

  3
  杜淮北知道新闻记者的社会责任感,应是一种“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秉笔直书,为民请命”的社会良知和济世情怀。
  杜淮北尽管不是正式新闻媒体的记者,但他在绿水煤矿也算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土记者”,广播稿写的多,更是淮海矿工报的“常客”,尤其是言论稿,命中率百分之百。
  最近,淮海矿工报专门在一版开设了“谈心亭”栏目,主要刊登记者、基层通讯员的言论稿。一开始,各厂矿的通讯员踊跃参与,报社的记者也光顾这个栏目,杜淮北当然也不例外。
  小言论,一事一议,这种题材的稿子杜淮北写起来十分顺手。他在井下采煤一线干了五年,五年间,他听到的故事多了,这是他写小言论的主要素材来源。杜淮北脑子转得快,有的素材不适合写新闻,他就写小说,写不成小说,他就写成小言论。慢慢地,杜淮北的小言论在淮海矿工报有了“名气”,淮海矿工报的“谈心亭”栏目成了杜淮北的“专栏”,《班队长要有“婆婆嘴”》、《“兵头将尾”要“充电”》、《莫把安全设施当摆设》、《班队长要“知人善用”》、《别让职工带着情绪下井》、《勿以恶小而为之》、《莫让安全“联保、互保”走了样》、《莫为违章者开“绿灯”》、《“撇勾延点就是违章”规定值得推广》、《煤矿生产切莫“掩耳盗铃”》、《事故防范要超前》、《有感于“取消干部带指标查‘三违’制度”》、《“亡羊补牢”不可常补》、《从“杞人忧天”谈安全生产》等一篇篇小言论,陆续在“谈心亭”栏目刊出,这让杜淮北的名字在矿区不胫而走。
  一次,杜淮北去宣传部拿材料,宣传部摄影干事语重心长地对他说:“淮北,你最近在矿工报发了不少言论稿,这是好事,但也让人担心。我想提醒你一句,以后写言论稿千万要学会保护自己。作为一名通讯员,我们是矿党政的宣传喉舌,以弘扬主旋律为主,当然有些阴暗面应该揭露,可是那样对你不利。我很欣赏你的文笔,所以我一直想跟你好好聊聊。干我们这一行的,越写胆越小,越写越觉得没有材料写,不是我们写不出来,而是担心。我的话你回去后好好琢磨琢磨,以后写稿子千万注意,三思而后行。”
  虽然摄影干事的话句句在理,可杜淮北没当回事,他心说:“我好不容易开辟了一个写作根据地,专门发我的稿子,哪能轻易放弃呢。再说,这个栏目一般人进不去,他们写不出这样的稿子。”杜淮北暗自得意。
  周二下午,杜淮北正在办公室里写稿子,老工人盛宝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他一边给杜淮北递烟,一边大呼小叫:“淮北,老哥我比窦娥还冤,今天想找你评评理,你可得给哥主持公道呀!”
  “到底出了啥事?你慢慢说!”杜淮北笑着安慰盛宝。
  “别提了,我今天早上下井,在井下小调度站等车时,人很多,我站在最后,当我想上车的时候,大煤车已经慢慢启动,我一见,便停了下来。我知道矿上有规定,一旦大煤车启动再上车,就属于违章上车,那我能上吗?就在这个时候,车上有人把刚刚挂上的安全防护链摘了下来,伸手把我拉上车。我上车后刚坐下来,那人就说,盛宝,你这是违章乘车,上窑后到安监处学习吧。我一看,认识,是安监员步良。我本来不打算上车,可步良摘下防护链,伸手把我拉上车,等我上车后却报我‘三违’,你说我可冤,你天天在地面写稿子,可得替我伸冤哪!”
  “老盛哥,我不头不尾地,咋替你伸冤,你要是觉得自己冤,可以直接去找安全矿长,让他替你伸冤。”杜淮北笑了笑。
  “我说兄弟,老哥跟你在一起五六年了,可没有求过你一件事,今天这件事你一定要帮着哥呀!”盛宝说着,一个劲地给杜淮北递烟。
  杜淮北说自己不吸烟,说啥也不接。
  盛宝急了:“兄弟,你是嫌哥的烟孬吧。我到矿门口给你买包好烟。”说着就往门外走。
  “老盛哥,你别去,你说说让我咋帮你。”杜淮北连忙拦住老盛。
  “其实这事对你来说也不难,你把我的事写篇稿子,投到报社去,让整个矿区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替我出口气。”
  杜淮北一笑:“这事说起来也不怨人家步良,他拉你上车你就上了,怪你意志不坚强。他让你杀人你也去呀,咋能怪他呢?”
  “这件事就怪他,不治治这个坏孩子,我迟早会憋成病的。”盛宝情绪激动,说着又要出去给杜淮北买烟。
  杜淮北一想:“自己以前在井下,的确遇到安监员无理刁难职工的事,他自己就曾经被一名安监员刁难过,不治治他们,他们也不知道我杜淮北的厉害。”
  想到这儿,杜淮北奋笔疾书。不到半小时,一篇《岂能如此抓“三违”》的小言论脱稿了,全文虽然不足五百字,但是笔锋犀利,一旦在矿工报上发表,够安监员步良喝一壶的。
  杜淮北又把稿子念了一遍,让盛宝核实一下里面的内容和具体细节。
  盛宝听完,立即喜笑颜开:“写得太好了,我到邮局给你寄出去,邮票我买。”
  杜淮北一笑:“不用到邮局,用电脑打印出来,从网上就可以发走了。”
  盛宝听得稀里糊涂:“网上可以发走,还不用邮票,这事新鲜哪!我说兄弟,你可别哄哥哥哪。”
  “老盛哥,你放一百二十个心,等稿子出来了,我给你留份报纸。”
  盛宝千恩万谢地走了。按说,杜淮北不把这篇稿子发往矿工报,以后见到盛宝就说,已经发走了,可是矿工报没采用,也许他们考虑到不适合用吧。假如这样的话,盛宝也不会再说啥,可杜淮北心眼实,既然答应人家盛宝,哪能哄骗他呢。于是,当天晚上,杜淮北跑到网吧把这篇稿子发了出去,他怕用单位的电脑有人看见稿子的内容。
  四月五日上午,区长晁力告诉杜淮北,下午三点到矿职教办会议室开四月份工作会。
  杜淮北问:“咋还让我参加?”
  晁力笑了:“你不知道吧,矿上每次开月度工作会,参加人员除了在家的副总以上矿领导,就是各单位党政工团负责人和主管技术员,即各单位的科区长、党支部书记、工会主席、团支部书记、主管技术员,所以你必须参加。”
  杜淮北一听,笑了:“没想到团支部书记也参加矿上的工作会。”
  晁力一笑:“那当然啦!下午别迟到了,开会前得点名,无故缺席者,罚款一百块。”
  下午两点半,杜淮北就赶到了矿里,他从传达室拿了单位的报纸。回到办公室后,杜淮北仔细翻阅着,他欣喜发现在当天的矿工报一版“谈心亭”栏目中,他写的那篇《岂能如此抓“三违”》小言论发表了。杜淮北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他一连读了两遍,感觉到自己给盛宝出了一口恶气。是呀,新闻作者不为百姓做事,那还写啥。
  这时,杜淮北听到区长晁力说话的声音,他站起来伸头向外一看,晁区长正在开他办公室的门。
  杜淮北拿着那张报纸满怀喜悦地走进晁力的办公室:“晁区长,我今天矿工报又发表一篇稿子!”
  “是吗?拿来我看看。”晁力一听说杜淮北的稿子又上矿工报了,脸上露出了笑容。
  杜淮北赶紧把报纸递了上去。
  晁力的目光盯在那篇稿子上仅有一秒钟,脸色突然变了:“淮北,你这篇稿子写毁了,恐怕得出事。虽然我只看了一下题目,但里面的内容我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你等着看吧,就怕安监处得找你的事!”
  杜淮北一听,心里一惊:“自己咋没想到这种后果呢。”
  晁力接着说:“淮北,这种稿子以后千万不要再写。你要分清你现在所处的岗位,哪些能写,哪些不能写,你应该比我清楚。千万不要为了一点稿费,误了自己的前程。我记得你以前曾经给我讲过,你在老家时因为一篇稿子,本来该进乡政府通讯报道组的,结果自己搬块石头把路堵死了……”
  杜淮北当场向晁力表态:“晁区长,你放心,这种事到此打住,我以后会分清自己该写啥,不该写啥。我会记住你的话。”
  杜淮北还想跟晁力多聊一会。这时,党支部书记在外面喊到:“晁区长,到点了,再不走开会就迟到了!”
  于是,杜淮北和晁力、党支部书记、工会主席、主管技术员一起去职教办开会。
  第一次参加矿上的工作会,杜淮北心情十分激动,他知道在座的人都是绿水矿各单位的重量级人物。自己能参加这种会议,是一种荣誉。
  杜淮北同时也担心,刚才晁区长的话仍响在耳边:“淮北,你这篇稿子恐怕得出事,安监处得找你麻烦!”
  杜淮北偷眼看了一下身边的晁力,见他正低头认真地记录着。杜淮北又抬头看了一下主席台上的安全矿长,他一脸的慈祥。
  杜淮北心说:“这么面善的一个人,能为了一篇稿子找我麻烦吗?”
  月度工作会一直开到下午5点半,等散了会,也就该下班了。杜淮北心说:“今天下午算是过去了,估计安监处下午忙着开会,也没有人注意那张报纸,只要没有人,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杜淮北提心吊胆地过了一个不平常的夜班。晚上,他做了一个恶梦,梦见安全副矿长手里拿着那张报纸,气得大发雷霆,逼着区长晁力让杜淮北重新下井扒窑。杜淮北不得不重新穿上久违的窑衣,和工友们一起赶往百米井下的采煤工作面。在工作面攉煤时,一块大矸石正好击中杜淮北的大腿,杜淮北疼得大叫一声,猛然惊醒,这才知道做了一个梦。
  杜淮北看了一下床头的闹钟,凌晨三点,离上班时间还有四个小时,杜淮北怎么也睡不着了,他躺在床上,回想着梦中的一切,越想越睡不着,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一会睡着,一会又醒了。这样反反复复,一直到天亮。
  去上班的路上,杜淮北心里敲起鼓:“是福是祸,就看今天上午了,昨天开工作会,安监处没有人注意那张报纸,今天上午不会再没有人看那张报纸。”
  上午八点半,区长晁力下井了,九点副井占罐,必须在九点以前下井。
  又过了十来分钟,杜淮北正在办公室整理材料,忽听党支部书记喊到:“杜淮北,你把昨天的矿工报拿来我看看。”
  杜淮北一听,激灵灵打个冷战:“坏啦!怕啥来啥。估计要出事,不会是安监处找后账来了。”
  杜淮北紧张地把那张报纸拿给党支部书记,书记看了一会:“吆,怪不得李矿长气得那么很,你这篇稿子写得是不大合适。人家安监处要起诉矿工报社,还让你去安监处解释一下,问到底是哪个安监员在井下抓的‘三违’?”
  过了一会,电话又响了起来,书记拿起电话:“喂,啊,是李矿长,你别生气,我刚才熊他了……让他到你办公室去一趟,我看就不要了吧……区长下井了,等他上井后,我让他给你回个电话。”
  书记放下电话:“淮北,你这事惹大了,李矿长盯着这件事呢。等晁区长上井后再说吧,你忙去吧!”
  杜淮北垂头丧气地回到办公室,一上午,他都无精打采,可等到十二点,区长晁力也没上井。下班时间到了,杜淮北只好回家。
  中午的饭杜淮北吃的很少,他哪有口味。妻子也不知道杜淮北咋的了。
  吃过饭后,杜淮北心事重重地躺在床上看电视。这时,女儿在电视机前磨来磨去,磨得杜淮北心烦意乱。他气得摸起身边的一本书,狠狠地朝女儿砸去,女儿吓得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妻瞪了杜淮北一眼,气呼呼地说:“你长本事了,她天天在我身边我也不烦,咋耽误你看电视你就急了。你不想要她,干脆把她掐死算了。”
  杜淮北心里本来就烦得很,一听妻子的话,心里更来气:“没到时候,这样的孩子太烦人了。她要是再去电视机前磨来磨去,我还拿书砸她!”
  就这句话,妻子恼啦,气得几乎要跟杜淮北动手。杜淮北一见,赶紧收手,这件事本来就怪自己。心里有事,火没处发,只好拿女儿出气。
  下午,杜淮北真不想去上班。他这时候有点害怕了,晁区长要是知道李矿长追问这件事,他该怎样做,训斥自己是肯定的,这一关杜淮北恐怕过不去了。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逞什么能呢?现在把事惹了,却害怕了。杜淮北又一想:“事到如今,怕也没有用。割头骟蛋,随他去吧。”
  杜淮北刚到办公室不久,区长晁力就来找他:“淮北,我昨天说的咋样,人家安监处得找你后账,现在应验了吧。我听书记说了,李矿长下午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你该咋说,心里要想好,赶紧去吧。去晚了李矿长又要打电话催你!”
  杜淮北头脑里一片空白,他不知道是怎样离开办公室的。走在路上,杜淮北有种想哭的感觉,自己刚调到地面,却出了这种事,活该!
  刚要踏上办公楼大门口的台阶,杜淮北一转身,见区长晁力从后面急匆匆走来。
  杜淮北站住了,等晁力走近了,杜淮北问:“晁区长,你到哪去?”
  “我到安监处去,你刚调到地面,跟人家不熟,我不放心怕你说不好。”晁力有点生气。
  杜淮北一听,心里一热,眼泪差点流下。这样的区长,跟着他干,我还有啥怨言。
  杜淮北跟着晁力走上了六楼,六楼全部是安监处的办公室。也许他们已经听说杜淮北下午要来安监处,所以,所有办公室的人员都站到了门口,都想看看这个叫“杜淮北”的,到底长得什么样,是肩扛三头?还是身长六臂?要么是吃了熊心、吞了豹子胆。
  这个时候,晁力掏出口袋里的黄山烟,挨个给安监处所有的人递烟。但是没有一个人接晁力的烟。
  杜淮北眼泪在眼圈了打转:“作为一个采煤区的大区长,晁力为了他杜淮北的事,亲自给安监处的人敬烟,却吃了闭门羹。要是搁平常,晁区长给他们敬烟,美死他们了,该哪玩去哪玩。”
  走进李矿长的办公室,晁区长一边递烟,一边笑着说:“李矿长,这就是杜淮北,他那篇稿子是胡写的。他清明节前回老家添坟,在青山市汽车站坐一辆青山开往枣庄的长途汽车,车上听人说起他们一个安监员在井下抓工人违章乘车,就写了下来。”
  “是哪个矿的?”李矿长面无表情地问。
  “我也不知道,青山市周围有好几个矿,那人在运粮河镇就下车了,谁知道是哪个矿的。”杜淮北张口结舌。
  “你回去吧,我跟李矿长再啦一会。”晁力给杜淮北使了个眼色。
  杜淮北心里明白:“李矿长,您忙着,我回去了。”
  离开安监处,杜淮北百感交集,他知道,如果晁力这次不来,这件事肯定没有好结局:“晁区长,这个情我杜淮北一辈子也还不了。我只有好好工作,才是对你最好的报答!”
  大约半个小时,晁力回来:“淮北,这件事算是过去了。你可知道,刚才李矿长问我你具体干什么工作的。我说你是单位的团支部书记、通讯报道员。李矿长说,这样的团支部书记跟矿上的步调不一致,还能用吗?我跟他说了将近半小时,他才点头不再追究此事。以后你千万注意,别再惹是生非了。”
  杜淮北感激地望着晁力,他保证以后绝不再乱写。
  坐在办公室里,想着中午自己对待女儿的事,杜淮北心里后悔得不得了。现在闹心的事情没有了,杜淮北心里却对女儿有一种愧疚。
  下班后,他骑着自行车,匆匆往家里赶。刚到租住房子的一楼楼下,杜淮北忽然听到有一个稚嫩的童音喊到:“俺爸,俺爸……”
  杜淮北抬头一看,只见女儿站在二楼栏杆旁,两手扒着栏杆,正朝下看,喜得合不拢嘴。妻子也站在那儿直笑。
  杜淮北心里一热,他匆忙锁上自行车,一路小跑奔上楼,一把女儿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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