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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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淮北调到地面以后，虽然他知道早上七点半上班，可他每天早上不到七点就赶到了单位。
　　刚调到地面，一定要给领导和同事们留个好印象。这就好比一个新媳妇刚嫁到婆家，得主动干刷锅洗碗做饭这些事，如果让自己的婆婆端吃端喝，这样的儿媳妇也就当到头了。所以，杜淮北每天早上都提前半个多小时赶到单位，先把自己的办公室打扫一遍，再把值班室、会议室打扫一遍，等区长书记来到的时候，杜淮北又忙着打扫他们的办公室，这些活儿以前是核算员干的，有时是大班的几名职工干。等核算员七点半来到单位的时候，杜淮北已经把这些活儿全部干完，而且把办公室、值班室的茶水瓶全部拿到矿食堂门口的茶炉房打满开水。
　　这一切，区长晁力看在眼里，党支部书记卫立青也看在眼里，核算员和办事员都看在眼里。
　　第二天，正巧晁力值班，书记有事没来。八点多钟，晁力走进杜淮北的办公室：“淮北，你到我办公室看电视，帮我接听电话，我得下井，书记家里有事，上午不来了。我中午十二点以前应该能上来，如果上不来，你就替我给中班工人点名，或者让中班跟班干部点名。记住，有啥电话，一定要记在纸上，等我上窑后交给我。”
　　“好，好。”杜淮北答应着，连忙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
　　时近十二点，上中班的职工陆续来到，见杜淮北在晁区长的办公室里坐着，而且坐在晁区长的椅子上，他们都有点惊讶，得知杜淮北上大班时，职工们都流露出羡慕的眼神。在工友们眼里，杜淮北能从井下调到地面，这实在是不可思议。
　　双休日，杜淮北和妻子女儿一起赶往青山市，打算买几件像样的衣服。
　　妻说：“你现在不下井了，天天在区长书记跟前转来转去，又要经常到办公楼机关科室送材料、拿文件，不穿得体面点不合适。”
　　赶到青山市，杜淮北和妻子女儿走进了华阳商场二楼，打算在这儿买件T恤衫。
　　杜淮北和妻子女儿边走边看，认真选购合适的衣服。
　　“淮北，今天咋没上班？”
　　杜淮北抬头一看，脸上露出了笑容：“赵刚哥，你和嫂子也来买衣服？”
　　“你家闺女长这么大了，上学没有？”赵刚的妻子笑问。
　　“上幼儿园了！”杜淮北的妻子忙搭话。
　　聊了一会，杜淮北才知道赵刚已经调离绿水乡政府了。杜淮北12月30日从井下调到地面，赵刚12月31日调离绿水乡政府。
　　杜淮北暗自庆幸：“再晚一两天，我就可能永远呆在采煤队了。人啊，有时就得相信命运。就像我跟以前的女友萧影，曾经山盟海誓，可到头来不还是分手吗。至于她当时是咋想的，我也不能跑到她心里去看看。人家一心想嫁城里人，可我不是城里人。如果当初上技校时多考几分，我也就是城里人了。这就是命吧！”
　　杜淮北和妻子又在华阳商场转了几圈，一看每件衣服最低价都是三四百元，杜淮北说啥都不愿意要。他说：“我现在在地面工作，工资肯定没有下井开得多，穿那么贵的衣服干啥？”
　　无论妻子怎样说，杜淮北就是不愿意要。
　　离开华阳商场，他们沿着运粮河路一直向北走，最后在迎宾街一家小服装店，杜淮北买了一件T恤衫，要价一百二十块钱，最后五十块钱“成交”。妻说这件衣服质量不好，便宜的没好货，但是杜淮北认为很不错，T恤衫的颜色很靓的。
　　杜淮北说：“就算给我买套报喜鸟的西服，我还是工人，人家说不定说我穷烧呢。假如把我这件T恤衫拿给矿长穿，人家肯定得说值一两千块钱。我曾经在报纸上看到这样的报道，说是一家服装店卖一种服装，标价128元，迟迟无人问津。后来，店主一恼火，用笔在128后面加个0，成了1280元。万没想到，短短两天时间，这种衣服被抢购一空。”妻没说啥，只是笑。
　　赶到火车站坐在返矿的26路车上，杜淮北心里涌起一丝惆怅。他原以为赵刚还在绿水乡政府，没想到他已经离开了那儿。尽管自己从井下调到了地面，可赵刚一走，的确让杜淮北有种失落感，他心里空落落地。赵刚不走，杜淮北觉得有依靠，万一在矿上遇到麻烦事，就可以去找赵刚。如今，这种可能已经不存在了，杜淮北咋能不难受呢？
　　“既然赵刚哥已经调走，我还得干自己的工作。至于以后的路咋走，只能靠我自己了。”
　　杜淮北以前没有坐过办公室，现在真正体会到了其中的滋味。说实在的，在井下采煤一线干了整整五年的杜淮北，习惯了出力流汗，猛一坐在那儿半天都不起身，他还真不自在，总想出去走走。
　　杜淮北知道，以前在井下靠着手镐和铲子吃饭，以后就得靠着手中的钢笔吃饭了。
　　周五那天，核算员递给杜淮北一个笔记本说：“淮北，我等会得去工资科考勤，今天的安全例会记录你去记吧。”
　　杜淮北接过来翻了一下，见上面详细地写着时间、地点、参加人员、主持人、记录人、记录内容。
　　八点半，安全例会正式开始，杜淮北拿着本子走进会议室。今天的安全例会是区长晁力和主管技术员刘盛主持，因为参加会议的有两个队，所以会议室里挤得满满的。
　　杜淮北拉了一把椅子，想坐在工人们中间。
　　主管技术员刘盛笑着说：“淮北，你咋跑到下面坐，赶快到前面来坐！”
　　盛情难却，杜淮北只好坐在了刘盛身边的椅子上。
　　面对台下近百名职工，杜淮北有点紧张，握笔的手有点发抖。杜淮北知道这是怯场。他竭力控制住自己，心说：“都是熟人，紧张啥？以后这样的场合多着呢。”分钟后，杜淮北恢复了平静，他很感激主管技术员刘盛给他提供了这次机会。
　　安全例会结束后，刘盛跑到杜淮北的办公室：“淮北，听说你是党员，你赶紧回老家把组织关系转到矿上来，等你把组织关系转来后，我给区长书记说一声，我这个党小组长你得接过去，我天天下井，上窑后还得写措施，哪有时间搞党建工作！”
　　正说着，区长晁力走进办公室。听了刘盛的话，晁力笑着说：“淮北，刘工说得对，这个双休日你回老家一趟，把组织关系转过来吧。你说你，在矿上都结婚了，咋还不把组织关系转过来。好好上班，攒俩钱在工人村买套房子，也不能老是租别人的房子。”
　　“淮北，你没有茶杯吗？”主管技术员刘盛突然发现杜淮北的办公桌上没有茶杯。
　　“没有，我等两天买一个。”杜淮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要买了，我办公桌的柜子里有一个茶杯，一直没用，我去给你拿！”刘盛说着起身就走。
　　“刘工，你别去拿，我不要。”杜淮北起身阻拦时，刘盛已经走了出去。
　　不大一会，刘盛拿着一个崭新的不锈钢杯子笑呵呵地走了进来：“淮北，你看这个杯子可行？”
　　“那肯定行，刘工，你啥时候还藏着私货？”区长晁力笑着问。
　　“还是我离开矿办公室的时候，张主任送给我的，我一直没用。”
　　“淮北，刘工在咱矿办公室干了五年秘书，写大材料手到擒来，你以后遇到不会写的材料，只管向他请教。”区长晁力笑着对杜淮北说。
　　“办公室的材料都是固定的格式，好写。我很佩服淮北，他的小通讯写的不错，我经常在淮海矿工报上见到他的稿子，这一点我比不上淮北。”
　　下午赶到矿里时，杜淮北惊喜地发现，昨天的矿工报上，刊登了自己的一篇稿子。美呀！这是调到地面以来第一篇见报稿，这是开头，以后肯定得多上稿，既然专干这一行，就要干出个名堂。凭自己现在的水平，稿子上矿工报不成问题。关键得多深入生活、多深入职工，天天坐在办公室里是写不出好稿子的，只有多看、多跑、多想、多写，才能有成绩。
　　一周后，张龙成的妻子儿子出院，一切跟杜淮北的妻子女儿出院一样。
　　又过了几天，张龙成在好望角大酒店摆了六桌。
　　没过几天，三位好友中年龄最小的王徐州被提拔为副区长。农民工成为国有大型煤矿的干部，这在绿水煤矿还是第一次。
　　矿党委书记钱爱民说：“矿上以后要打破用工界限，不管你是什么工，只要你有能力，就可以当队长、当副区长、当区长，甚至当矿长！”
　　那天，在异乡的土地上，张龙成醉了，杜淮北醉了，王徐州也醉了。
　　杜淮北调到地面的第三个双休日，带着妻子女儿赶回了老家。没结婚前，他几乎月月回老家，自从结过婚，尤其是女儿出生后，杜淮北一年才回家一趟。母亲年岁已高，经济收入几乎为零。杜淮北回家的目的，就是给母亲一些零花钱。
　　这次回家，杜淮北给母亲一百元钱，这是事先跟妻子讲好的。杜淮北深知妻子是个通情达理之人，每次回家给母亲钱，妻子从不说啥，这对杜淮北来说，就足够了。换以前几位相恋的女孩子，恐怕这点做不到。尽管最后跟她们不欢而散，可杜淮北并不后悔，相反他认为这是一种幸运。真正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返回矿上后，杜淮北带着妻子女儿赶往矿里。妻说，她想看看杜淮北的办公室。
　　以前，杜淮北的办公室是百米井下的采煤工作面，那里水、火、瓦斯、粉尘、顶板五毒俱全，杜淮北不可能让妻子冒着生命危险去到自己的那个特殊的“办公室”去坐坐。如今，办公室挪到了地面，既然妻子想去看看，那就去吧。
　　因是双休日，核算员不上班。当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时，杜淮北笑着向妻子介绍里面的一切。妻子笑眯眯地坐到杜淮北的办公桌前，杜淮北用自己的杯子给妻子倒了一杯热水，又跑到井口小店给女儿买了一袋瓜子和一个面包。
　　看着妻子笑眯眯的眼神，杜淮北知道，妻子对他能在这种环境中工作，非常地满意。这一趟矿里之行，妻子放心了，不像以前，杜淮北一下井，她就牵肠挂肚。
　　“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干，得珍惜这个岗位。不然，领导一换，说不定你还得下井！”妻子叮嘱杜淮北。
　　凌晨三点多钟，妻喊醒了杜淮北。杜淮北不知道啥事，一问才知道，女儿发烧38度。杜淮北赶紧坐了起来，借着灯光一看，女儿的小脸被烧得通红。杜淮北着实吓了一跳，估计是昨天回老家受了风寒。杜淮北和妻子赶紧起床，抱着女儿赶往工人村南门口的小诊所，打了一针后，女儿的烧才退下。
　　此后几天里，女儿一到凌晨两三点钟就发烧，妻愁得唉声叹气，眼圈发红。杜淮北也急，女儿发热好几天了，咋一直不见好，这不愁人吗？
　　杜淮北劝妻子不必发愁。
　　妻说：“你是不愁！”
　　杜淮北能体会妻子这话的意思，她白天带着女儿到医院吊水，晚上还要隔几小时给女儿量一下体温。夜里两三点钟是最困的时候，妻子为了女儿，几乎天天夜里都起来四五次，可女儿的病不见好，她能不急吗？
　　妻说：“我明天带着女儿到青山市立医院，听说那儿的有位儿科专家朱一摸，让他给看看。”
　　杜淮北说：“我明天陪你一起去，不然，我上班也不安心。”
　　上午11点多钟，杜淮北和妻子女儿一起赶到了市立医院。到底还是大医院，杜淮北按专家开的药方买了二百多块钱的药，女儿中午吃了一次，夜里便不再发烧了。杜淮北欣喜。
　　第二天上午，杜淮北正在办公室里整理材料，区长晁力喊他过去一趟。
　　“淮北，现在可适应没有？”晁力微笑着。
　　“已经适应了，不过还是有点坐不住。”杜淮北笑了笑。
　　“你会慢慢适应的。通过这段时间的工作，大家都反映你干得不错，以后继续保持。让你过来，就是想告诉你，咱区地面这一大摊子以后就全交给你。主管技术员刘盛的党小组长你已经接过去了，技术员郑志的团支部书记从今天开始也由你担任，他们俩以后得全心身投入到井下安全生产中。通讯报道员、团支部书记、党小组长，这三个角色都跟文字有关，由你担任我认为最合适，不知道你能不能干好？”
　　“晁区长，这个你尽管放心，我会干好的！”
　　“好，那你回办公室吧，等会技术员郑志来了，先把团支部这一块的材料交接一下，然后让他带着你到矿团委去一趟，你得跟团委书记见见面。”
　　杜淮北暗下决心：一定尽快进入角色，不让区领导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