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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垒河(五)

作品名称:木垒河      作者:累了请抽支烟      发布时间:2010-09-08 07:25:25      字数:5607

办完妹妹汪秀英的婚事没几天,汪子恒随驻军关营长的部队去了大石头。
早在开春的时候,一股变民就活动在木垒河的大石头、镇西及善鄯一带的山里。据说,领头的是一个叫阿地力的维民。他们像一股飘忽不定的旋风,不定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什么地方,抢劫牛羊牲畜、裹挟牧民。遇到稍有反抗的一律杀死,带不走的东西统统烧掉。
这些变民原本都是哈密沙亲王领地的属民,因不堪王府徭役的重负,要求改土归流。这对省府来说本是好事,省府可以籍此收回王府领地,增加赋税。这期间,省府虽然往哈密派了军队,可军队对王府领地内闹得如火如荼的改土归流,却是明禁暗纵。沙亲王急了,往返于迪化和哈密之间,希望省府能明令禁止领地内属民的过激行为,也希望省府有一个明确的态度。杨督军却不着急,虽然,他很想收回沙亲王的领地,给入不敷出的省府增加一些收入,可他更想安定,所以,就哼哼哈哈地应付沙亲王。沙亲王看杨督军阴阴阳阳地应付他,一气之下,重金贿赂镇西的驻军营长镇压闹事的变民。结果,变民在阿地力的率领下,和省军发生激烈冲突,抢夺了部分武器,进山去了。
牧民刚转入夏牧场时,大石头、博斯塘以及白杨河的农官、赞根就来找过蔡县佐,报告流窜来的变民抢劫民众,致使地方不靖。蔡县佐不以为意,再说,就是他想管,他也无权调动军队。便请几个农官赞根喝了顿酒,让他们回去弄几个人,加强防范。
麦收的时候,阿地力率众围住了白杨河刘秉坤的庄子。
刘秉坤的爷爷当年随左大帅进疆,被派在木垒河做把总,年过四十,娶了一碗泉崔三爷的二丫头,在木垒河落地生了根。刘秉坤的庄子是个独庄子,把总爷在世时修的,座落在一个僻静的梁湾里,离最近的人家也有十多里地。庄子很大,大大小小百十间房子,外围是坚厚的干打垒院墙,四角修有角楼。据说,当年庄子刚竣工不久,恰巧左大帅路过,看庄子背靠山梁,依地势而建,三面开阔,左面一条清粼粼的小河,还真有点虎踞龙盘地意味。一时兴起,提笔挥毫,书一庄名:独一庄,并有对联:
世外神仙居
塞上独一庄
左大帅手下一师爷庄前庄后转了一圈,觉得庄子里隐隐有阴戾之气,很是奇怪,遂登高远望。河东五里,有一怪石林立的山峰,状如恶虎,庄左小河便是自那里起源。师爷再回望庄子,暗道:“半瓶醋,误人!真是可恶,可恶,可恶!”若无河东的那处山峰,这里的确是一处绝佳的好地界,庄子的布局也算得上是上佳。可有了这山峰就不同了,如若风水先生是个高手,重新谋局,变更方位,避险趋安,也还算不错。可现在格局已定,再改也非易事,师爷暗暗摇头叹息。看大帅兴致很高,不愿坏了大帅的雅兴,便没有道破。直到离开时,才私下拽住把总爷,似不经意地说道:“后辈中如有属龙之人,务必避居庄外,可保你万世安福!”
把总爷蒙大帅起了庄名,又得了大帅的字,欣喜异常。请了工匠,再造一庄门,将大帅的字做成石刻,嵌在大门楼子上,引以为豪,早将师爷的嘱咐忘在脑后。直到有一年,一场雷击,引燃了庄子里的草房,烧死了把总爷的一匹上好走马和正在后面如厕的奶干丫头,把总爷才猛然想起师爷的嘱咐。最后,辞退了一名很受把总爷赏识的属龙长工,又提心吊胆了很长时间,才安下心来。
刘秉坤属龙,是刘家的独苗。他妈一连生了六个丫头,快五十了,总算生出个儿子。可这个儿子属龙!这愁坏了刘秉坤的爹。思前想后,在庄子西边修了两间房给刘秉坤母子居住,以为权宜之计。刘秉坤三岁时,一个道士路过庄子,碰巧刘秉坤他妈正拽着刘秉坤站在屋子门口的斜坡上闲望。道士上前端详了刘秉坤半晌,然后,向刘秉坤他妈要求借住一宿。那天,道士为答谢刘家的热情款待,问明情由后,替刘秉坤掐算了半晌,取名“刘秉坤”,又让人把庄子东边的围墙去除了两尺,才让刘秉坤母子搬回庄子里居住。道士临走时,还嘱咐了诸多禁忌,尤其是每逢丙午日,刘秉坤需离庄避居。刘家更是谨遵道士的嘱咐,不敢有丝毫懈怠。
独一庄庄破之日正是庚申月丙午日。
那日,刘秉坤正准备离家外出,阿地力带人围住了独一庄。他原本前一日就要离开庄子的,因事耽搁了一天。这是刘家的劫数。无奈,刘秉坤只好带人上墙,抵御阿地力的进攻。这一仗,直打得天昏地暗。第三日,独一庄被攻破。阿地力挨个拷问刘家老小,掘出刘家全部窖藏金银,然后,放火烧庄。可怜留在独一庄的刘家老小包括长工杂役六十多口无一幸免,全部死于非命。
独一庄被屠三日后,蔡县佐才听到讯息。匆忙带人叫上汪雨量一起前去察看。只见偌大的庄子,只剩残垣断壁。未燃尽的房梁还在冒着淡淡青烟,不时爆出一声轻响。
汪雨量望着惨烈的场面,一屁股跌坐在地,禁不住老泪纵横。“老蔡呵---这大一个家口就这样灭了呵,哦---呵呵---呵--”

汪子恒随驻军去大石头的主要任务是为关营长筹措粮饷以及和当地的哈萨克部落首领协调关系。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舅舅刘秉坤的独一庄被变民屠灭。这让他对这股变民痛恨不已,咬牙切齿。他说,你抢走了东西也就算了,不要杀人;就算不得已杀人了,也不该一个不留,至少女人娃娃不能杀。
筹措粮饷协调关系的任务对他来说太轻便了,他几乎没费多大周折就为关营长筹措到足够用半年的军粮和马草,还有一大笔钱。这些钱都是当地哈萨克部落首领自愿捐助的。其实,这些有钱又有势的大巴依老爷也不愿意局势动荡。局势动荡对他们没有啥好处。牧民都去闹事了,谁来放牧?总不能让老爷我自己站在草原上去放羊吧。这成啥体统?再说这些闹事的穷鬼们结成伙了,动不动就来抢牲口,也是个大损失,对安逸的生活也是个搅扰。这些巴依老爷几乎没有让汪子恒费多少口舌就自动地捐了钱粮马草。
关营长很满意,搂着汪子恒的脖子。“兄弟,你可帮了我的大忙喽,有你这么能干的人,几个毛毛贼就是小菜。走,走走走,喝酒去!”
汪子恒夸张地耸肩缩脖,一副很别扭的样子。
关营长怪异地盯着汪子恒看了一会儿,猛地一拍汪子恒的肩膀。“做啥子?哥老子叫你喝酒,你还做出这种怪势子做啥?”
汪子恒只好笑笑。“关营长,你说话声音太大,震得我耳朵痒痒。”
关营长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着放开汪子恒。“我说呢,我一搂别人脖子,个个都是你这个怪势子。”
“那是你的兵不敢说你!”
关营长是云南人,和杨督军同乡,也是当年督军手下唯一一位汉族营长。当年督军手下的营长不是回族就是维吾尔族,就关营长是个例外。关营长先前给在河州任职的杨督军抗大旗,后来杨督军执政新疆,关营长又跋山涉水历尽周折的去云南为杨督军接来了家人,过后,就被督军大人依为心腹。关营长当营长不久,又派人去叫了把兄弟赵四成来,让他做了自己的军需官。他说:“哥老子现在当官喽、有权喽、风光喽,不能忘了兄弟噻。”
就在关营长踌躇满志的时候,机会也来了。阿地力派了一股变民三天两头的去大石头东面的色皮口抢劫转场路过的牧民。关营长叫上汪子恒带了一个排的士兵去色皮口。他们在色皮口转悠了几天,连个鸟毛都没有碰到。变民就像土遁了一般,一点讯息都没有。不过,他们还是有收获的,在巡查途中,猎到了两只岩羊和一只马鹿,这一样让关营长感到兴奋。
部队的驻地背靠大山,前面是一片开阔地。
汪子恒站在西面的山梁上。梁坡下,营地里,几个士兵在收拾猎来的岩羊。不远处,哨兵肃立在瑟瑟秋风中。极目远眺,一望无际的荒草地,波浪似的翻滚着一直蔓延到天的尽头。一团颤悠悠的熔岩似的火球向远方大地里慢慢地沉落下去,炽红的桔黄烈焰把大地和天空熔为一体。汪子恒的心地间涌动着一股豪壮之气。
那天晚上,一股变民悄悄地摸进营地。哨兵被套绳套住脖子,悄无声息地拖走,荒草地里柔软的草皮掩盖了夜晚所有的响声。四周一片寂静,偶尔有军马吃草时喷出的一两声响鼻,才在这寂静的夜晚让人感到一丝生气。直到打盹的暗哨猛然惊醒,看到晃动的模糊人影,才匆忙扣动了扳机,惊咋咋的枪声撕裂了夜空,也在骤然间激起一片枪声和喊杀声。
关营长和汪子恒在朦胧中惊醒,几乎是同时一跃而起,摸出枕头下的手枪,向外冲去。外面人喊马嘶,人影攒动,马刀刺入肉体时软绵绵的令人心悸的刺啦声和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关营长还想组织士兵抵抗,他边挥枪射击边大声地喊着:“二排长--二排长!”没有人答应他。大部分士兵还没完全清醒就已经命丧黄泉,既是匆忙中逃出来的几个衣衫不整的士兵也很快被人撵上砍倒。逃散的军马在乱冲乱撞。汪子恒见大势已去,护着关营长向西边的山梁冲去。汪子恒边打边退,猛然听到关营长大声地吼骂了一声。汪子恒回头看到关营长摇晃着一头栽倒在地。他冲到关营长跟前,伸手去拉瘫软在地的关营长,身后一股凉风袭来,转身已来不及,只好向前一扑,就地翻转身体,抬手一枪,将挥刀砍他的土匪打下马,又一跃而起紧跑几步拽住奔窜的马,把关营长撂上马背,自己也翻身上马,落荒而逃。
秋天冰冷的夜晚,到处弥漫着血腥气。弦月刚一露头,又惊慌地躲进云层。
关营长和汪子恒逃回大石头的营地时天已大亮。汪子恒回头望望几个逃出来的士兵,一个个衣衫不整,满身血迹,狼狈不堪,恶狠狠地咬了咬牙,重重地哼了一声。
关营长是被猎枪打中的,背部血肉模糊,还好没有伤到筋骨。医官满头大汗,仔细地为关营长清理着伤口里的铁砂。关营长又疼又气又恨,破口大骂。每骂一声就咧一下嘴,狠着声吩咐一连长带着部队重返色皮口。
汪子恒看看关营长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也跟着部队走了。
色皮口营地里一片狼藉,似有一股阴风罡气从地狱深处扑面而来,瘴气一般将人猝然击中。二十多个士兵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卧在地,赤脚的、只穿着一只鞋的、脖子被砍断头颅偏在一边的、肢体残缺的……拴马桩上吊着一个士兵,两个眼睛已经挖去,成了两个可怖的黑洞。肚腹洞开,肠子挂在外面,生殖器被割下来塞在嘴里。拴马桩前还有一具尸体好像是被拽着双腿硬生生地从两边撕裂开的,一条腿也不知扔哪儿了,肚子上的皮肉被撕去一大块,肚肠散露在外面,招引来大群的绿头苍蝇。还有地上一滩滩的血迹也盯着无数的蚊蝇,人过之处惊飞起一大片,嗡嗡之声不绝,在死尸间血迹间盘旋飞舞。一声狼一样的干嚎骤然在旷野里荡开,随后是一片嚎号和干呕声。
汪子恒紧咬着牙,脸上绷出一条条的肌肉。他的心里像堵着一团什么东西,搅得他一阵阵心悸,大张着嘴,呼不出一丝气息。只觉得有千丝万缕的寒气从脊骨向外穿透、扩散,连同灵魂也一并逸出体外。恍惚间,他感到自己的双脚已迈进了地狱的大门。
两天后,汪子恒和一个哈萨克向导装扮成猎人进山去了。又十多天后,汪子恒和向导一身疲惫地回来。
关营长见到汪子恒,高兴地大叫着要起身相迎,汪子恒紧走几步,伸手摁住他。关营长呲着牙大笑道:“兄弟!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噻,磕个头都是该的。”
“都是兄弟,你这就客气了。伤咋样了?”说着就要查看。
关营长拦住了。“没的事了没的事了,你就放心吧!”
随后,汪子恒向关营长汇报了这些天的收获,两个人在关营长的营帐里说了很久。
关营长背部的伤口,大部分已经结痂,只是还有一些比较深的伤口没有愈合,尤其是屁股上的伤口,又深又大。他只能趴在行军床上,听汪子恒的汇报,时不时地拍着床头叫一声好,背部的伤痛又使他呲牙咧嘴稀溜溜的吸一口凉气。半晌,他才突然想起似的大叫一声勤务兵,又对汪子恒道:“兄弟,还没有吃饭吧?嗨嗨,你看,我一高兴就忘了你吃饭没的。”
没过多大一会儿,勤务兵端进来一大盘手抓肉,放在桌子上,转而毕恭毕敬地对关营长道:“报告营长,肉是凉的,伙房说,你们先吃着,垫一垫肚子,他们赶快炒菜,再喝酒。”关营长嘴还没有张开,汪子恒就接过话头。“你给伙房说,不用炒菜了。我和营长不喝酒了,我乏了,想睡觉。”说着冲关营长摆摆手。“关营长,我们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时间喝酒。”
三天后的下午,关营长趴在担架上,被士兵抬着,整个部队也拔营向木垒河方向开去。临近黄昏的时候,部队突然转而向南,向山里行进。行进的速度也明显加快。
那天晚上的后半夜,部队包围了阿地力的营地。
部队快速又悄无声息地抢占了阿地力驻地周围的几个制高点。山沟里,阿地力的营地里点着一堆堆篝火,人都歪倒在将要熄灭的篝火旁沉沉睡去,几乎没有什么警戒。关营长的部队迅速接近,很快把土匪分割成几块,团团围住。山顶上侧身卧在担架上观望的关营长朝天放了一枪,几乎就在关营长枪响的同时,手榴弹、步枪、机枪也响成了一片。一时间,爆炸声、枪声、惨叫声、喊杀声交织在一起,撕破了原本寂静的夜空。整个战斗几乎没有抵抗,就是一场力量悬殊的屠杀。只是临近结束的时候,在东南角的山坡上骤然响起一阵激烈的枪声,然后,一切又归于平静。阿地力带着十几骑人马突围向奇台方向的深山奔逃而去。
当太阳跃上山顶的时候,屠杀结束了。山沟里到处是躺着、卧着、趴着、扭曲着的尸体,其中夹杂着好多妇孺和老人。
枪弹过处,没有能够躲过死亡的生命。山沟里弥漫着硝烟和血腥的气息。
汪子恒的脸沐在清晨的阳光里,一种无法遏制的兴奋溢于言表。当他看到横七竖八倒卧在山沟里的死尸时,心里只是瞬间掠过一丝说不上是不忍还是愧疚,但这种感觉马上就被涌入鼻腔的硝烟味和血腥味冲淡了。他像一个将军,站在山坡上,沉浸在一场大战胜利后的喜悦中。他觉得自己应该是一个将军,一个挥戈沙场,建功立业的将军。汪子恒眼望着远处山沟里打扫战场的士兵,一手叉在腰间,一手朝前猛地一挥。他似乎不满意刚才的动作,摇摇头,自嘲地笑笑,又转着身左右扫了一眼,清清嗓子,做出一副威武的表情,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他的胸间涌动着一股不可遏制的激情和冲动,他张开双臂,朝向太阳,禁不住哈哈大笑。笑声在山谷间回荡着,久久不散。
部队打扫了战场之后,当天就返回了木垒河。
数天后,关营长找来汪子恒,拍着他的肩膀说:“兄弟!你够男人,是条汉子!有仇必报,对哥老子的脾气,留下给我当个参谋吧!大哥我亏不了你,有我一嘴,就有你兄弟的一嘴。”
不久,汪子恒到关营长的手下当了一名中尉参谋。穿上军装的汪子恒比穿黑狗子似的警察制服英武帅气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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