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不速之客

　　马洛珊晕倒，把我们吓了个半死，又是掐人中，又是用风油精熏，差点就让人来扛她去校医院了。马洛珊悠悠醒来，好像明白了怎么回事，过了半晌，附在我耳边悄悄说话，让我去帮她样东西。
　　“你？真的假的？”我心跳慢了半拍，“是谁的啊？”
　　“你先买回来再说啦……难道你让我去买啊？你找个比较远点的药房呗……哎呀，我头好晕啊——”
　　“好了好了，怕了你了，我去。”我骑着自行车行了好远，看到路边一家大药房，用头发遮住了大半边脸，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只有一个导购在，是个男生，看起来像护校的学生。他问我需要买什么，我小声说试纸。他似乎没听清楚，木讷地看着我，我又说了一遍，他迟疑了一下，看了看我，大声问：“试纸？你是说验孕的试纸吗？请稍等。”我嗯了一声，感觉身处火炉之中一般，恨不得立马消失。
　　“需要几盒？现在搞活动，买三赠一。”
　　“两张。”我不敢看他的眼神，付了钱，拿过东西放进口袋，飞一样地逃跑。跑了好远，我突然笑自己发神经，我跑什么啊，他又不认识我，而且，买这玩意的人多了去了。
　　看到验孕纸上两条明显的横杠，马洛珊一屁股坐在床上。我原本以为她是吓着了，还想着要说点什么安慰安慰她，没想到她说：“他妈的，也太倒霉了吧，那样也能中奖？我要去买彩票，是不是得中头奖啊？”
　　“事后没吃药啊？”
　　“我哪知道啊？”马洛珊对男女之事知识的严重匮乏，让我们真的很无语。之前有看过一些关于高校大学生性与生殖健康的调查报告，报告显示，近年来，高校大学生持性观念解放观念呈明显上升趋势，而对婚前性行为及未婚同居等行为持宽容态度的占大多数。但是，令人担忧的是，在性观念解放及性行为增多的同时，学生对避孕知识却极度匮乏。因为恋爱而在校外租房同居的人不少，因为不懂避孕知识而怀孕的很多。我还记得，大一的时候一次卧谈，我们就谈到了这个问题，当时大家都为谈论这样的话题而尴尬。阿凤有个阿姨是学医的，从小耳濡目染，对男人和女人的身体构造比较了解，在她的建议下，我们还真去图书馆看了几本书。现在想来，那个时候，估计马洛珊在做白日梦。
　　我担心地问：“要不要去医院查查，也许这试纸测得不准呢。”马洛珊认命地说：“别自欺欺人了。唉，真他妈倒霉！”我再次问：“是谁的？陆泽轩？”马洛珊没吭声，林薇发现了问题的所在：“不对，马洛珊，你们分手这么长时间了，什么时候在一起了？你可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啊。”马洛珊的样子满不在乎，我们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分手了，你还贴上去干吗？你有没有自尊啊？”
　　“自尊？‘轮胎妹’，你整天追得男生鸡飞狗跳的，甩你的人还少吗？你跟我说自尊，搞错没有？”马洛珊堵住了林薇的嘴，知道有一个小生命此刻在自己的肚子里，那个生命，就像是在一块土地上萌芽的种子，马洛珊说突然有种很奇妙的感觉。她原本决定释然的情怀，因为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似乎又萌动起来。我问她，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她的爸妈。
　　“我爸妈要知道，我就死定了。”她说，“让我想一想，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办。你们说，我是不是应该找他谈一谈？”
　　“有什么好谈的，难不成你想生下来？”林薇双手叉腰站在马洛珊面前，居高临下，“我跟你说，你不要又犯傻，脑子进水了才会想生下来！”马洛珊还了林薇一个白眼：“对啊，我就是疯了，不行啊？”
　　“没有爱的生命，会很可怜的。”姜秀的话换来马洛珊一阵冷笑：“别跟我扯什么爱不爱的，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想要你，什么甜言蜜语都能说给你听，完事了，就什么都不算数。我真他妈白痴，还相信他的鬼话。现在想想，那个王八羔子就是个人渣，教师中的败类！”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变成了人渣，听马洛珊对陆泽轩的评价，我想笑又笑不出来。我也不是个思想顽固的保守派，男欢女爱本是人之常情，但是没有爱的成分，那就只是一种肉欲，一种享乐，是肮脏的，是为人所不齿的。
　　我原本想跟马洛珊说一些话，那些话在我帮她买验孕试纸的时候就打好了草稿，可是，真站在她面前了，那些话，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强迫自己不要去过问马洛珊和陆泽轩的事了，她自己做的事情，得要她自己负责，其他的人都帮不上忙。昨天开始，淅沥淅沥的小雨就下个不停，回来的时候，鞋子进了水，脚冰凉冰凉的，我打算用热水泡泡脚。林薇还在和马洛珊争吵，她建议马洛珊直接去医院堕胎，马洛珊却要我帮她去找陆泽轩谈一谈，毕竟，这个生命有他的一半。争执的结果，林薇气急败坏，对着马洛珊的背影一阵拳打脚踢。马洛珊原本想玩电脑，考虑到辐射，就改为看书，还告诫我们不准说给第五个人听。我给贝儿发信息，说今天郑凯来找麻烦的事情。贝儿许久才回信息：鱼和熊掌，怎么可能兼得？是他太贪心了。
　　我躺在床上，田如玉和姜秀一前一后地回来了，说她回家参加了两个同学的婚礼，热闹得不得了，她问我们希望怎么办婚礼度蜜月。或许是银行卡事件她自觉理亏，那天大吵一顿后，她反倒常常回宿舍，有意无意地跟大家套近乎，为了宿舍的和谐，大家也都给她面子。听她问了那样令人感兴趣的话题，大家便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田如玉首先说：“婚礼，我觉得还是西式好，穿婚纱漂亮。我要去马尔代夫度蜜月，听说那里将来会沉没，留个纪念。去巴黎也不错，还可以购物，听说那里的香水比国内的便宜。”
　　“我结婚的时候，坐着油轮和老公出海，两个人在船上看日升月落，别提多浪漫了。”大家骂林薇一脑子的色情思想，就她那体重不把油轮压沉就阿弥陀佛了，还敢在上面“风花雪月”？问到姜秀时，姜秀说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过她很希望以后能有一个自己的花店和书店，在那天给每个来买书看书买花的人送一朵玫瑰花，把喜悦传递给每一个人。林薇说最好能再加送一个鸡腿一份薯条什么的，吃饱了再看记忆力超强。大家一起把床上的东西都丢到她床上去了。
　　马洛珊抚摸着小腹，若有所思：“我哪里都不想去，办婚礼有什么好的，做给别人看，把自己累得要死。如果两个人真心相爱，每天都是蜜月。”她把苗头指向了我，“她们几个都还在做梦，你呢？你们有没有商量婚礼怎么办？”
　　我没理睬她，拿出那本盗版的《读者》翻看起来。就在今天上午，和徐良一起去图书馆还了书，我们就去了读书走廊，各人看各人的书，我还因为这本书上的一篇文章感慨万千。文中首先就提出问题：我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毕业后我们当何去何从？怎么样才能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作者说，他的父亲给他制定了学习计划，要求按时按质按量完成，还不定时的抽查，搞得他每天神经兮兮，生怕达不到父亲的标准，让父亲难过生气。他在努力的同时，也宽慰自己，父亲是个党员，以为人民服务为社会贡献为己任，他这么做，是在敦促自己不要做个“享乐主义者”，是锻炼自己出身社会所需要集聚的知识。一开始，作者认为自己的父亲就是正义与力量的化身。父亲的理想，是等儿子毕业后，回老家，亲自耕种，自给自足，教育留守的孩子。
　　我问徐良，如果他是那个作者，会怎么做？他说那个做父亲的初衷是好的，可是做法，他却不敢苟同。一个人的力量能有多大，一双手能种几亩几分土地，一个人能教育及个孩子，能有多少知识供孩子汲取？他说话声音很大，似乎还有点激动，眼睛里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魅力。
　　他心里想的，我想我已经知道了，但是我故意反驳道：“是啊，没错，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所以，需要两个、三个甚至跟多的人一起努力，不是说‘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只要每个人都能从我做起，同心协力，终有一天，会开出美丽的花朵，结出丰硕的果实的。”
　　徐良看了我足足两分钟，突然笑了：“你是故意的吧？如果我是那个作者，我宁愿在自己所能的范围内，闯出一片天地，连同更多的人，以其他的方式为孩子们谋福利。”
　　我说我同意他的观点，世人百态，我更倾向于人道主义，每个人都可以在自己的岗位上兢兢业业地劳作，直接或间接地为社会做着贡献。就像我们不是师范专业的，却非要去教书，学法律的，却非要去设计程序，也许会有那么几个异类有所成就，但大多数时候是浪费了资源，没有让所学发挥出最大的功能。我们的谈话以和解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