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送别刘大林

　　在学校食堂吃早饭时，徐良接到导师电话，拿了个馒头就匆匆忙忙地走了。看来电显示是郑凯，我按了静音。电话断了，收到一条信息，郑凯他说在校门口的熊猫奶茶铺等我，不见不散。上次诸葛铭他们几个和人打架，看着他们扯下来的头发颜色，我后来想到了郑凯。我不觉得还有什么必要跟郑凯见面，我甚至都快忘记这个人的存在了。也好，刘大林说他中午要走，我要去送他，顺便见一下郑凯也行。
　　郑凯剪了短碎发，脸颊上贴着创可贴，神情萎靡不振，有点狼狈。我跟他上了二楼的小包间，他点了两杯奶茶，关上了门，坐在我对面。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为什么要接你电话？”这是我第一次正视郑凯，大胆的、毫无顾忌地看着他。奇怪，他又不是会吃人的猛兽，我以前为什么会那么害怕看他呢？细看之下，他的肤色较一般男生黑一点，眉毛很浓，两条眉毛几乎要在眉心中连接起来，据说长这样眉毛的人会“立起眉毛不认人”，不知道却否。他的鼻子，有点像外国人的鹰钩鼻，嘴唇很薄，眼睛不大，眼神闪烁飘忽不定。如果以古天乐或周渝民为男神的标准，毫无疑问，郑凯是沾不上边的，他充其量不过就是长得周正，甚至，诸葛铭都要比他好看得多。我以前是怎么迷上这一张脸的呢？
　　我问他找我什么事。
　　“记得高考后我跟你说过的话吗？”郑凯说，“我说，只要我们努力，一切就都有可能实现，难道你忘了吗？”
　　“你有说过那样的话吗？不好意思，过了这么久，我记性也不太好……”该死的，还好意思跟我说这个。不过我也感谢他，给了我动力，让我一直都很努力。郑凯喝了一口奶茶，眉头皱了起来，叫来服务员，换了杯花茶。他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说气话，但至少我一直没忘记，彩雯受伤的事，我都知道了，是我错怪了你。可是，你知道，我们马上就毕业了，而她还要两年，等我回去，安排好了工作……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知道这么做无耻，可是，我们什么背景都没，怎么在这个残酷的社会上立足？”
　　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情，关我屁事。我心里想着，尹彩雯有点可悲，自己也有点可怜。“如果没别的事，我要走了。”我站起来，不想听郑凯的废话，我都不知道他怎么这么讨厌了。他一把握住我的肩头，摁我坐下。“好了，你跟他也好了这么一段时间了，咱们算扯平了，你跟他分手，像以前那样，一个人好好的。”
　　“为什么？”我觉得有点可笑。
　　“三十来岁的老男人了，喜欢你什么？是你漂亮、身材好，还是你有学识家境好？就玩玩你的，玩完了，一脚踢开你，这样的事情，电视上网上还少吗？就我们学校，师兄玩师妹、师姐玩师弟、教授玩学生的多了去了。”
　　“不是所有的人都把感情当儿戏，怀着目的和人交往？”
　　“是，我是卑鄙，但你敢说，你跟那个男人好，不是因为他有房有车有钱？你会喜欢他那副丑样？他究竟哪一点比我好？说白了，你跟我，才是一样的人。”
　　我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了。我算是彻彻底底地对他刮目相看了。如果是以前，他对我说这些话，我可能还会认为，是因为他对我有着某种关心。可是如今，他愚昧的言辞，无理加无耻的指责，只是让我更加厌恶他，蔑视他。
　　“你不说，我倒还没觉得他有多好，你一说，我反倒清楚了。我跟你说，他其实什么都没有。就是因为这样，我爱他，因为我知道，他可以凭自己的双手，给我创造未来，给我幸福。而我，愿意和他同甘共苦、共同奋斗。”
　　“陈文玥，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既然他现在一穷二白，混得这么差劲，那你还留恋什么？等我到了他那个年龄，我可以什么都有。你只要和他分手就好了！你再等我两年，啊？”
　　“执迷不悟的人是你！郑凯，你有什么权利、什么资格叫我这么做？你是我的什么人啊？什么关系都没有的人，对我发号施令，你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可是我们当初说好了的！”
　　“当初说好了的？说好什么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你要什么？你要婚姻，我可以给你，只要你给我时间！”
　　我甩开他的手，不想跟他纠缠下去：“我什么都不要，我跟你，现在，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我的话激怒了他，他狂躁地一拳头捶在桌子上，说我水性杨花、三心二意、不知廉耻，出卖自己的灵魂去获得物质上的满足。我冷笑着淡淡地跟他说：“我乐意，你管不着。”贝儿摘抄的那句话真是经典：该死的男人就像该死的公共汽车一样，需要的时候半天也等不到一辆，当你转身要离开的时候，他却接二连三的来了。不仅仅是男人，更多时候，女人也是这样。但是我想，有的等待是必要的，有的等待却是不必要的，比如说你明明知道目标就在一站路外，为何还要在站台上死死地等待那不知道何时才出现的公交车？而且是在凛冽的寒风中。
　　前段时间，我在网上碰到郑凯，他在我的陌生人里面。我玩游戏，郑凯却发来两句诗曰：“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我不知道这两句诗是什么意思，就顺便在网上查看了一下，给他回信说：“自古多情空余恨，不如怜取眼前人”，郑凯就不说话了，不久他的头像就暗了下去。我当时还以为，他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
　　上周四，我碰到了尹彩雯，她向我道歉，而且拿出很大的诚恳，我差点就在她的眼泪攻势下屈服了。尹彩雯说她和郑凯快要玩完了，郑凯的心已经不在她那儿了。我就开始同情起尹彩雯来，不管怎么说，在这样青涩的感情中，女同胞总是被赋予弱者的形象，更何况是像尹彩雯这样柔弱的女子呢？尹彩雯说她看见郑凯在我QQ空间的留言了，意思再明显不过。我看着尹彩雯的背影，很想跑上去跟她说，那个QQ中了木马病毒，我没有去把密码找回来。
　　我跑出奶茶铺，郑凯还跟在后面，肆意地辱骂。我把他和他的那些话丢在风里，而直接打了出租车去长途汽车站。
　　其实，我是相信男女之间是存在纯洁的友谊关系的，例如诸葛铭、杨彪、刘大林之流。很久之后，我发觉自己的观念落伍了，就像一个老农民进城，看见汽车在路上跑还以为是妖怪作祟。男人对女人好都是带有一定的企图的，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在一个陌生女人身上花费那么多的时间，当他们得不到他们想要的，他们就会打着“爱”的幌子，堂而煌之的把目标转移到另一个女人身上。我是幸运的，我幸运不是因为我周边的异性有多好，我幸运的是自己有比较清醒的头脑，不容易在男人的花言巧语中迷失自己，除了……徐良。
　　刘大林一身戎装，洋溢着英武阳刚之气。他的同学、朋友纷纷和他告别，我犹豫了半晌，等那些送别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才走上前去，说：“我没有礼物送你，对不起。”我想了很久也没想到要送什么礼物给刘大林，原本想他一条围巾，可秦莉说送围巾是意味着要拴住他，我就吓得不敢送围巾了。礼物代表什么呢？送还不如不送。于是我决定什么都不送了。
　　刘大林说：“你能来送我，我已经很高兴了。”我说：“怎么这么早就要回去了？你的课程怎么办？”刘大林笑笑说：“我们成教院的，不过是来混个文凭，给学校送学费的，和你们不一样的。我们一周上不了几节课，每次上课就那么几个人，考试也只是个形式而已。单位里忙，我在学校里待着也没意思，不如回去上班。”
　　“那你以后还回来吗？”
　　“不知道。师妹，这次分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相见了，还真有点担心你。你呢，以为世界上的人都是好人，以后凡事多个心眼。不管怎么样，好好把握自己的幸福。”我怏怏地不知道说什么。我总是送别人离开，送别的话来回也是那么几句，说得多了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刘大林把背包背好，说：“我再两年也退伍了，可能会分回老家，不过我的手机号码会一直都是这个，想起我了就call我，随时随地。”
　　在我回过神来之前，刘大林突然匆匆地拥抱了我一下，迅速地、头也不回地检票进站去了。一种失落感涌上我的心头，我坐在候车室里，看那些即将离开的和送别的人们来去匆匆的身影。
　　我从东门大桥往回走。估计是上游下了雨，水位上涨许多，浑黄的水里裹着许多垃圾和枯树枝，旋涡一个接一个，有的地方还溅起高高的浪潮来。刘大林一直说他的未婚妻和他的初恋女友很像，那女孩子得白血病死了，他在部队里，没能回去见最后一面。两个月前，他的未婚妻从老家开车来学校看他，早上大雾，高速路上，车撞上了前面的大货车。她被高位截肢，原本医生说她已经脱离危险期了，可是没两天，她死了，她自己拔了氧气罩。
　　我停下来，双手趴在大桥栏杆上，看江面波光粼粼，眼睛不知聚焦在哪朵浪花上。刘大林这次原本可以回当地政府上班的，可是他却选择回部队，是怕处景伤情么？他的故事，曾经还感动了我好长一段时间。世界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感情观，聪明如刘大林，当他遇上只是神似他女朋友的女孩子时，不也在欺骗他自己情感的同时把爱情转移了方向吗？像歌里唱的那样，这究竟是老天的一次宽容，还是命运的又一次无情的捉弄呢？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马洛珊的尖叫声传来：“该死的，哪里鬼混去了？我都回来半天了，你快回来，有急事！”也不等我说话她便挂断了电话。我以为出什么大事了，急匆匆地赶回宿舍，才知道是马洛珊要我帮忙试纸装。
　　“我可不答应穿你那破玩意儿，不要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我想起去年那次纸装秀就无语，大庭广众之下，那纸做的玩意就哗啦全掉地上了。好在那个MM里面穿了打底的保险裤，不然就完全曝光了。
　　“就当个临时模特，试一试尺寸，到时候不会让你上台的。”马洛珊笑得贼兮兮的，“谁叫你在咱们宿舍个儿最高呢。”
　　我还担心她为陆泽轩的事情过不去，看她兴致极高，就勉强点头答应。马洛珊转身去隔壁宿舍取来纸装，然而她还没来得及给我把纸装套上，她就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